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丽丝·莱辛小说集

第71章


而营建商、规划者也不该被斥为狼心狗肺,因为这些人常常也是住在那儿,
在那儿上班——
……医院的急症室有一个由十位医师和护士组成的小
组,二十四小时轮班抢救人命,在五年前这些人可能丧命
——没有急诊设备的医院仍难以挽回这些人命。患者通常
是车祸或街头打架的受害者,送医院时通常都严重受创。短
短五分钟的延误都可能引致生死之别,因此伤者抬离救护
车即开始抢救工作——
……既然他们的愤怒有许多都是针对自己的年轻人而发的,我们于是
离开了地震局,回到市中心,再次接触年轻人。
地震局于事无补
在地震局,位居助理或茶水职责的年轻人都属于同一种次文化,他们
的衣着和行为都以老家伙为榜样。我们在城市遇到的年轻人则成群结队,是
赫伯特·邦德或约翰·韩特之类的人所不容易接触得到的,因为这两人年轻
较大,衣着和社会中的当权派男性一样,年轻人怀疑他们是间谍还是什么的。
我们于是投胎成为两个年轻人,一男一女,决定花费所剩动力的四分之一来
说服他们决定一件事情,并实际采取行动。年轻人和年纪大的人一样,也是
无休无止地讨论、谈论、歌唱,同意别人的论点,从中获取快乐和满足,但
就此而已,没有下文。我们向他们建议,基于他们该市所将发生的,他们—
—年轻人——或许该设法说服其他同年龄的人一起离开,另找个地方居住,
要是另建新城资源不够,不妨搭篷而住,找个欢迎难民、愿意照顾难民的地
方。
失败
但惟一的成果是他们谱了些新歌,都是忧忧郁郁的,主题都是有关难
逃的劫数。我们和年轻人相遇的地点是海滩,正值夕阳西下。这种时刻对一
切动物都有强大的忧伤作用;我们事后才知道我们应该选择其他时刻。那时
海滩有许多年轻人,很多都带着乐器。
有五六个把场面变成了一种会议(请参阅前述)形式,但和大众对话
的形式与他们的长者不同:他们不是采用谈话,而是透过歌唱——声调高昂,
且带感情。这种感情和地震局会议上的不同。那一种带暴力、具攻击性,几
乎造成武打场面,但这一种感情,沉重、忧伤、消极。我们既然无法说服他
们讨论——透过谈论或歌唱——大举迁离城市的问题,我们于是设法讨论如
何避免聚居最受威胁的地区(当时我们处身其中一处),以及地震时如何避
免大量伤亡,如何抢救受伤者等等问题。
年轻人的绝望
一切努力均告失败。其实从那三个最早被我们占据了脑袋的吸毒年轻
人身上,以及那四个乘坐金属运输器的年轻人对死亡的漠视态度,我们应已
获得大致的线索。我们可以说年轻人是处于无能的绝望状态。他们虽然在某
些方面较年长者头脑清晰,就是说较能反映和批评错处和过失,但他们无法
相信自己的效力。在沙滩上,天色逐渐暗淡,我们一而再,再而三听到下面
这类的交谈:
“你说你相信那一定会发生,且在五年内。”
“他们是这样说的。”
“那你是不相信会发生?”
“要发生,就会发生。”
“但不是要不要——是一定会发生。”
“他们都很腐败,我们能怎么样?他们要让我们同归于尽。”
“谁腐败?”
“老人。他们掌管一切。”
“那你们为什么不质疑他们?”
“不能质疑他们,他们太强了。我们只能回避他们。我们必须如流体,
像水一般。”
“可是你们仍呆在这儿不走,发生的地点就在这儿。”
“他们是这么说的。”
人群中掠过了一首高歌。这时天色已晚,水边聚集了数千人。
那将很快发生
他们这么说
我们活着不为战斗
一天也不
他们瞎了眼
他们搞得我们无法思考
我们活着不为战斗
我们活着为了死亡
集体自杀
他们数百人集体自杀,有些游人黑暗的水中;站在水边高崖上的则纵
身一跳——
……捐出五十万在公园建一鸟园,收集世界上所知的
一切属类。希望由于人类的残酷与无知所造成的各种濒临
绝种鸟类,可在此鸟园生子添孙,增强——
……所余动力极少。我们决定做最后一试,集中在某一地方。我们准
备离开这群年轻人,回去找年纪较大的,毕竟当权的是他们,但不要再去地
震局,那些人感情不稳定。
我们要小心选择用语,不要引起情绪反应,要选择一个公认的看法。
他们不论是个人还是群体,所做的和自己所说的十分不同;他们的心
智结构就是如此。这可由许多古老名言看出,例如:“观其行;勿听其言。”
我们决定使用他们另一种减轻焦虑的方法来加强这一个公认的看法。
我们注意到会议是当中的一种方式,把看法注人高昂激情的声音之中又是一
种,例如海滩的年轻人所做的。但这两种方式都不合我们最后一试之用。我
们考虑了第三种,但也放弃了。这一种我们还没提及,那是把令人不安或叫
人不快的看法透过仪式的形式,公开向一小群人演出,或由一种叫“电视”
的科技转接,将视像向千万人即时传送。一些不合他们道德标准或濒临边缘
的事件都可演出,引起大众激烈地赞同或反对——这是一种精神发泄法。
一段时日之后,这一连串演出的事件大家都变熟悉了,以后就经常演
出。这种测试不熟悉的看法,使之适应本土气候的方法一直在进行,而另一
方面,大家熟悉和老生常谈的看法又透过仪式不断演出,两者同时并行更加
有趣。这使得本来索然无味毫无新意的生活变得充满激励,叫人能够忍受痛
苦而不反抗。不论是上述第一类还是第二类的戏剧,都可能十分复杂精练。
但我们决定采用第四种机制或方法:口语游戏。其中一种是由一个人或两个,
或更多人讨论一些话语,然后由上述方法传送。
既然我们的对象是权威人士,于是又恢复了赫伯特·邦德和约翰·韩
特的身份,并和一电视台接头。我们假造了一个叫英国的地区的证件,该地
族群近年十分强大且好战,而且由于过往的侵略行径和军绩卓越,略具声望。
笑声,功用(请参上述)
我们拟了一个词组:“观其行;勿听其言。”辩论昨晚举行。起初,笑
声满堂,那该是个警告信号。我们引起的笑声并不是敌对的“嘲笑”;“嘲笑”
虽叫人不快,但却较“欢笑”安全。欢笑代表同意,表示受宠若惊。这第二
种笑声是由少数人的看法所引发的,这些少数人认为自己较普通大众思想前
进。咄咄逼人、充满敌意的笑声较为安全,因为这表示情势均衡,叫旁观者
放心。然而如果所谈论的看法挑衅观众的标准,则共鸣的笑声令人感到紧张。
我们陈述的理论十分简单,就如前所简述:这个社会对死亡和痛苦漠不关心。
大家不知畏惧是何物,至少是不懂因畏惧而保护社会或个人。没人看得见这
些事实;所有用以形容行为的言论都和事实相反。官方的言论都是和保护自
己及他人有关的。在整个过程中——也就是在我们陈述我们的理论时——大
家哄堂而笑。
这种游戏是有现场观众的,制作的人可通过他们来判断坐在电视机前
的全市观众的可能反应。笑声很大,且持续不止。和两位英国来的文字教授,
赫伯特·邦德及约翰·韩特论战的是当地一家大学的两名文字教授。辩论有
比赛规则,主要是每一件陈述的份量或重要性都要和前一个相同。我们对手
的陈述,长度和我们的一样,是以轻松幽默的方式表达相反的观点。再次轮
到我们则,我们举本市面对某一次灾害的举止为例证明我们的论点——但我
们没机会讲多少。我们一从理论的观点,也就是从一般性的转到特定的事例
时,笑声马上中止,强烈的敌意接着出现。他们有个惯例,观看仪式的人如
果不喜欢的话,可向转播的地方表述劣评。赫伯特·邦德和约翰·韩特的言
论引起了如此之多的激烈反应,接听意见的机械都出了故障。两位当地的教
授虽然遵守游戏规则维持冷静的风度,他们还是十分紧张。结束后,他们说
他们大概会失掉饭碗。他们抱怨我们这两个“外国人”,不明白在这种场合
语调必须轻松,主题应普遍化。
我们两人走到大厦门口时,门外有一大群人,主要都是上了年纪的,
敌意非常浓厚。
节目的制作经理把我们拉回去,带我们到大厦顶楼,叫守卫看着我们。
群众显然是愤怒得想杀害我们,愤怒的主因是我们是外国人。我们顺从了,
没有理由制造更多的混乱和——
……请将逝者送来此处,我们是您的家庭朋友,您的
难中朋友。我们将恭恭敬敬,照顾您的母亲、父亲、先生、
太太、兄弟或小妹,就像他/她在世时您照顾他们那样,我
们将会将长眠者抬至永息之地,轻轻放下,在一块乌语花
香的地上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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