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鸡零狗碎的青春

第1章


我曽经一门心思想做一名好青年,为祖国的现代化建设挥汗如雨埋头苦干无怨无悔虽死犹生。由花朵变大树,由大树变栋梁。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成为一个品学兼优彬彬有礼热爱劳动乐于助人的四有新人。我本单纯且脆弱如一枚剥了壳的鸡蛋或鸭蛋。
  有一天,我想象到了自己以后的生活:娶一个姿色平庸但有市户口和固定工作的女人。恩爱个一年半载之后彼此厌倦,她摔碟子我砸碗,她整日以泪洗面怨自己命苦遇人不淑,我每天借酒消愁叹怀才不遇人生苦短。墙角坐着一个屁大的孩子涕泗横流仰天长嚎―――天知道是谁家的孩子?
  这便是我日后的生活,这便是一个循规蹈矩的好青年命中注定的下场。犹如醍醐灌顶仿佛当头棒喝又似鬼使神差,那一天,我重新确立了自己的人生观。
  
  第一次看毛片是在铁军家里。
  几个小男生挤在黑屋子里紧张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看得面红耳赤浑身颤抖两眼发直直的不仅仅是眼睛,每一张小脸上都写着同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如此”。但都故作镇静紧夹双腿生怕小东西不听使唤揭竿而起脱颖而出。正当目不转睛心无旁骛天人合一物我两忘之际。门突然开了。
  铁军他爸走了进来。
  大家吓得手足无措不知所以几欲瘫倒顿时门户大开,南天门撑起一个个小帐篷。我自作聪明正盘算着如何环顾左右而言他。谁知铁军他爸却气定神闲若无其事搬了一张小板凳也看了起来。五分钟后,说了句“没劲”便起身走了。剩下我们几个呆若木鸡面面相觑大感意外旋即唏嘘不已。
  大家一致认为铁军他爸是世界上最好的爸,并羡慕不已。
  “我爸是个蛊惑仔。”铁军经常这样向别人介绍自己的父亲。他很快成了核心人物,我们都愿意到他家里玩。
  他爸还经常跟我们开烟递火提酒碰杯一点架子也没有。到了铁军家象到了梁山泊。他爸不让我们叫他叔叔,而是兄弟般地搂着肩说:“铁佗,都叫我铁佗。”
 我的考试成绩一贯不好,也曾为此一筹莫展头痛不已。一方面是显得傻,没面子。另一方面是家里大人唠叨个没完,不好对付。
  后来有一回我考好了,居然进了班上前十名。虽然自己也知道是狗戴帽子――碰中了,但还是喜不自禁。高高兴兴回到家,可爸妈还是不依不饶唠叨不断。我这才顿悟。原来,每个父母都是得寸进尺得陇望蜀得了西瓜还要芝麻的贪得无厌之辈。即便考了第一名也未必能使他们称心如意。于是,我也就下定决心不再发奋听之任之让学习成绩随风而去了。
  当然,不管怎么瞎混也不会混到最后几名里去,我的语文成绩一直不错。而班上另有一老哥堪称奇才天纵,七门功课从十三分到十六分不等,拢共九十分。差的如此平均委实深得社会主义真谛,其风范高山仰止,其境界天高云淡,令人佩服佩服。
  我一直对文学作品和媒体里出现的教师形象持怀疑态度,因为在我的学生时代几乎没有哪个老师是值得尊敬的。以至于现在我一看见电视里小男生小女生装腔作势眼泪婆娑地歌唱:“老师啊,母亲。”就一阵阵恶心。
  也可能是我命交华盖遇人不淑,那些无良人师轮换着践踏我幼小而纯洁的心灵,扼杀我原本天马行空横无际涯的想象力。他们以此为乐并且乐此不疲。
  他们拒绝任何一个学生的置疑与批评,哪怕是显而易见的错误也决不悔改,他们只会在收礼的时候虚怀若谷。我本是有救之人现在看来希望不大他们有不可推卸之责任。
  既然无心学业,腾出来了时间和精力倒也大有可为。除了不敢上街调戏妇女以外,其它无恶不作。
  妇女是可以调戏的,特别是良家妇女。其实也说不通,因为但凡调戏的对象只可能是良家,非良家的妇女根本不用调戏,自己会扑上来的。
  调戏妇女虽然不敢,调戏女生却是本行。
  刘学伟喜欢上课时给女生递纸条求爱,内容极尽肉麻之能事。通常只会得到女生一句“呸”,他还心有不甘,说:“别光呸,往后传往后传。”传来传去,教室里呸声此起彼伏,他还意犹未尽,说:“给刘灵看看。”
   他倒不嫌粗糙。刘灵系班上最丑的女生,体重在170—190之间游走。传说当年《西游记》剧组专门找她拍戏,因为她演妖怪(一说是演猪精)不用化妆。窃以为厚颜无耻的刘学伟配刘灵倒是天生一对,谁知刘灵小姐自许要脸之人,看过纸条后,豹眼圆睁,虎躯一扭,张开血盆大口:“啊呸。”
  下了课,我们全体男生要求刘学伟自绝于人民。
  调戏老师的情况也是有的。有一回,上生理卫生课。这种课是男生最喜欢上,女生恐怕也喜欢我不大清楚。也最容易出笑话。我记得是个年轻未婚的女老师(我问过很多人,都是女老师上这种课,还往往是年轻未婚的,很奇怪)。说实在的,以我当时对生理卫生知识的不倦积累给她上八堂课绝对没问题。
  看得出她有些紧张,不敢有所发挥,只敢对本宣科:“当精子遇到卵子,二者就会结合,形成受精卵……..”
  这时,我举手,一副求知欲极强的样子。
  老师视而不见,继续宣读。
  “老师,有人举手。”唯恐天下不乱的铁军急了。 
  老师无奈,只好说:“王进,你有什么问题?”看得出来,她已经感觉不妙,但还想勉力维持。真是不懂世事。
  “老师,卵子好好的怎么会碰到精子呢?”
  教室里象炸弹开花一般的哄堂大笑,天花板都要掉下来了。男生笑得前仰后合,铁军刘学伟几个还猛拍桌子,狂跺椅子。女生都羞红了脸。有的伏在桌上,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有的捂着嘴相视而笑。就连最丑的刘灵这时也笑出了几分妩媚。一时间,整个教室象个小春天。
  看到效果这么好,我不禁有些得意,又涎着脸问了一遍。
  吓得花容失色的女老师木立了半晌,脑子里转了无数个念头,终于说了句:“这个问题你留着回去问你妈。”
  又是一阵爆笑,地板都跳起来了。
  效果诚然是良好的,后果果然也是严重的。那堂课被扣了分。我作为事件的唯一责任人,在同学们的目送下象烈士一般一步一回头地前往教导处领死。
  承认错误,写检讨,请家长,深刻教育,经过一系列的例行程序之后我幸免遇难,没有被处分。这不奇怪,在案件审理的后期,为了表示出痛改前非的诚意,并博取同情,我哭了四回,回回梨花带雨人见人怜。年轻的未婚女老师替我求了情。她真是不成熟,我认为。二十年教龄以上的老同志是不会被我这种小花招迷惑的。
 在学校,铁军是个风头甚劲的人物,因为他有一张令人着迷的脸,如古希腊雕塑般轮廓分明。他说我的脸也像雕塑,象现代群雕《收租院》里那个苦难的长工。
  说实在的,我长得本不十分难看,但衣着不入时,常常是穿哥哥张二的旧衣服,而张二本来就没穿过什么好衣服。其次,我爸为了节约,经常亲自操刀给两兄弟剃头,我爸以前是个木匠。弄得我全身上下农民气挥之不去迎面扑来,活象个小乡巴佬。每每揽镜凄凉,自忖:此生就算有点出息,也不过陈胜吴广而已。
他有一句座右铭:“山无陵,天地合,乃敢不英俊。”
  铁军还有一个很长的外号“南门口到东塘一带第一帅哥。”
  喜欢他的女生可以挤满一个菜市场。刘灵就是一个典型,她最喜欢看铁军打篮球,每当铁军作出一个漂亮动作,她就在场边大惊小怪,一边扭动虎躯,一边做花容失色状:“呀,野兽。”她把自己当作小白兔了。
  铁军给刘灵取了个外号:“生工奇”。大家都不明白“生工奇”是什么意思,铁军总是笑而不答。刘灵不知其意,但很高兴,她认为铁军对他是特别的,不然不会给她取昵称。后来毕业那年铁军揭晓谜底:“生工奇”是“生物工程奇迹”的简称。真是大快朵颐,但未免不够人道。刘灵没有去自杀说明她很坚强,我相信她日后完全可以面对任何挫折和打击。
  有一女生说铁军的眼睛里常含“忧挚之思”,既深沉又迷茫,使人痛惜惹人怜爱让人想入非非继而不能自拔云云。只有我知道铁军的“忧挚之思”是什么:没钱用了。
  为了表达我对他完美外形的嫉妒之情,我决定先说一件他的糗事,平衡一下自己肮脏的心理。
  有一回,下大雪。自以为帅得山崩地裂的铁军走进学校大门,看到操场里围满了玩雪的人,走廊上好多女生指指点点叽叽喳喳。铁军心想她们一定在看我。于是便把手插在口袋里,扬着头,吹着口哨,一副很酷的派头。谁知,头抬得太高,没留神脚底下的烂雪,“吧唧”一头栽进了雪地里。倒地时,双手来不及抽出来,还插在口袋里了。没有任何保护动作,整个人象门板一样横倒下来。这是一种少见的滑稽的倒地现象。
  操场上走廊里顿时如山呼海啸般欢声雷动,兴奋的人们集体列队鼓掌叫好。
  铁军趴在雪中埋着头默默地了呆了半分钟,然后默默地爬起来粗略地整理了一下残妆,掉过头来默默地向家里走去。他没脸继续上课了。
  后来我问他当时的感受,他想了一想,说:“孤独,空前的孤独。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偶像坍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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