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分子的阳伞

第35章


  “这东西对我没什么用处。”我把手枪轻轻地放回桌上。
  浅井打开扳机,把弹舱转了回去。他一边咕哝着一边压下扳机,用大拇指压下弹舱里的子弹,然后动作十分自然地把手枪放在桌上,表现出对枪已经完全失去兴趣的样子,抬起头来看着我。
  “今天早晨你用过这枪吧?”我说,“硝烟的味道还留在枪膛,隐约可闻。实际上这把手枪能装六发子弹,现在只剩下五发。好了,我拜托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能否把真情告诉我呢?你要是真的不告诉我,也许我会在这里和你打上一架,酒精中毒症患者虽然胜算不大,但也不会轻易服输。”
  “我没有兴趣和你打架,到此为止吧,咱们都是中年人了,并不是拳击手。”
  浅井说完,就不再出声了,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默默地看着我。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了一句,从骨子里说,我最终在黑道上也难以修成正果呀,我是个不会隐藏真情实感的人。
  他接着说:“上一代掌门人老爷子待我不薄、他喜欢当过警察的我。第三代掌门接班以后,我的地位就很微妙了。当然,年龄的因素也是一个方面。以前,我管第三代叫boy,淘气的男孩,但他当了掌门人,一切都变化了。道上的情义观念我懂,但什么事情都得有个限度,不能太离谱。他现在已经长成社会上所说的大人了。他那个人,不能说他是个坏人,但他与我在脾性上有差异。结果只能是这样。后来,因为照顾到我的功劳,让我另立了门户。用钱解决了这种关系。一般来说,即便是接班的掌门人年轻,也应该继续留在组里,我的情况算是个特例。说起来,第三代掌门也算是我的恩人,可我在今天早晨却把枪口对准了我的恩人。尽管当时保镖就在身旁,但他不许他们参与。我用的就是这把手枪,子弹击中了他的手腕,不会有生命危险。我向恩人举枪的事实是不能改变了,那也算是个象征吧:成州联合这家老店中的老店关门了。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那就是说,我在道上的生命算是已经结束了。噢,不仅仅是在道上,我这条命还能留多长时间,我自己也说不清楚,大概也就是半年吧。”
  他平静地继续说:“第三代掌门当时就说,‘你把心里想的事情都说出来吧,我这是真心话。你是不是还想问毒品的事情?你也可以继续扣动扳机。’既然如此,我也就死心了。我本人也是个黑道人物,我明白了,我再提要求也不会起什么作用,于是我就回来了。”
  “你为什么要冒这个险呢?又为什么要对我隐瞒这件事的实情呢?”
  他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是呀,我也说不清楚。理由吗?可能有两个。”
  “其中一个我可以想象。”
  他微笑着说:“你来讲吧。”
  “这次事件中的一个主要角色,就是望月。你在保护他。”
  “哼。”浅井咕噜着,“我是在黑道上混的,虽然我没有和望月结拜为生死之交,但我们的组织是个股份公司,我有责任保护公司的职员。”
  “有道理。”我说,“可上一代组长对一九七一年事件非常关心,肯定还有其他的理由。你说过你的妻子死了,但你并没有提过她的姓名。她叫小夜子吧?”
  浅井又探深地叹了口气,默认了我的话。紧接着,他再一次叹了口气后,对我说:“接着往下说。”
  浅井两眼紧盯着我,从他无言的表情中,我看不出他的心中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开口说道:“如果就是那么回事的话,那么对你来说,我的存在是不是个麻烦。”
  “不会的,我也说不清为什么,但你不会害我。如果你现在还有那种复仇心的话,到现在为止,你都有过好几次机会了,早就可以随心所欲了,但你一直在关照我。”
  浅井脸上浮现出略带几分苦涩的微笑,说:“是这么回事。”
  “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才接近我的?”
  “第一次去你酒吧那天,我没说一句谎话。我当时确实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我所知道的,就是当时我讲的那些事情。你相信吗?”
  “当然相信,不然你怎么会用真名浅井志郎呢?”
  “第一次接到你的电话时,我还是不知道,那次你对我提了个忠告,建议我关闭游戏厅。我真正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是在电视报道公园爆炸案与一九七一年汽车爆炸案的联系时提到你之后。当然,我们在横滨那家宾馆会面的时候,我隐瞒了已经知道你的真实身份的情况。但我那次只说了一句谎话,因为我不想在某些事情里陷得太深,所以就没讲江口组与毒品的关系。也许就是因为这次,你才对我产生了那样一种感觉。我都说了,信不信由你了!”
  “我相信你。”我再一次表白说,“无论你以什么形式关照我,目的都是为了解决我与黑道之间的纠葛。为什么你不复仇了呢?”
  “时间变了,人也变了。”浅井歪着头自言自语似的说,“我当警察的时候,就和前任老掌门交情不浅。老爷子的心情很复杂,他甚至对那个桑野感恩戴德,因为桑野是他儿子的救命恩人。另一方面,他对吉崎警官也很同情,所以跟我也就有了交情,因为我娶了吉崎君的遗孀。他把我们夫妇视为自己的儿子儿媳,就是因为这一点,我退职后接受了江口组的邀请。我只是想知道当年那个事件的真相,同时也想了解当年那位天才拳击手后来的生活,所以对你这个人特别感兴趣,就是这么个心情。我当警察的时候,重新研究过汽车爆炸案的资料。我认为事实的真相与公开报道出入很大,所以,当你告诉我你根本没有想过杀人的时候,我确信无疑。我在电话中说过,我会回答你所有的提问。当然,我也曾经有过几个百思不得其解的疑问,但听了你的谈话之后,疑团就解开了。可那个桑野却已经死了。”
  我久久地盯着浅井,脑海里浮现出他说真希望自己是个无用的流氓那句话,确实是时间变了人也变了,但我总觉得他与他说的这句话协调不到一块去。
  我说:“那你为什么要与江口组的第三代掌门对抗呢?我来说说答案吧,时间变了,望月也变了。难道不是吗?如今望月已经成了毒品贩子,参加了黑道上的秘密贩毒组织,而你却想把内弟从贩毒团伙中拉出来,所以你去找组长问望月的事了。”
  “……”
  “你可以不回答我。但你有什么必要耍这个花招呢?骑摩托车袭击我们的两个人中,其中一个难道不是望月吗?”
  浅井摇摇头说:“你说错了,我没有针对你和望月一起搞阴谋。实际上,我也是听了你的话后才恍然大悟的,我原来并不知道望月和警察的关系。在他说你有在公园喝酒的习惯之前,我想都没想过自己竟然会这么大意。”
  “你是说,那次嘲弄性的袭击不是你安排的?”
  “那次袭击是不是在演戏另当别论,但它绝对和我没有任何关系。说实话,这件事我也问了第三代掌门,他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实际上就是默认了。这件事就是他指使组里的年轻人干的。”
  “原来如此呀!望月大概正在考虑向我复仇的事情吧?”
  “也许是吧?他也许会想为他姐姐——我的老婆复仇。望月以前确实也对我说过,‘和我一起报仇吧!’如果他坚持这样做的话,我也不会介入。在这一点上,我保持中立,哪边也不偏袒。”
  “我明白。”我说。当然,我没有资格要求浅井什么,他在生活中自然要遵守他们的游戏规则。
  “我再一次声明,就一九七一年的事件而言,我既没有和望月谈过,也没有和他一起计划什么。我指示他暗中调查你的酒吧,纯粹是一种事务性的工作。你和桑野的名字见报以后,我们俩也没有提起过复仇的话题。过去的事情应该让它过去了。望月也长成男子汉了。对于他独立做出判断的事情,我是不会多嘴多舌的,不然的话,如果他有骨气,有复仇之心,也会鄙视多嘴多舌的姐夫的。”
  “我理解你的这种心情。”
  “为什么?”
  “因为你不愿意干扰望月的思想。”
  “这话怎么讲?”    — 棒槌学堂·E书小组 —
  “是你岳父在电话中告诉我的,他很主动地谈起儿子的事情,说儿子曾经在自卫队服过役,现在在一家大企业工作,你岳父非常自豪,儿子在哈鲁技术公司干得不错,已经升到企划部长的位置了。”
  浅井的脸上现出惊愕:“请等一等,望月是哈鲁技术公司的企划部长?”再好的演员也不会装出他那种惊愕的表情,也许他很久没有和岳父大人交谈过了。
  “你真的不知道吗?”
  “真是太奇怪了,他知道企划部长是干什么的吗?这三年来他几乎天天跟着我。在股份公司任职,每天总得工作七小时吧?他根本没有作为正式职员上班的时间呀!”
  我想了一会儿,然后说:“也许他为了在父亲面前撑面子,才这样说的。”
  “啊,有可能吧,只能这么想了。”
  “嗯,你还没有回答完我的问题呢。”
  “什么问题?”
  “你把枪口指向江口组的掌门人,冒了如此大的风险,却又要对我隐瞒实情,你说有两个理由,刚才说了一个理由,现在我想听听另一个。”
  浅井鼻翼边的皱纹更深了。我长叹了口气,一声不吭地等着他。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刚才我已经说了,我把枪口指向了第三代掌门人,我这条命也活不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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