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赋

第401章


    “好说好说……不过,鸣瑛觉得这件事办得如何?”
    “不妥。”
    “哦?”
    “依属下之见,殿下此时当坚拒司寇之职。”见那人眼中有疑惑之色,微微叹一口气,再度凑近她身边,低声道:“殿下一人,能当几个官长?”
    “六官官长素来不得兼任……啊,本王明白你的意思了。”
    鸣瑛娇笑道:“多谢王爷接纳。”
    苏台清杨隔着茶几伸手在她肩上轻轻一拍:“你真是本王的至宝。这些日子没有你在身边,本王事事不顺心。”
    “殿下不时有明霜么?”
    清杨笑了笑说明霜怎么能和你相比,又将对明霜的安排简单说了一遍,鸣瑛当即皱眉道:“殿下欠思虑了。在永州时属下与明霜也有些交谈,他平日虽安分内敛,可不经意间论及时事、政务,均有发人深思之语。属下看,这人有经纬之才,殿下应当留在身边多加安抚,怎么反而送到别人手上了呢?”
    “本王要他看着卫方。”
    鸣瑛叹息着摇头道:“属下还是以为不妥。此时送走明霜,恐怕是……一去不复返了……”
    清杨素来不把男子看在眼里,多少觉得鸣瑛有些小题大做,明霜的确有文采,可也就是文采罢了,即便一去不复返,也算不了什么。再说,她就不相信明霜胆子大到背叛她和亲王的地步。当下拉开话题,又问永州郡的情况以及她一路上所见所闻,等对方一一回答完毕已经是传膳的时刻。两人自然同桌用餐,一顿饭就没听过说话,全然把“食不语”的礼仪丢到天外。就这样还觉得话说得不够尽性,听到更鼓响的时候但听清杨道:“今夜本王与你连床夜话如何?”
    鸣瑛噗嗤一笑道:“殿下不累,属下赶了几天路可着实支撑不住了。再说……”含笑看着清杨的眼睛,“再说,属下这样子可不配伺候殿下……”清杨一愣,随即用力一拳打了过来,骂道:“满口胡说八道。”虽这么说,也不再坚持,笑着要她早点休息。
    这边厢自然有宫人接着鸣瑛,带她到住处安顿,更照着清杨的吩咐安排好了能干漂亮的宫侍伺候。安排鸣瑛食宿的女官也算在和亲王府好几年了,看着这人心理直嘀咕,心道这么样一个人不知道有什么本事,怎么就能让清杨如此器重的样子。她知道自家这位和亲王但喜欢美人,身边的人,哪怕一个几天都不会看到一眼的三等宫侍都要精挑细选,必要眉清目秀才行。可这位鸣瑛,容貌乏善可陈不说,还瞎了一只眼睛,如此夜里看到那么个眼罩都让人发毛。
    鸣瑛是何等敏锐的人,早从女官的目光中看出端倪,只是淡淡一笑,要人给她准备沐浴所需。直到整个身子浸入飘着花瓣的热水中,才深深舒一口气,仰头对着穹顶喃喃道:“没想到我也有踏入京城的那一天……”
    这位鸣瑛真正的名字应该是莲.鸣瑛,她就是刚刚去世的大司寇莲舫同母异父的妹妹。其母乃是平民出生,进阶出仕后被莲家上一代主人看中,为自己的独子聘为夫人。她虽是出嫁,冠的是夫家的家名,却是属于迎进来当家的那种,叫做“当户”,也就是说,是由她而非她的丈夫担任下一任家主。大户人家招赘,自然是因为没女儿,只能靠儿子传宗接代,故而这样的夫妻,妻不纳妾、夫无二室。然而这位莲家当户的媳妇在放外管时喜欢上了一个轻歌曼舞的歌伎,也就是鸣瑛的生父。两人同居经年,还生下了鸣瑛。可惜好景不长,京城的正室听闻妻子背叛的消息,带着大批家人冲到任地,不敢和自己的妻子过不去,而是趁着那人升堂之时,冲到后堂对着外室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就连当时年仅五岁的鸣瑛不放过,等到那做妻子回来鸣瑛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且一只眼睛也被打瞎了。
    这位莲大人自觉理亏,不敢责怪正室,只能好言好语安慰,求正室放这对父女一条生路。正室这么一闹也出了气,想想真的闹出人命恐怕对妻子的仕途不利,也就答应放过这两人。可提出两个要求,一是孩子不能用“莲”这个家名;第二就是要这对父女发誓,一辈子不再见他的妻子,也不许踏入京城。
    外室抱着奄奄一息的孩子哪里敢说半个不字,莲大人又陪笑陪礼的一番安抚,好歹给了他们一笔钱,又叫来了大夫。当听说孩子的眼睛已经没有治愈希望后正室倒是有那么一点点愧疚,不再过问妻子到底给了外室多少钱,这么着这对父女才算能节衣缩食的度日,并熬到鸣瑛长大成人。期间也有几个人看中这外室,前来提亲,可他说“我虽然出生风尘,可从没卖过身,一辈子就鸣瑛她娘一个女人。当初我跟了她的时候发过誓,此生不二妻。她对我无情,我却不能对她不义。”
    鸣瑛长大成人后并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大有经纬之才,那一年参加进阶考,她一门心思要夺殿试第一。可她父亲死活拉着不让去京城,说当年发誓不踏入京城一步,且说着说着大约想起当年的可怕,颤抖着大哭。鸣瑛至孝,便在永州郡府考进阶,在八位、七位上熬了五年,终于让她遇到了苏台清杨。
    当时正求贤若渴的苏台清杨遇到鸣瑛,恰如后来的苏台迦岚遇到昭彤影,彼此都觉相见恨晚。此时,鸣瑛已经是永州郡司徒,位在四阶。
旧版 第二十四章 易水 二
    花子夜虽然出征在外,对于京城动向还是时时关心。一方面司殿紫千会定期将朝廷中的动态通过驿站送交给他,另一方面琴林家也会不断将信息通过家书送到他手中。
    大军得胜班师后第四天花子夜收到了琴林家的“家书”,写得东西不言而喻,自然是关于琴林叶芝与和亲王的大司寇之争。写信给他目的当然也只有一个,要他这个正亲王通过自己的影响力为岳母争到司寇职位。花子夜从来就是一看到琴林家向他要官就烦,正好记室水影在他身边处理一些文书工作,便将家书往她面前一丢:“看看。”
    瞟一眼,唇边带笑,缓缓道:“少宰和大司礼当朝举荐和亲王为司寇啊……殿下怎么说?”
    花子夜默然不语。
    “照我的想法,和亲王既然想当这个司寇,王爷就允了吧。”
    “她好好的在永州当她的和亲王,要做什么朝官?”
    “倘若和亲王偏偏想要找一个朝官职位来当呢,殿下觉得许她什么比较好?”顿了一下,见花子夜没有反驳的倾向,又道:“朝廷六官,天官总宰百官;地官掌户口民生、钱粮物资,为朝廷之命脉;夏官统领天下兵马,令行禁止、扫荡四国,为国之利器。此三官所任系国之根本,为朝廷基础,一旦偏差,天下大乱可期。如今和亲王要的不在天地夏三官之列,殿下何不顺水推舟,成全殿下报效朝廷的愿望呢。”
    花子夜点点头:“说得有理。”那人听了嫣然一笑,从灯下看过去柳眉如裁,颊染月色,虽非倾国倾城,落在有心人眼中却足以为之一荡。自那次帖中夹花之后这两人再不曾有过缠绵,在水影,本对这人无情,而在花子夜却是多少考量掺杂在一起。这一次她以属官身份陪伴花子夜出兵,正亲王妃只当两人山高水长、烽烟辗转其中不知道会发生多少缠绵悱恻的情事,实际上两人出兵好几个月,不要说缠绵,就连亲密举动都不曾有。一来军中除大胜庆功外本来就严禁酒色,即便夫妻同营,也要分帐而居;二来花子夜第一次领军,万事小心翼翼,就怕一个失误毁了皇族名声,每天对着战局已经愁死他了,哪里还有旖旎情色的念头。
    如今白鹤关解围,南平军从边关撤离,南疆局势缓解,花子夜这一次可谓全胜而归。白鹤关一战,辽朝元七万精兵折损过半,将官被俘者有十余人,就连辽朝元也差一点成为阶下囚。而花子夜援军主力仅折损四千余人,即便计算上守关过程中前后折损的一万余士兵,安靖依然是胜者。当时白鹤关庆功宴上人人欢愉,纵酒歌舞,终宵喜庆;花子夜的从人曾提议为她在城中找两个美貌些的女子来消遣一下。结果当主子脸一沉:“军中多少将士背井离乡、远别家眷,本王怎么能如此纵情声色。”从人碰了一鼻子灰,只能猜测这位正亲王看不上边关的女人,而看得上的那位,还在明州通往白鹤关的官道上飞驰。
    到了二更时分,水影收拾一下东西道:“殿下吩咐的公文已经起草完毕,属下先行告退。”话未落音,送文件到案上的手被人覆住,那人低声道:“别走……”
    她挑眉道:“这是在军营,不是王府。”
    “水影……”他仍不放手,正视着她的眼睛,其中并没有情欲的痕迹,见她不再拒绝,才柔声道:“本王将洛西城给你如何?”
    她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止住笑道:“西城并不是殿下府中的侍从,由不得殿下做主吧?”
    “我许你娶他为夫。”
    “洛西城担负延续洛家嫡系重任,恐怕不会嫁人。”
    “我许你与他共结连理,从此往后,世间只有洛.水影,再无千月.水影。”他慢慢松开手,目光从她脸上移开,缓缓道:“水影,你好好想想本王说的话,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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