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洗剑录

第75章


颜杲卿头戴金盔,身披银甲,腰悬宝剑,铁塔一般立在城头。一个上衫已破烂不堪的士卒慌慌张张地奔上城头来,颤声道:“颜……颜大人,王统领从府中逃……逃……”
颜杲卿回过头来,双目如电,精光暴盛,道:“什么?”那报信的士卒道:“夫人和小姐也不知去向……”颜必克一个箭步冲上去,揪住那士卒胸口道:“我妈和大姐不见了,她们去哪了?”
正在这时,城下喊声大作,火光中映着敌军刀光胜雪,枪戟如林,战马仰嘶,人多如蚁,当真是“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城下敌军列成方阵后,就向两边一分,推出两辆囚车来,囚车上五花大绑着一个妇人和一个少女。颜必克脑中“嗡”的一声,简直便要昏过去,嘶声道:“妈!……大姐!……”
囚车后转出一匹高头大马,一位大将挺枪按辔,正是被颜必克生擒又被逃走的王统领,一条明晃晃的金枪向城头指来,大声道:“颜杲卿匹夫,你妻儿老小都已被我捉来,还不快快开城纳降,若还冥顽不灵,我先剥了令媛的衣衫,让这里的百万大军饱饱眼福!”
颜杲卿脸色铁青,须眉戟张,大喝道:“取箭来!”一个手下忙取来铁弓一幅,呈于他手。颜杲卿搭上两支箭,引矢搭弦,对准了两辆囚车,只要这一弦松开,二箭齐发,分射二车,囚车上妻、女二人便即命丧沙场。
颜必克大惊失色,横过身子拦在箭前,哭道:“爹,你这是干什么?她们是我娘和我姐啊……”
颜杲卿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迟疑之色,但一闪逝,大喝道:“闪开!颜某今目为国破釜沉舟,焉能因私乱大!”说罢大手一伸拨开了颜必克,右手一松,二矢如流星赶月一般,破风而出。
颜必克哀嘶一声,脚尖一点,翻身凌空一跃,不差不离,正好接住了二枝力贯千钧的长箭。但此时他身已跃出城头,脚刚落地,贼兵舞枪挥刀蜂涌而至,颜必克双目喷火,迎身而上,双掌蓄劲,猛一推出,掌势凌厉,排山倒海而出,立时扫倒一大片贼兵。他双手乱抓乱掷,贼兵虽众,却无人能近得他身,他此时内力外功世所罕有,被他扫中的士兵不是五脏俱裂,就是筋折骨断,一时间哭爹叫娘声、惨呼哀嚎响成一片。
王统领眼见城头上突然飞下一个少年,如神兵天将一般,大惊失色,连声道:“射死他!射死他!……”立时箭如飞蝗,向颜必克射来,颜必克杀得性起,哈哈大笑,右手一探,抓过一个贼兵往前面就是一抛,那士兵惨呼一声跌下地来,身上透背插着几十根长箭,死状可怖。颜必克连抓带掷,一个个贼兵做了他的挡箭牌,惨呼连连,城下乱成一团。颜必克顺手抄过一把单刀,刀舞如风,向囚车这边奔来。他手起刀落,如切萝卜一般,一颗一颗人头凌空飞起丈高,丧命的贼兵颈血狂喷,把他染得个血人一般。
颜必克一路杀来,贼兵尽皆丧胆,纷纷趋避,留下一条血路,王统领惧意大盛,拨转马头便要退,颜必克飞身扑上,一刀刺进他的胸口,一掌把他打出丈余。其余士兵眼见主帅丧命,又见颜必克神勇,已皆心胆惧裂,如惊弓之鸟一般,发一声喊便四散奔逃了。
颜必克奔到囚车跟前,泪流满面地替母亲、大姐解开身上绳索。这时颜杲卿早挺枪跃马,领兵冲杀而出,贼兵只顾逃命,丢盔弃甲,被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颜杲卿收兵回城,看到城中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残之兵,粮草,弓箭都已所剩无多,心下颇忧,对颜必克道:“常山眼看难以维持,你带上爹的亲笔信,到太原王承业处求援,你爹誓与此城共存亡!”颜必克心知形势也非如此不可,心下一片凄然,半晌默然无语。
颜杲卿回到书房,手下送上来一碗玉米粥,稀得清可见底的玉米糊上漂着几片野菜,颜杲卿怒道:“我不是告诉你,现在城中缺粮,士卒官兵都需要米粮,就不要再给我送饭了吗?”
那手下眼中泪花闪烁地哭道:“颜大人,您现在是常山城的主心骨,您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这样下去非累垮了身子不可……”颜杲卿不以为然,正想说什么,城外喊杀声又起,他不顾多想,立即披挂上马,一路飞驰到东门,登上城门观望,倒抽一口凉气,但见城门外密密麻麻聚集的都是贼兵,比前次只有更多而无更少,一面大书一个“史”字的锦色大旗在狂风中猎猎作响。颜杲卿暗道,真正的对头到了,放目搜寻,果然几员虎将簇拥着一位金盔金甲的将军,正是与安禄山一起反叛作乱的史思明。
突然城下战鼓擂起,喊杀声响彻四野,箭如飞蝗,朝城头上射来,颜杲卿挥剑拨落了好几枝射到面门的箭矢。城上却不断有士卒中箭,哀呼连连跌下城去。
颜杲卿眼见史思明大军潮水一般向城下涌来,大叫:“放箭!快放箭!李崇望何在?为何不指挥放箭?”一个将官哭丧着脸挨过来道:“回大人,城内箭已用完……”说到这里,一枝箭射来,不偏不倚,正好射在他胸口,那个叫李崇望的守城官哼也没哼一声便倒下了。
颜杲卿大怒,“唰!”一声拔出佩剑,大喝道:“扔石头!”这时叛军已掩至城下,架起云梯开始攻城,许多敌军更已爬上了城墙,与城上守兵厮杀在一起。颜杲卿亲自挥剑砍落几个爬上来的叛军。城上守军把一块块百斤来重的大石推下城去,攻城的叛军被大石砸得头破血流,城下一片哭爹叫娘声,攻至城下的叛军又纷纷抱头鼠窜退了回去。
颜杲卿精神一振,忙指挥将士赶紧搬运石头,突见城下又围上来黑压压一片叛军,每个士卒手上都举着一个钢盾,以盾遮顶,及至城下,又架起云梯开始攻城,颜杲卿再次下令投石,但此时叛军头顶都有盾牌遮护,大石投到钢盾上,“砰!”一声响便滑落开去,不过砸死几个技术不精者。叛军黑压压一片,蚂蚁一般拥上城来。
颜杲卿眼见势危,大呼一声:“全体将士誓与常山共存亡!大伙儿拼了!”领头挥剑砍杀攻上城的叛军,其余将士众志成城,个个杀红了眼,没有兵器的便与叛军肉搏,有的飞身扑上,抱住攻上城来的叛军和身坠下城去。
突然城门大开,城中冲出一匹马来,这匹马马尾系着一条燃得“噼啪!”爆响的芦草,马腹上密密匝匝绑满了刃锋向外的刀剑,马上坐着一个一身盔甲的少年,手中舞着一条金钢铁枪,正是颜必克。
颜必克把一条钢硬的金枪舞得虎虎生风,便如抓着一条赤练蛇一般。他一枪一个,搠倒一大片贼兵。那马马臀上烧火着痛,疾似流星地向前狂窜。马腹上又绑满长剑,被马擦着的贼兵立即中剑倒地,颜必克勒马在城下来回冲杀,城下攻城的叛军一时大乱,纷纷抱头后退。
颜必克双腿一夹,那马旋风一般冲进敌阵,向史思明冲去。史思明眼见来势不妙,在一大群虎将的护卫下仓惶后撤。颜必克几枪刺落几名护卫,飞身朝史思明扑去,突然空中飞来一箭,正好射中他的左腿,颜必克惨呼一声跌下地来。史思明先前眼见颜必克扑来,早吓得心胆俱裂,这时赶紧趁机仓惶地骑上马,在部下的簇拥下逃回大军阵中。
颜必克跌下地来,拾起一把单刀,“唰唰”几声砍倒几个围上来的叛军士兵,众叛军见他虽伤犹勇,谁也不敢近前,惊恐地一齐看着他,对峙了一会,呼啦一声全往后退走了。
颜必克飞身扑上那匹犹在城下狂奔乱窜的火尾白马,头也不回,风驰电掣地朝常山城外驰去。这时,远方史思明的大军已收住阵脚,安营扎寨,虎视眈眈地逼视着常山城,颜必克就在常山城与史思明叛军之间飞驰而过,留下身后一片尸横遍野的战场和马蹄扬起的漫天烟尘……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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