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赋

第399章


咱们家是正亲王的母系,又是亲家,怎么都算不到我们头上不是?”
    叶芝说完后看着王妃,见她神色里颇多犹豫,皱眉道:“你还怕什么?这种事又不是第一次有人做,家里定能安排得妥妥当当。你再犹豫,哼——这会儿连出征都一时一刻不肯离开,要知道多少人劝过,就连大司马都劝他点精通军务的昭彤影,结果呢。别人只以为他和迦岚亲王不睦,不喜欢昭彤影。为娘的可知道他心里想得到底是什么,他是在为那个女人铺荣华富贵的路。她昔日里是不可一世的女官长,可先皇驾崩后没了撑腰的,这些年什么耀眼的事情都没做过。可是,这次出征要是立了功,那就又能开始飞黄腾达。苏台花子夜明摆着是要把莫大功勋送到她手上,让她显赫。”
    “娘既然这么说,那不就不用担心了。若是要娶进亲王府,要功勋十卷、赏赐千强做什么。可见亲王没这个心思。或者……”她脸色一正,缓缓道:“或者母亲大人担心的不是我这个女儿能不能坐稳在正亲王妃的地位上,而是……另有所图?”
    “王妃说笑了,我这做母亲的不疼女儿,还图什么?”
    “迦岚亲王东山再起,也不知道有多少一度被琴林家踩得不能翻身的人家,又有了出头之日;一个昭彤影当上殿上书记,已经处处辖制琴林家;倘若再多一个水影……母亲和姑姑担心的其实是这个吧,何必打着为我争宠的名号?”看到叶芝明显变了脸色,王妃冷笑一下道:“再说了,这件事母亲和姑姑也实在想的不周到。不错,在我的寿筵上杀人,别人或许会认为是刺杀殿下失手,可要是这样还查到母亲大人身上,又查出了什么,您说什么结果?暗杀朝廷命官,最多是主犯处斩、家长降级罚俸,可暗杀朝廷正亲王……母亲大人想让兰台家的悲剧在我们琴林家重演么?”说到这里挥挥手:“我倦了,母亲大人先回吧。”等叶芝一身冷汗的退到门边时,突然道:“母亲——哪个人给母亲出的这个主意,该杀。”不等叶芝答话,又挥挥手,随即扬声道:“有请司殿。”
    正亲王府司殿紫千这一年十二月里满二十六岁,是个容貌清丽、风姿绰约的贵族女子,出生于数代春官世家,母亲是族长、大司礼兼拜伯爵;父亲也出于身份显赫的贵族人家,伯爵家的小儿子。尽管幼年丧母后倍受姑母紫名彦的排挤,这个生来就应该成为紫家家主的女孩仍然顺利进宫、见习、进阶。
    苏台宫制后宫高阶女官指的是六位以上的女官,也就是司礼、司仪、文书,再往上就是三位女官长;而后宫六位以下称做职司女官,比如司剂、司服、司舆、司教等等。此外,正亲王府、和亲王府女官配置除了没有文书女官外,其余等同于皇宫,只不过位阶相应降低;王府则在位阶、人数上都逐级减少。郡王府只有司殿、司仪,当然,位阶都在八位以下。
    就象后宫女官长事实上担负着为皇帝起草诏书、出谋划策的责任,王府、郡王府的所有对内对外公文、文书的审核,尤其是重要文件,几乎都出自司殿之手。苏台礼治,女官长在后宫只对皇帝、皇后、皇太后行大礼,其余即便尊贵如四妃、太子也只需要敛衽为礼,可同席用餐、同车进出。司殿在自己任职的王府中当然也是同样的地位。
    紫千听到召见赶过来时在回廊上遇到匆匆往外走的琴林叶芝,低着头,一手提裙摆脚步匆匆。她叫了一声“少司寇大人”,对方连头都不抬一下,而且眼看着往她身上撞过来。直到从她身边擦过,才回了神,抬起头来哈哈一番,也不知说些什么又走了。紫千回望叶芝的背影,喃喃道:“这是丢了魂了?”
    一入王妃的书房,正亲王妃靠在一边休息用的塌上,见了她招招手:“司殿过来坐。”
    紫千笑了笑,开口便道:“刚才遇到少司寇大人,只可惜大人心事正重,没空搭理我这个司殿。”
    正亲王妃微笑道:“少司寇与我说了些家里的事,琐碎纷乱,或许正捉摸着呢。让我代少司寇给司殿赔个礼。”说完拿了桔子过来一瓣瓣拨,就等紫千开口,她能找个机会将话题带到叶芝身上。哪里想到她不开口,紫千也不开口,就那么坐着,神色端庄。这么静了好一会,到底是有心事的人撑不住,突然将水果往盘子里一丢,沉下脸道:“紫千,你昨日对我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人微微一笑:“什么话?”目光微微一转:“可是说……哦,紫千想起来了。昨日千不过是给王妃说了个故事罢了,没有什么意思。前些日子有人对紫千说了些事,叫我忍不住想到兰台家的旧事。兰台家在苏台王朝鼎盛一百二十余年,连续五代出任六官官长,出过三名女官长,两位皇后、四位正亲王妃、三位和亲王妃;更有三位皇帝父系兰台。多少人将兰台比作本朝的千月家族,只因为一时失足,落到灭门毁族,永贬边关。外头的人只知道十年前的宫变是立储之争,其实说到底哪里有那么复杂。废淑妃生的是皇子,上头有三位公主,不管怎么争都争不到凤林公子手中。兰台家争得或许是储君之位,淑妃争得最终只是先皇的心啊。”
    “够了。司殿这个故事说的可笑,哪个不知道先皇专宠淑妃,与皇后并不和睦。”
    “曾经有人对千说‘皇上对已故恒楚皇后是有情义的’,这人深受先皇信任,又精明能干,她说的话,紫千绝对相信。紫千十一岁入宫,其间十五年光阴,亲身经历了宫变。这后宫的事情实在不是旁人看了就能明白的,不要说旁观,就是身在其中,恐怕也不是全明白。其间悲欢离合也就出于此。我常想,废淑妃琴林身为四妃之一,尊荣无限,就该约束家人、持身端正,可就因为一念之差,不但自己身败名裂、祸及亲子,而且彻彻底底毁了兰台家族。宫变之后先皇伤心至极,不愿听人提及相关名姓,可这些事实在应该好好记录下来,成为后代妃嫔的一面镜子。不但妃嫔,身在高位者均当以此为鉴……”说到这里噗嗤一笑:“啊,我这些日子胡思乱想多了,看看,对着王妃说了那么一堆废话。”
    王妃脸色温和下来,对着紫千缓缓道:“行了行了,难为你转着圈子说了那么一大堆。我明白你的意思,不就是要我少过问朝廷里的勾心斗角,更别把后宫里的争风吃醋和朝廷上的争权夺利混在一起,是不是?”
    紫千但笑不语。
    “看样子……亲王殿下的那点风流韵事,司殿知道的日子也不少了。”
    “哦——”她嫣然道:“我知道什么?殿下宠爱过的宫女也就那么几个,不是次次都报给王妃听了?难道是宫外的人,那紫千就不知道了。”
    正亲王妃挥了挥手,紫千走到门边时听到身后一声幽幽叹息,说的是:“你们就没一个愿意做我的知心么——”
    这声叹息说不出的幽怨,一瞬间她也有几分动摇,可也就那么一瞬间,待到走出门窗紧闭的书房,又是满园秋色、风和日丽。她唇边一点浅笑,喃喃道:“王妃啊,紫千能为你做的也就这么一些。只可惜……您不是能帮我实现愿望的人啊……”
    此时门外传来异样骚动,那是一种混合着欢乐、惊喜地骚动,紫千隐约感到了什么,快步向正门处跑去。跑过中庭,看到贴身宫侍一路飞奔,边跑边喊:“白鹤关解围了,殿下要得胜班师了——”
    苏台历两百二十五年十月,白鹤关解围。与此同时,派往南平境内的细作传回消息,南平原本集结于“上原”的军队开始撤离。这个消息传到花子夜、丹夕然等人才算明白了宛明期真正的意图。原来宛明期意图的,不是白鹤关也不是玉珑关,而是要突袭四海国北云郡,然后攻占定水。
    在此之前,也有将官提出过定水的可能,然而南平与定水关并没有接壤,而与之接壤的四海与安靖之间还算和睦。没想到宛明期根本不在乎与四海全面开战、双线受敌的可能,准备突袭北云,然后经定水入安靖。
    明白这点后,所有的人都是一身冷汗。倘若宛明期的行动成功,定水将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仓促应战,而定水一破,直接威胁郡治明州。届时,为了保护明州,当时摄政鹤舞的苏台蕴初必定大量抽调玉珑、天水等地守军;到那时,辽朝元猛然发力,白鹤关必然不保……再往后,就是想也不敢想象的局面了。也许凭借鹤舞十余万军力,明州不至于失陷,可从白鹤关到明州之间六百多里的辽阔平原、无数城池、要塞、粮仓都将遭到洗劫。
    事后分析战术的时候,也有将军提出这个做法太冒险。即便宛明期能够攻其不备而突破定水关,可事后呢,北云郡毕竟是四海的土地,难道四海不会派出大军收复失地,届时南平军归路被断,后续不接。然而,丹夕然摇了摇头道:“绝对不会。宛明期早就想好了归国的途径那就是——”她的手指在鹤舞大半国土上划了一个弧线,最后落在白鹤关:“他会从这里归国。带着沿途掠夺的粮草、财宝和我国民众,与辽朝元前后呼应,破白鹤关返回南平。就像当年玉珑关之战,他的目的只有一个——掠夺。”
    然而,苏台历史两百二十五年九月下旬,也就是花子夜率领的援军主力在记室水影命令下通过玉珑关绕过高山从辽朝元背后攻击的时候,苏台蕴初调动鹤舞郡治明州的全部四万兵马奔赴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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