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忆渐离

    与此同时，长途跋涉半月的云凌澈终于赶在太阳落山之前回了都城云城。
    回东宫迅速沐浴更衣后，他来到了皇上所在的紫宸宫。
    “参见太子殿下。”门口的宫人们对他恭敬行礼道。
    云凌澈进了紫宸宫，云皇穿着常服正在批阅奏折，他神色淡淡，躬身行礼道：“父皇。”
    看到儿子来了，云皇放下笔，面色柔和道：“回来就好，一切可顺利？”
    “遇见点波折，所幸无事，安全带回血鳞花，已经交给太医了。”
    云皇笑了笑，来到云凌澈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朕的太子能力出众，朕很高兴。”
    “儿臣惶恐。”云凌澈不动声色退后一步，垂眸道，“还是多亏凌枫帮我解决后顾之忧。”
    “你们是亲兄弟，他理应帮你。”云皇看了一眼云凌澈，叹息道，“你辛苦了。”
    从始至终，云凌澈一直保持着恭敬的姿态，听见这句关心的话，脸上竟流露出一副很奇怪的表情——
    有些感动，却强忍耐自己不要感动的样子。
    他的这种表情只是一瞬间，又归于平静，道：“此次购买血鳞花，多亏儿臣的师妹，新越公主从中周旋，才能如此顺利。”
    “新越公主元陌曦……”云皇把这几个字浸在唇齿间想了想，倏忽笑了，“听闻这位公主性子活泼，容貌秀丽，是肃亲王嫡女，你至今未娶正妃，可是有意？”
    云凌澈摇了摇头：“并未，儿臣与新越公主，只是兄妹之谊，好友相交，我们在苍灵山相识，凌枫和她也交情不错。”
    云皇脸上微有失望，低语道：“是吗……”
    顿了顿，云皇抬头微笑道：“有机会就请这位新越公主来云国看看，难得她和你与凌枫交情匪浅。”
    云凌澈侧过半边脸，垂眸道：“怕是不太方便，毕竟她年纪尚幼，又未出阁。”
    云皇陷入沉默，半晌之后，他挥挥手，沉声道：“好了，你也累了，快回东宫休息吧。”
    “儿臣告退。”云凌澈后退数步，转身离去。
    云国的夏夜潮湿难耐，云凌澈没走一会儿，身上的汗便渗湿了衣衫。
    但他神情自若，脚步轻盈，仿佛卸下了重负。
    他不相信父皇对他在越国的事情一无所知，他此次派他去越国，本意就是为了试探他，如今他主动坦白和曦儿的交往，反而能让他放松紧惕。
    云凌澈陡然停住脚步，微阖上眼，身子微微战粟。
    他真的怨，他的父皇对他如此精细算计，让他怎能不恨。
    父皇让他去云国购置血鳞花，又说国库空虚，逼他不得不求助曦儿，这下父皇大概知道他私下与越国皇室有联系，从而猜测绯夜楼主人身份。
    如果他能顺利带回血鳞花，也可促进他和母亲的关系，如果他带不回，势必对他声誉有损。
    ……父皇怎会真心希望他迎娶一国公主为正妃……
    云凌澈抬头望着漫天星辰，脑中浮现出却是元陌曦低着头，垂眸不语的样子。
    越国边境，若冰目送马车离去，他的身影浸在晚霞中，一袭黑衣平添了几分温柔。
    他缓缓转身，风华绝代的脸庞绯红沉静，一双桃花眼眸闪烁着细碎的光泽，静静望着天边。没一会儿，他上了一辆装饰简单的马车，朝相反的方向驶去。
    云裳楼里，元陌曦装扮成一位富家公子模样坐在包厢里。
    云裳楼占地面积广大，中央有一座巨大的莲花石台，四周都是布置豪华的包厢，全部用月影纱遮挡，桌上摆着的都是一整套上等琉璃器具，装饰精致。
    离魅端着一壶果酒，掀开帘子进来了，他笑意盈盈地放下果酒，坐在了元陌曦旁边。
    元陌曦不动声色瞥了他一眼，微微挪了挪位置，表情有些严肃。
    “……呵呵。”
    离魅轻声笑了笑。
    元陌曦瞪他：“你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
    “少主你这样做，可会伤了我的心……”
    “……”元陌曦被他肉麻地直起鸡皮疙瘩。
    忽然，离魅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你猜，我在外面看见谁了？”
    元陌曦垂下眼睫，一字一句道：“我猜，你要是再不正经说话，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丢出去代替碧落做花魁。”
    离魅脑补了一下他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模样，立刻一阵恶寒地说道：“别别别……”
    “说！遇见谁了？”
    离魅眨眨眼，抱臂靠在椅背上，慢条斯理地从嘴里吐出几个字来：“礼亲王世子，你堂弟元陌尘。”
    元陌曦瞬间瞪大眼睛，失声道：“尘儿？！”
    她立刻沉下脸，起身走到门口，掀起帘子看了一眼，果不其然，元陌尘被一群姑娘围在中间，脸上满是惊慌失措。
    元陌曦暗磨后槽牙，怒而回首对离魅说道：“你——把他带回来。”
    离魅懒洋洋地起身，去外面解救元陌尘去了。
    不一会儿，离魅带着元陌尘进来了，他一进包厢看见里面是一个身形修长的陌生男子，立刻换了表情，准备跑路，被元陌曦一把拦下。
    “臭小子，谁让你走了，给我回来！”
    元陌尘愕然地睁大眼睛。
    半晌，才懦懦地小声唤了一句，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确定：“二、二皇姐？”
    元陌曦板着脸，狠狠瞪着他：“哼，你还记得啊？说！你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
    元陌尘只比元陌曦小两岁，生得白皙可爱，他穿着浅蓝色的衣衫，个头却和元陌曦一般高了。
    元陌尘是礼亲王独子，没有玩伴的他，自小就很黏两位堂姐，常常跑到肃亲王府找她们玩，三人感情深厚。
    他睁着大眼睛，委委屈屈道：“我是被骗到这里了，我以为这里是书社呢。”
    尘儿是个好孩子，就是太天真无邪，元陌曦叮嘱离魅看住他，去了他们不远处的另一个包厢。
    此时她已经卸下妆容，现在的元陌曦就是她本来的面目，穿着男装，气势汹汹地踏进那个包厢。
    “你是谁——”啊字还没说出口，和元陌尘一般年纪的那个小公子，骤然回头看见站在门口的是元陌曦，立刻住了嘴。
    元陌曦眉头一皱，冷冷看着包厢里这四个小公子——
    原来是尘儿同窗的同学们。
    元陌曦把厌弃挂在脸上，在屋里逡巡一圈，沉声开口：
    “说！是谁出主意把世子骗到这里来的？”
    京城就这么大，这些人自然见多了元陌曦，也对她的脾气有所了解，纷纷指着对方说不是自己。
    “少废话，快说！”元陌曦一拍桌子，眼神幽寒森冷。
    四个人中有胆小的，躲在后面不敢说话，当然也有胆大的。
    一位穿着黑衣的小公子，强装镇定，颤巍巍说着：“是、是我。”
    “哦？是你啊？”元陌曦忽然展颜一笑，下一刻，她一掌拍向桌子，桌子登时四分五裂，茶壶杯子摔了一地。
    立刻有人跑了进来：“发生了什么事？”
    元陌曦在一地狼藉中，缓缓回头，和颜悦色道：“没事，我一时失手。”
    “……”
    侍从乖乖出去了。
    元陌曦居高临下，睨视着他们，森然道：“你们好大的胆子。”
    四人躲在墙角，瑟瑟发抖，不安地盯着元陌曦直看。
    无怪元陌曦这么生气，这已经是元陌尘第二次出事了。
    上次她进宫，还没到太后宫门口就听见她叔叔在里面教训自家儿子，她心疼弟弟，进去为元陌尘说了几句好话。
    那一次她没当回事，觉得小孩子犯点错误在所难免，也没深究此事，没想到又来。
    元陌曦厉声道：“你们最好立刻滚回家闭门思过，回头自会通知你们父母，好生教育你们。”
    无视一个欲言又止的表情，元陌曦补了一句：“世子也和你们同罚，一样回王府闭门思过。”。
    四人灰溜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