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班的故事

    几天之后，我收到到老田回复的邮件，邮件内容很简单，“我不适合做你的导师，你去找别人吧！”这可把我吓了一跳，没想到我找别人看我的开题报告，居然引来他这样的敏感反应，言外之意是我不尊重他，我听别人的意见不听他的意见，这可把我吓坏了。他已经开始跟我对立了，如果这样下去，开题肯定是没影的事，这个博士现在就没得读了。
    我开始坐立不安，打他的电话，他没有接，我更慌了。看样子他是生了很大的气了，这可怎么办。唯有当面去跟他赔礼道歉了，查了一下机票，下午有航班，用手机订了下午的航空，匆忙地收拾了一点行李，直飞成都。这天是中秋节，本是阖家团圆的日子，我却一人在异地长途奔波，为了那个不知道能不能拿到手的博士文凭。我一路给老田发信息，说我下午来成都，亲自给您解释情况，赔礼道歉，他一条也没有回。到达成都时已经是下午六点多，我在交大附近的小旅馆安顿好后，鼓起勇气给老田打了电话，他终于接了，可能他多少也被我的举动触说动了一些，语气也缓和了不少，“你这大老远的来一趟也不容易，费用也花了少。你把你的开题报告打印一份，晚上八点左右来我办公室一下吧。”
    我激动着差点哭出来，他终于原谅我了。于是，当晚八点，我拎了一瓶白酒，一盒茶叶，跑到他办公室，他提前到了，看来他吃了晚饭就过来了。我心有内疚，中秋节打扰人家团圆。跟他讲了一下自己的开题报告，看样子他似乎也不是太满意，提了一些意见，但是还是无法落实具体如何修改，我也只是一直点头，答应按他的意见去修改。约摸一个小时之后，我就离开了。当晚我睡得很香。
    第二天，我去找了下同门的黄师妹，黄师妹是低我两级的博士生，她读的是脱产博士，已经开题了，我跟他咨询了一下开题的流程和相关事宜，她耐心地一一跟我解释说阴。我还把我的开题报告给她看了一下，她也提出了一些有用的意见。我开始觉得脱产的博士确实很棒吧。我问她开题后论文进展情况怎么样，估计什么时候能完成呢？老田有没有用心指导？
    “指导什么，都是自己做。老田从来不管我的”
    “你是脱产的，他对你也没什么安排吗?”
    “没啥安排，我平时都住家里，很少来学校的，今天过来取东西，刚好被你遇上了。”
    原来跟着老田，脱产的也是靠自己呀，我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脱产读博士，否则毕了不业，压力更大。
    “其他的同门博士生怎么样呢？”
    “我也不清楚呢，我们都很少联系，只知道萧师妹退学了。”
    “啊！她怎么会退学呢，老田不是挺重视她吗？”萧师妹当年是学院的第三名，直接保送的硕博连读，又聪阴又能干，平时老田很多事都交给她做。
    “谁知道呢，听说和老田闹翻了，最后干脆不读了，只拿了本科文凭，多可惜啊！”
    “是挺可惜的。”我也为萧师妹心疼。
    老田这个人实在是太难打交道了，我估计肯定是萧师妹哪里做得没令他满意，他又开始对人家发脾气，不让人家开题，小姑娘心里素质差，觉得实在受不了，博士毕业遥遥无期，就退学了。可是拿一个本科文凭出去找工作，该有多难呀。可惜了萧师妹这么好的天份，听说她当年读博一时就发表了一篇顶刊论文呢。
    博士退学，是非常常见的事情。
    博士和硕士不一样，硕士考上难，但是毕业容易，一篇普刊论文，加上一篇硕士论文就可以了。有的学校甚至连普刊论文都没有硬性要求，就是有要求，发篇普刊论文也不难，毕竟专业期刊有那么多。硕士论文基本不会卡人，最多就是延期。硕士论文从送审到答辩，基本都是学院内部专家决定，不用外审，自己人一般不会为难自己人。
    而博士毕业就难得多了，要有足够的创新性，要发表高水平的论文。而且听说，交大这几年整顿常见，狠抓研究生培养质量，对论文发表的要求比以前又高了不少。光是高水平论文这一条，就让你没办法混过去。加上学院的内审，校外专业的盲审。能在四年学制内毕业的人，基本都是凤毛麟角。大部分是延期到五六年毕业，而且有相当一部分，觉得毕业无望，六年后结业也不办了，任由学校退学。
    我有好个硕士同学，硕士毕业后参加工作，也在职考了博士，听说也退学了不少。有个在公交公司上班，平时工作也忙没时间搞论文，工作时间越久，发现博士文凭似乎可有可无，后来就干脆退学了。有个在设计院工作的，现在也评上高工了，整天忙项目也没时间弄论文，后来发现设计院主要看做项目的能力，文凭有个硕士也够了，所以后来也放弃了。他们当初考的时候，可能也是觉得文凭越高，对于评职称或者晋升都有帮助，可后来发现帮忙不大，就主动放弃了。当年交大硕士就业形势就不错，博士经常招不满，所以就也招了很多在职的。听说的形势又变了，随着这几年研究生扩招厉害，硕士毕业数量猛增，现在硕士就业形势也严峻了。当年学院的硕士毕业基本都能进设计院，现在也只是优秀的才进得去，竞争激烈了。
    所以越来越多的硕士毕业后不工作，直接考博士。而且听说现在在职博士基本都不招了，因为名额太紧了，哪个博导都不愿意用宝贵的名额去招一个一年见不到几次的在职博士，除非这个博士生是大领导。
    同门的博士听说还有好几个退学的，强哥估计是打算退学了，听老田说强哥从来没找过他谈开题的事。我觉得挺惋惜的，我和强哥是同一届的，当年和他在交大一起上课的日子还历历在目，转眼五年多没见，他不读了，我的战壕里还有谁呢？只有孤身奋战了。
    老田的博士生在职的一大堆，都是有工作有收入的人，很多人受不了老田的脾气，基本上都是第一年开学见过几次后就不联系了。老田要求又这么高，找他开题基本也是很难的事，很多人找他被他训过后就干脆不读了。听说他来学院当博导这七年多以来，毕业的博士只有一个。换作别的博导，一年招两个，十多个博士，起码也毕业了四五个吧。而老田这里，退学和准备退学倒是有四五个呢。
    我问黄师妹小论文发表得怎么样，她说小论文倒是基本满足毕业要求了，只是大论文还没怎么弄。她说她现在精力有限，觉得大论文一时半会也弄不完。想先完孩子再说，怕年龄大了生孩子会很辛苦。这确实也是，黄师妹硕士毕业后工作过一段时间再来读博的，年龄也不小了，结婚之后再来读博士的，近三十岁的年龄，某种程度，生小孩对她来说比博士毕业更重要。我暗自庆幸自己是个男的，可以不用为生孩子而耽误读博。黄师妹现在如果去生孩子，势必要耽误一两年的时间，以她现在的基础其实坚持用功一二年，肯定能毕业的。
    “你生孩子的想法和老田沟通过吗？”我问。
    “我不打算跟他说，以他的脾气，肯定会训我一顿，我不管他了，我觉得家庭幸福更重要，大不了不读了退学呗。”黄师妹说。
    我没有再说什么，隐隐有些为她感到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