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班的故事

    我是从博士论文内审通过之后就开始回南昌找工作的。我一边在网上查看南昌高校的人才招聘信息，一边开始着手写简历。写简历其实是件让我挺恐慌的事，因为要梳理科研成果和各类奖项。十几年过去了，对于一个勤劳的科研人来讲，应该会有满满的成果和奖项。可是我在写简历的时候呢，越写越失望。高水平的论文没有几篇，没有一个像样的奖项，没有一个主持的项目，只能写上一些别人主持自己参与的项目，勉强凑满了一张纸。看上去是写满了，可是相信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个家伙没多少真才实料的。没办法，过去的岁月多半是蹉跎了，看看简历就知道，不过现在后悔也没有用。厚着脸皮把写好的简历往外投。
    先是投了具有交通特色的一本院校东华工大。说来也巧，有个硕士同学陈紫在那边工作。当年硕士毕业后，我一个江西人不愿意回家乡，选择南下广州，想去外面闯一片天地。而陈紫一个北方人则来到了东华工大，一直工作到现在。当年东华工大的招聘要求是硕士，现在则必须是博士了。而且我听陈紫说，每年来他们学院应聘的博士有十几个呢，最终也不是全都录用了。这话听了让我内心有些忐忑，十年前硕士就可以进的高校，现在博士也未进得了，也存在竞争呢。按现在的行情，像我这样的条件，还真不知道能不能进得了东华工大呢？
    我的简历投过去一周后，我接到东华工大交通学院招聘人员的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去面试。我赶紧说随时都可以，听你们安排吧。面试被安排在一周以后，当天面试的还有另外一个博士，他是脱产博士，本科一路读过来的，年龄比我大概小七八岁。我无意看了他的简历，好家伙，SCI文章三篇，专利2项，参与国家级项目好几个。我不禁有点心虚起来，我的简历在他的简历面前，简直是相形见绌。面试的时候，居然来了十几个人，书记、院长、副院长、教研室主任，这场面简直把我吓到，应聘一个人要严格到这种程度呀。先是试讲了二十分钟，总体来讲，他们对我的试讲也还算是满意的。后面的面试谈话中，众人也是东一句西一句，对着简历简单地聊一聊，问下我的研究方向，未来的研究计划呢。还有人问我了不了解这边的人才政策，是六年之内非升即走。我则表示不管政策怎么样，我一定会努力工作，争取在六年内评上副教授职称。闲聊中我提到了陈紫是我本科硕士同学，他们也表示秦山交大是交通领域的名校，交大的毕业生他们都很欢迎。面试的气氛很融洽，面试之后，他们还让我填了一份表格，要让我把发表的代表性论文的电子版发过去，说是要走学校人事处的流程，等人事处审批。办到这些以后，我以为基本上有把握了，平静地等待着后面的消息。
    半个月之后，我打电话过去问招聘人，对方给的回复是人事处还在审批。一个月之后，我再打过去问，对方的回复令我一瞬间陷入崩溃，对方是这样说的：“卢博士，抱歉，我们学院最后的决议，认为您不适合我们学院。”我又赶紧联系了陈紫，让她帮忙问问拒绝的原因是什么，几天她告诉我，学院领导说了，年龄偏大，缺乏高水平的论文，也没有主持过科研项目，没教学上也没有什么奖项，教学科研都没什么特色，所以学院招聘小组最后就拒绝了。原来有了博士学位，如果业绩不突出，也面临找不到工作的问题。东华工大在国内虽然名气不大，但在省内可是一流大学，人家要求高也是有道理的。
    没办法，我开始退而求其次，寻找可以别的可以投的高校。南昌有交通运输的高校只有两所，我又投了另外一所，这所高校比东华工大排名稍后，但也是一本。对方也安排了面试，可是最后的结论还是一样，没有SCI论文，哪怕学院同意了，人事处也过不了。面试回来的那天，天气下着小雨，我的心情和天气一样的阴暗。怎么还是这么难？连江西的高校都要求这么高，这几年江西的高校发展得也太快了。以前硕士都能进，现在不光是要博士，而且是要高水平的博士才能进。这么短的时候，想发表SCI论文肯定是来不及了，按SCI的发表周期最快也要半年，而且我还不知道我能不能发表得出来呢。
    广州我真的不想再呆了，我开始找与交通运输相关的物流管理专业，办这个专业的高校倒是多了几所。一本的两所我是不敢再投了，投了一个二本的南方水利学院，我从前都没听过这个学校，但看了一下相关资料，发现这个学校的物流管理专业居然在省内排第三，我赶紧投了简历过去，一周之后，我接到了面试通知。有前两次的失败经验，这次我可更加谨慎了，提前准备了一下试讲材料，也写了一个来校后的研究计划，希望面试能好好表现，给领导一个好的印象。去面试的那天艳阳高照，我坐了一个多小时地铁来到这个学校，发现校园面积还挺大的。没想到的是，面试的过程非常轻松。只有院长和专业教研室主任，院长和我简单地聊了几句，他先介绍了一下学院的情况，随后问了下我之前的工作情况，以及我什么时候能答辩，拿到毕业证和学位证，我一一如实回答。我也问了他学校进人的流程，他说你的材料没问题，快的话三个月就能办完入职手续。我的心终于踏实起来，悬着的石头总算落地了，看来博士还是能找到工作的。临走时院长递热情地跟我说，希望你尽快过来报到，这话听得我很暖心。二本又怎样呢，说不定这里职称会好评一些呢？而且这个学校的物流管理专业办得也不错，教学科研的平台并不差，只要自己好好努力，一样能有所作为的。
    我把面试成功的消息告诉了陈紫，并问她下午有没有空，想去东华工大找她，“虽然没机会在你们学校工作，但是去转转还可以的吧，上次面试我走得很急，还没好好参观下校园呢。”“你没来也好的，我们学校没啥好的，这里除了考核要求高，工资也不会南方水利学院高，还有这里评职称可难了。”陈紫如是回答我。这话听得我还挺舒服的，一扫之前面试失败的阴霾。晚饭后，我们在东华工大的校园里散步。我发现这个学校的学生挺多的，操场上、食堂里、校道上到处都是人，校园面积显得相对小了点。
    “我刚来时可没这么多人，这几年学校发展得很快，合并了一个专科，加上研究生扩招，人越来越多，建筑也多了很多，你刚现在学校还挺漂亮的吧，我刚来时可破了。”陈紫说。
    “是啊，这个学校我以前看不上，现在人家看不上我了。”我说。
    “现在高校竞争激烈，内卷太厉害了，你看那些研究楼下面，晚上都停满了车，深夜十点还有人在工作呢。”
    “你呢，怎么能过得这么逍遥。”我知道她一直没有读博士，也没做科研。。
    “我已经放弃了，我觉得人活得自在很重要。我不喜欢做科研，尤其是咱们专业的科研，有什么意思呢，玩数学模型，故意弄得很复杂才能发高水平的文章。心理学上有个词叫强迫症，明明不想做，却偏偏要强迫自己去做，最后造成内心冲突，无法自我接纳，就会出现心理问题，严重还会形成精神分裂。我现在搞搞教学，过得也挺好的，不评职称就是钱少点了，钱少我就少用点呗。我喜欢做自己喜欢的事，一放假我就出去旅游，国内的省份我都走遍了。我家里还养了一只猫，每天我跟它玩，多有趣呀，比那些枯燥的论文有趣多了。哈哈。”
    陈紫爽朗的笑声，让我由衷地羡慕起来。回来自己读博以来的这么多年，几乎都是在为难自己，一直在苟且，在委屈求全，可是这样的苟且要到什么时候呢。或者，某种程度上，我也该适度地放过自己，接纳自己。毕竟，科研，并不是人生的全部，而生活的幸福，才是我们真正所追求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