梦回大唐

第121章


  沉厚的宫门缓缓开启的时候,太阳正渐渐升起,炙热而严酷的太阳在惊人的炎夏蒸发了一切水分。仿佛戾鸟的预警,命运巨大的黑影正在展开它的身躯,埋葬一切。
  洛寂莫名感到一阵晕眩。
  她看到眼前骑着马缓步向自己走来的程咬金,和他身后,面容忧郁的长孙无垢。
  她摘下了脸上的面纱,向自己走来。美丽的容颜憔悴而郁郁,“宫里是不是出事了?我一整夜心绪不宁,过来看看。”
  “昨夜发生了什么?”洛寂问,眸光透过长孙直直望向一旁的程咬金。
  他憨直的脸在烈日的蒸腾下汗流不止,欲言又止地憋红了脸,却只流露出一声沉沉的叹息。
  洛寂不再看向他,夺了身边侍卫的马,直直向玄武门疾驰而去。
  骏马疾驰如电,马蹄翻飞,不断落在青石铺就的甬道之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来往的宫监和仆从神色惶然,竞相奔走,从对面涌过来。
  她已无暇他顾。远远望见了那巍峨神圣的宫墙,阳光酷烈,大地无线光明,黑暗亦无从躲藏。玄武门前,将士如猛虎般横列。阳光砸在那些湛亮而鲜明的甲胄兵器之上,带着令人不敢逼视的酷烈与雄壮,仿佛在炫耀着无上的皇权。
  交叉的兵器阻挡了她的脚步。
  “让开!”洛寂这么大声呼喊的时候,带了声嘶力竭的绝望。
  一道青色的身影阻止了那些森寒兵器的进攻,洛寂在一片混乱的喧哗中看见了那个面色郁然的男子,那一刻,仿佛有一线微弱的曙光照亮了眼前遍布荆棘的道路。
  “魏征!让我进去!求你!”她冲他大喊的时候,终于有一些掩藏不住的泪水混合着脸上的汗水滑落下来。
  他垂下了眼帘,“为什么不一起离开?为什么要回来?”那一刻,一直温和淡然的男子终于流泻出一丝震颤,“已经来不及了……谁也无法阻止……”
  眼睛在剧烈阳光的刺激下闭合起来,再次开启的时候,泪水流尽了,徒留一丝清明的决绝,“让我进去。”
  她策马无畏地向刀锋剑丛而去。
  “已经……不值得了……”
  “不是值不值得,而是我愿与不愿。”
  魏征怔忡,颀长的身影在烈日下微微颤抖,半晌,“开门。”他说,“出了任何事,都由我一力承担。”
  他望着那个以绝然姿势向前疾驰而去的身影,喃喃,“这是我最后能为你们做的事……”
  洛寂想起史书中对于这一段历史的描述,毫不迟疑地策马向临湖殿疾驰。耳边风声阵阵,呼啸而过的视线里,是一片荒芜。
  当脚下流淌过的鲜血渐渐浸染马蹄的时候,那些无边的打斗声如地府之音,鬼魅一般在耳边响起。
  所有的恐惧与幻像如潮水般退去,徒留白惨惨的阳光,劈头盖脸打落下一片血污狼藉。
  那些残留的尸骸鲜血,与皇廷明媚堂皇的宫宇交织在一起,诡异而森寒。记忆与现实,王权与尊严,爱慕与守望,这样的差别,如纠缠生生世世的结,无从得解。
  太过混乱的场面,没有人注意到她。一切都好像一幕宏大开场的电影,在眼前流转,她抓不到,也留不住任何片段。
  历史在那一刻鲜活地重演。她目睹李世民镇定沉着地执箭,拉弓,箭羽如飞逝的流星,划破天幕。那一瞬间,李建成仿佛听见了自己喉骨破裂的声音。他的眼睛,一直紧盯着他的二弟,也是他一生的政敌。在相同的这一刻,他正拉弓射箭,动作娴熟。眉宇间带着浓浓的志得意满和一闪而逝的复杂。
  身躯落地的一刹那,建成的眼睛依然睁开着,仿佛能让人感受到那目光至死不暝中裹挟着的愤怒与绝望。
  元吉的震惊与嘶吼被淹没在人潮涌动的最深处,听不见了。太过接近世民的距离,他湛蓝的眸中闪过一道深沉的血红与戾气,仿佛某种可怕的野兽正在他身体渐渐复苏,惊醒。他不受控制地高举起了手中的剑,那道森寒的剑光在烈日下浴血的战场上如张开的血盆大口,殷切等待着鲜血的洗礼。
  “不要!”有人尖利而绝望地呼喊。他恍惚,晕眩的世界里,浮现长孙无暇而仓皇的脸,她直直望着他,眸中闪现着从未有过的彻骨的哀求与恐惧。
  那一霎那,微微滞住的剑光带走了所有希冀。
  洛寂看着那个轻轻从马背上倒下去的颀长身影,倒转过身体的一瞬间,他仿佛看见了自己。湛蓝的眸清澈而温柔,一如昨夜临去时的那一瞥,专注地望着她,繁华落尽一般苍凉,带着隐隐刻骨的歉疚。
  对着自己的方向,他拼尽全力微微启唇,吐出一个无声的字眼。然后,最后的神情在霎那定格成了永恒。
  她的眼睛受到阳光的剧烈烧灼而晕眩起来,闭上眼睛,仿佛天空片片坠落下来,血的痕迹肆意流窜。最后的记忆里,是他对着自己轻吐出的那个无声的字眼,他说:“走……”
  第124章 梦回(结局)
  “我们一起去江南……那里有如丝的柳枝和迷蒙的烟雨,还有真正的安宁……”是谁在那个夏日明媚的午后,伴着铜铃清脆的鸣响温柔在耳边诉说着憧憬……
  “我很快回来……等我……”那个离去的雪白背影是谁?
  “走……”又是谁那样痴然地望着她,倾吐生命最终的字眼?
  交织的影像重重叠叠,将她缠在无边的梦魇里。杀戮的阴影,血泪的呼号之声,犹如墓碑上的血印一般直击意识深处。
  一双湛蓝的眸逼目而来,直入肺腑,文婕陡然睁开了眼。
  室外,是一片耀眼的春光。几只好奇的脑袋张着大眼睛探过来,一脸研究。
  “醒了?”有人关切地问了一声。
  文婕怔忡,眸光四移,入目是寝室洁白的天花板和墙面,还有那张占了墙面大半面积的中国地图。她的室友正叽叽喳喳讨论着些什么。
  她睁大惶惑的眸,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饿不饿啊?”室友小绪正拿着一大块慕斯蛋糕在她眼前晃,看到她捂住脑袋一脸茫然的模样,笑了出来,“都昏睡两天了,难不成做梦梦傻啦!”
  “这里是哪里?”她呐呐。
  众人闻言,安静了片刻,忽然大笑起来,“真傻啦?当然是我们的寝室,和你最最善良友爱的室友啦!难不成是你的阿元么?”
  “你说什么?”
  “就是你梦里一直叫的那个人啊。”小绪好心地解释,片刻后又换了一张八卦的嘴脸,“是你的梦中情人对不对?帅不帅?”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她这么想着,茫然地问:“徐幀东老师呢?”
  “我们学校这么多老师,哪有这个人啊,你真是发烧烧糊涂了。”有人低低责怪了一声。
  洛寂捂住晕眩不已的脑袋倒了下去,思绪瞬间一片空白。一切到底是怎么了?
  是梦么?那些天马行空的经历和刻骨铭心的爱情,都是自己的梦。曾经鲜活地出现在自己生命里的面孔,都是虚幻的,都是自己的臆想。
  如今,梦醒了,一切回到原位。自己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大学生,没有血腥,不曾经历过战争,也没有爱过任何人……
  只是,为什么心,莫名隐隐地作痛,如此深切?
  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不,或者,原本生活,就按照这样的步调在不断往前走。她依然是历史学系的才女,穿梭在各大学术报告和辩论会上。只是某些地方,却又分明变得不一样了……
  她开始莫名地恍惚,安静下来的时候,越来越多地埋首在图书馆浩瀚的书海里,仔细寻求着关于唐朝的点点记忆。除了她的目光,不再只定格在盛唐的辉煌和唐太宗李世民傲人的政绩里。她也会在某个安静的夜晚,迷蒙的梦境里,被某一双不断闪现在梦里的,忧伤的眸惊醒,然后,呆然望着窗外的夜幕直到天明。
  日子波澜不惊地缓缓流逝,回首间,已是季节变迁。
  透过图书馆洞开的窗台,可以看到馆前林荫小道两旁的梧桐叶开始茂盛起来。风过处,片片树叶如振翅的蝶,翩然而舞,带着新生的震撼。
  小绪悄然出现在文婕身边的时候,她正捧着手中厚厚的唐史资料发呆。眸光忧郁而深远,仿佛正在追忆某段逝去的往事。
  “嗨!”小绪轻拍她的肩膀,那声呼唤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从怔忡中回神,“怎么了?”
  “你的相机啊,前几天不是坏了么?那个师傅修好了托我带过来给你的。正好在这里看到你,拿去吧!记得检查一下修好没!”
  “哦。”她伸手接过了。
  安静下来的时候,天色已渐渐暗沉下来。她随手翻开厚重典籍的其中一页,蓦然间,一块形状古朴圆润,隐隐泛着血色的玉佩映入眼帘。玉佩大大的特写旁,是一位收藏老者沧桑而睿智的笑脸。
  文婕愣怔。她抱膝坐在图书馆排排书架的夹缝中,心绪紊乱。
  平静下来的时候,她颤抖着手打开相机开关,想要拍下这一页资料。
  霎那间的流光交错,她呆愣在那里。身边高大的书架遮挡住了馆顶明亮的灯光,将她笼罩在一片阴影里。相机幽蓝的屏幕在这样温和的光线下清晰呈现出一人清越俊朗的容颜,他颀长的身影融于城门下一片拥挤的人群里。胯下骏马嘶鸣,他正张着惶惑的湛蓝的眸,呆然注视着自己。
  某些片段如脱胶的电影一般在记忆里鲜活起来。那个春日的午后,繁华而喧嚣的长安街头,随于李世民身后的少年,那刻抢去了本该属于唐太宗的定格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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