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苍穹坠落

    当晚。
    林氏公馆，林上校的书房内。
    “客卿之位？”
    林上校豁然站起身，惊喜地看着左秋鸣，哈哈大笑：“很好，我就知道，忘儿这样的天资，一旦去了巨兽雕像馆，待遇肯定会不一样的，所以没给他什么钱，只准备了一千万。”
    没给什么钱，只给了一千万……左秋鸣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无奈道：“上校，我知道你财大气粗，不用强调了。”
    “这一波可是给我省了不知多少亿啊。”林上校笑容满面地赞叹道：“不愧是我儿子，果然是天纵奇才。”
    左秋鸣无言以对，摇头说道：“你的资质可比难忘差远了……不过，你这怎么生的儿子？难道难忘他生母的资质很高？”
    他知道林上校在中天府镇国军效力时，曾经有一位妻子，不过早已故去，林难忘也是十九年前林上校回到橡树群岛家乡时带回来的。
    不过，左秋鸣总觉得林难忘长得太过俊秀，与一看就是硬汉的林上校一点也不像，又或者是林上校的妻子美丽秀气，而林难忘是继承母亲的优点？
    他也不好问，总不能直接问‘我觉得你儿子长得不像你’吧？
    而林上校闻言，笑容逐渐淡了几分，沉默了一下，略显深意地说道：“我妻子只是普通人而已，难忘有这般资质，乃是‘天赐’。”
    左秋鸣有些不懂，不过也没听出其中的深意来，只是感叹道：“不过，有了难忘这等天纵之才，要不了多少年，这橡树群岛的局势怕是就要彻底改变了，要是有一位气魄强者坐镇，这橡树群岛也能真正安定和平下来了。”
    “坐镇……”
    林上校却是微微摇头，重新坐下来，叹了口气，“难忘是不会留在橡树群岛的，对于他而言，橡树群岛的水太浅，庙太小，终究是留不住他的。”
    他眼神复杂地看着窗外，望着那片繁星点缀的穹顶夜幕，轻声道：“从他出生起，他的天空恐怕就注定是在穹顶之上了。”
    “什么意思？”左秋鸣不太理解他的意思。
    “也没什么……”林上校摇摇头。
    “什么叫也没什么？”左秋鸣郁闷了，“你这不就是难忘所说的‘谜语人’？”
    “感叹几句罢了。”林上校瞥了他一眼，收敛了心情之后，便说道：“这么说，忘儿是打算长住在巨兽雕像馆了？”
    左秋鸣点点头，笑道：“天大的好事啊，三十万一小时，让他随便住，听说还有其他福利。”
    “这点代价对巨兽雕像馆来说，可算不上什么，只是一点点投入而已。”林上校摇摇头，“重点其实是其他福利。”
    “哦？”左秋鸣来了兴趣，“林老哥你镇国军的大人物手下待过，知道的比我多，你说说。”
    林上校沉默了下来，眼神有些惘然，似乎陷入了回忆，过了半晌，才轻声道：“那位姓阎的大人曾经说过，那些古老强大的组织，最重要的其实并不是那些表面上的好处，财富、宝物等等，其实都只是对穹顶之下有用。”
    他顿了下，说道：“对忘儿来说，最有用的……应该是巨兽雕像馆过去那些真正的大人物，进入苍穹龙道的那些大人物的指点。”
    “进入苍穹龙道的大人物？”左秋鸣一愣，说道：“我听说，苍穹龙道不是只要上去了，就无法回来了吗？”
    林上校也皱眉道：“我也不太清楚，但阎大人确实是这么说的，他的意思就是……那些上了苍穹龙道的大人物，其实也都还在。”
    左秋鸣愈发不明白了。
    “不说这些了，离我们太遥远。”林上校摇头道：“我这后半生，也没什么奢求，只要能够好好守护好橡树群岛就够了。”
    左秋鸣忽然说道：“说起来，到底是谁要杀难忘？咱们的敌人也就黑虎军吧，我们空港联盟的陈大帅和梁大帅就算忌惮你，也不至于用这种手段，但在此之前，难忘的天资还没有暴露，黑虎军没必要杀他，还有什么敌人？”
    林上校沉默不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半晌，他才说道：“前些天，忘儿在红叶岛警局的时候，就遇到过刺杀，根据忘儿所说的，是长命赌坊找人来杀他的，我派人暗中调查了长命赌坊背后的长生堂，也就是那‘百岁保安公司’。”
    左秋鸣微微皱眉，“长生堂，这是裴黑虎势力麾下吧？真是裴黑虎那边做的？”
    “那时的忘儿，还没资格让黑虎军那边特意下手。”林上校轻声道：“而长生堂也与忘儿无冤无仇，所以这八成是有人想借长生堂和黑虎军的名义，顺理成章地杀忘儿。”
    “看你的样子，似乎有眉目了？”左秋鸣看着林上校，问道：“可有怀疑对象？”
    林上校又沉默了下来。
    这次他沉默的时间更久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开口道：“忘儿在警局遇刺的不久前，我和黄远涛有过一次谈话。”
    左秋鸣微微一怔，怎么突然就说起这个了？
    而且，叫自己的义子，还直呼姓名？
    林上校沉声道：“那次，黄远涛提起忘儿又为了那个凌莜莜花费了上百万，正在和我抱怨忘儿败家，但我表达出我对忘儿还抱有信心之后，他的态度有点奇怪，现在回想起来，或许……那就是忘儿被关入警局遇刺的起因。”
    “什么意思？”左秋鸣微微一怔，忍不住问道：“你不会是在怀疑远涛吧？”
    “如果只是警局遇刺，我也不会为此怀疑过黄远涛。”
    林上校缓缓道：“但这次呢？自从忘儿觉醒之后，我对忘儿的态度亲近了一些，他就有点奇怪了，如今忘儿更是当街遇刺，我还能怀疑谁？恐怕黄远涛一直以为，我对忘儿这么好，是打算把忘儿当成继承人来看待吧。”
    左秋鸣有些不敢相信：“真的是他？他平时和忘儿关系不是挺好的吗？”
    “他是个很聪明，也很有心机的孩子。”林上校叹息道：“当年我在一群孤儿中选择合适的培养，他就表现得很有心机了，所以第一个被我选中，如果他这些年只是演戏，我也不会觉得有多惊讶。”
    “就为了继承你的位置？”左秋鸣皱眉道。
    “他从小受尽欺凌和苦难，想要坐的更高，我可以理解。”林上校微微摇头，“但我没想到，养了他这么多年，辛苦培养他，他竟然会因为我的态度转变，就对忘儿下杀手。”
    左秋鸣皱着眉头，沉默了一下，说道：“还是把他叫过来问问清楚吧，如果真是他，你打算怎么办？”
    林上校深吸一口气，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道：“今早，四号白沙岛那边忽然传来消息，说是出了状况，有可能被五王岛的空岛劫掠，所以黄远涛今早就带着他培养的班底过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也没有讯息。”
    “不会是逃了吧？”左秋鸣忍不住问道。
    林上校缓缓道：“他很聪明，也很谨慎，想必他也猜到，如果忘儿遇刺，我就有可能会怀疑他，无论成与不成，都要看我后续的动作和反应再做决定，所以他提前带着班底离开了。”
    “天行军第五至第十小队，都是他的班底吧。”左秋鸣皱眉道：“十三支天行军小队，他一个人就带走了接近一半？”
    “这些年，我把他当继承人培养，他也确实做了不少实事，得到拥护也是正常的，自然会培养自己的班底，我又怎么会拦着他？”林上校叹了口气。
    左秋鸣沉思了一下，说道：“如今难忘没死，他不会再去杀难忘吧？”
    “忘儿在巨兽雕像馆，除非是举兵造反来攻，否则很安全。”
    林上校微微摇头，随即指尖轻叩着桌面，沉思了半晌，说道：“至于他的下一步，若是我没有其他动作的话，或许他真的会反叛，应该会投入裴黑虎的麾下。”
    他顿了下，说道：“秋鸣，去放出消息吧，就说……我已决定将继承人的位置，交给我的义子黄远涛，至于他会不会来……我就不确定了。”
    “你要伏兵杀他？”左秋鸣皱眉道。
    而林上校并未回答，彻底沉默了下来。
    ……
    夜色沉沉。
    双链岛属于橡树群岛之中颇为繁华的岛屿，但岛上的各个区域也是有穷有富。
    其中玉峰区的西朗街，就可以算是比较贫穷的街区了。
    此时深夜时分，街上人影稀疏。
    在一处偏僻胡同的阴影内，正躺着一个醉醺醺的老乞丐，怀中揣着一个硕大的酒葫芦，烂醉如泥地斜靠在墙壁上，也不在意地面上的灰尘污秽，只是似醉如痴地抱着酒葫芦，咕嘟咕嘟地灌着酒。
    忽然，一道略显迷蒙的身影在夜风中穿梭而来，轻如柳絮地跃过了几处民居，很快便来到了这片偏僻的胡同内。
    来人站定后，赫然是一个鸡皮鹤发的瘦弱老头，若是岛上的天空行者在此，必然能认出来，这老头就是岛上巨兽雕像馆的分馆馆主。
    馆主老头见到躺在地上的醉酒老乞丐后，当即脸色恭敬地躬身道：“朱前辈。”
    若是被岛上其他人见了，定会大吃一惊，身为天空行者，又是古老势力巨兽雕像馆的分馆馆主，地位不言而喻，就算是见了那裴黑虎也不必如此恭敬，却对一个醉酒老乞丐这般恭敬有加？
    醉酒老乞丐醉眼朦胧地瞥了他一眼，醉醺醺地问道：“有酒吗？”
    馆主老头连忙从腰后取下准备好的一葫芦酒递了过去。
    醉酒老乞丐立刻一把接过葫芦，咕嘟咕嘟地灌了起来，随即露出笑脸，打了个酒嗝，“你小子还挺有孝心，不错的酒。”
    他继续灌着酒，懒洋洋地说道：“说吧，有什么事。”
    “朱前辈。”
    馆主老头恭敬道：“今日我发现了一个天才，天生不坠意极高，起码六七百斤甚至于更高，很有可能凝聚气魄，将来也有机会进入苍穹龙道，所以按照规矩，特来通知您一声。”
    “哦？这种小地方，居然有这样的天才？”醉酒老乞丐的眼睛瞬间亮了，猛地坐起身来。
    这一刻，苍穹之上的繁星星光，打在了他坐直的身体上。
    但……却没有在地面上留下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