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隋天宝传

    诗曰：
    虚负凌云万丈才，一生襟抱未曾开。
    鸟啼花落人何在，竹死桐枯凤不来。
    良马足因无主踠，旧交心为绝弦哀。
    九泉莫叹三光隔，又送文星入夜台。
    却说李世民谓诸将道：“这阳平是一个要紧的去处，定要夺回来，那一个可做先锋，去打阳平？”罗成出列道：“元帅，小将愿往！”世民道：“既然如此，可教苏定方、尉迟恭、单雄信、秦叔宝、程咬金、徐世勣与你同去，就拨给你大军八万。”罗成笑道：“小小一个杨林老贼，有多少本事？元帅既然拨给小将这么多将军人马，小将也绝不让老贼生还。”世民道：“果然如此，就是将军的大功了。”正是：
    南浦凄凄别，西风袅袅秋。
    一看肠一断，好去莫回头。
    当下罗成成带了兵马，一路去了阳平，吩咐安营扎寨，不要轻易与反贼交手。靠山王听说是罗成来，长吁一气道：“亏是此人主将，是成是败，或未易量。”那罗成召集六将，开言道：“诸位，这杨林老贼是个狡诈的老鬼，我们与他斗法，总是要小心。表哥就留守大营，看护粮草，其他五位将军随我去讨战，看看老贼如何。”叔宝道：“遵命！”徐世勣和程咬金暗自好笑，叫一声：“得令！”五个人结束停当，随罗成来到关前骂战。杨林笑道：“这厮是来送死的，且先不要管他，我们只是不战。”罗成见杨林不肯交战，只好收兵，路上思得一计，遂唤来徐世勣、程咬金分吩咐道：“汝二人先引一千兵，去守白沙古道，以当隋兵；吾却提大兵，便来接应。”二人告道：“隋军虽然人少，却都是能征善战之辈，杨林老贼有大军三万，罗将军如何只与一千兵去守隘口？倘隋军大至，何以拒之？”罗成笑道：“吾欲多与，恐士卒辛苦耳。”程咬金与徐世勣面面相觑，皆不敢去。罗成见了，喝道：“若有疏失，非汝等之罪。不必多言，可疾去。”二人又哀告道：“罗将军，欲杀某二人，就此清杀，只此不敢去的。”罗成笑道：“何其愚也！吾今令汝等去，自有主见的。吾于昨夜仰观天文，见毕星廛于太阴之分，此月内必有大雨淋漓；隋军虽有三万强兵，也只能据险而守，安敢深入山险之地？因此不用多军，决不受害。吾将大军皆在后山，安居一月，待隋军退，那时以大兵掩之：以逸待劳，吾八万之众可尽数剿灭杨林三万隋军也。”二人听毕，方大喜，拜辞而去。罗成随统大军出荥阳，传令下去，教各处隘口，预备干柴草料细粮，俱够一月人马支用，以防秋雨；将大军宽限一月，先给衣食，伺候出征。却说杨林、卢方二人同领大军，卢方道：“我军虽然精于强战，到底人少，还是主动出击，一鼓作气，击败罗成，否则万一断粮，那就大事不好了。”杨林笑道：“王儿，此时不可轻进的。老夫夜观天文，见毕星躔于太阴之分，此月内必有大雨；我们如果贸然深入重地，常胜则可。倘有一丝一毫的疏虞，那时节人马受苦，要退则难了。且宜在城中搭起窝铺住扎，以防阴雨才是。”卢方说道：“父王高明，儿臣愚钝，不晓得天文，几乎坏了大事。”未及半月，果然天雨大降，淋漓不止。阳平城外，平地水深三尺，军器尽湿，人不得睡，无论昼夜皆不安稳。大雨连降三十日，马无草料，死者无数，军士怨声不绝。传入江都，隋世祖十分忧虑，怕事不成。成都与颖儿联名上疏道：“自古以往，前志有之；千里馈粮，士有饥色；樵苏后爨，师不宿饱。此谓平途之行军者也。又况于深入险阻，凿路而前，则其为劳，必相百也。今又加之以霖雨，山坂峻滑，众逼而不展，粮远而难以维继：实行军之大忌也。闻靠山王与卢方发已逾月，而其行方才半谷，治道功大，战士悉作：是彼偏得以逸待劳，乃兵家之所惮也。言之前代，则武王伐纣，出关而复还之；论之近事，则武、文征权，临江而不济：岂非顺天知时，通于权变者哉？愿陛下念水雨艰剧之故，休息士卒；后日有衅，乘时用之。所谓悦以犯难，民忘其死者道也。”隋世祖览表，正在犹豫，杨济清与阎王杨倓亦上疏谏。隋世祖即下诏，遣使诏靠山王杨林、卢方放弃阳平，即刻退守武都，无令，不可轻易出战。
    却说杨林与卢方商议道：“今连阴三十日，军无战心，各有思归之意，如何禁止？”卢方说道：“不如且回。”杨林道：“我非不想，倘罗成小贼种追来，怎生退之？”卢方道：“父王说的是，不如先伏两军断后，方可回兵。”正议间，忽使命来召。二人遂将大军前队作后队，后队作前队，徐徐而退。
    再说罗成计算一月秋雨将尽，天尚未晴，自提一军屯于城固，又传令教大军会于赤坡驻扎。罗成升帐唤众将言道：“吾料设计必走，杨广那昏君必下诏来取杨林、卢方兵回。此乃天赐良机，不追杀者两个匹夫，更待何时？”忽徐世勣、程咬金令人报来，说隋军已回。罗成闻报大喜，吩咐来人，传与程咬金和徐世勣：“你们立刻追击隋军，不要放走杨林老贼，吾即刻率领主力随后跟进。”正是：
    落落南冠自结缨，桁杨卧起影纵横。
    坐移白石知何世，梦断青灯问几更。
    国破家亡双泪暗，天荒地老一身轻。
    黄粱得失俱成幻，五十年前元未生。
    话表程咬金、徐世勣等追杀杨林，早有卢方殿后，看见二人，大笑道：“程咬金、徐世勣，你们的死期到了！”二将大笑道：“卢方小贼，你往那里走？”飞马上前，群战卢方，战有二十回合，卢方假意败走？若是普通交手，就这两个人，再来十个也不够卢方蹂躏。只是靠山王的埋伏要紧，故而放了这两个。程咬金见卢方败走，就和徐世勣前去追杀。走到山谷里，杨林早吩咐打下滚石，二人大惊道：“可恨罗成小儿无知，害我们中了杨林的埋伏！”杨林道：“你两个不是本王的对手，此刻投降还来得及！”程咬金喝道：“老匹夫，你有什么把戏就都使出来罢！你程爷爷不怕！”杨林闻言大怒，吩咐卢方把火箭四射。贼军抵挡不住，死伤过万，正惊疑之间，忽然听见一人大叫道：“杨林老贼，小爷我来了！”杨林连忙看去，竟是罗成率军杀过来。杨林、卢方大惊道：“罗成为何在此？”罗成道：“只因你两个奸诈，小爷还是不放心，所以亲自来了，你两个如今有甚话讲？”杨林道：“罗成，你高兴的太早了罢，如今我军占据山头，那里有你的活路？”吩咐把羽箭四射，贼军死伤一片，到底人多，过不多时，隋军兵器用尽，只好下山交战。两下交锋，罗成一方抵挡不住，只好溃退。忽然一声炮响，原来是李世民害怕罗成抵挡不住杨林，于是派张士贵父子翁婿前来助战。当下兵合一处，有十万大军，把杨林卢方几万人马围在核心。杨林道：“我儿，今日我们父子要为国捐躯干=了。”卢方道：“项元帅已经过世了，我们有什么可怕的？”杨林道：“此话有理！”指挥军士们保持队形，与贼军鏖战。罗成喝道：“杨林老贼，你快来受死罢！”催开西方小白龙，受体五虎断魂枪，直取杨林。卢方大喝道：“呔！罗成小贼，你爷爷卢方在此！”程咬金道：“你是什么东西，吃老爷一斧罢！”两马相交，只一个回合，震得程咬金手软。徐世勣见了，手提双剑，赶上厮杀。逗乐三五个回合，二人招架不住了。单雄信看见，大叫一声：“卢方，爷爷来会会你！”三个战一个，有十五个回合，全然不是卢方的对手。李元吉笑道：“小小卢方，有多大本事呢？”手提马槊，也来群战卢方。怎奈何卢方枪法利害，四个也不是对手。尉迟恭见了，也上前厮杀，也只是能困住卢方，全然不能取胜。苏定方见了，大叫道：“那卢方休要猖狂，认识窦王大将苏定方么？”众人连忙看去，好一个苏定方：
    身高八尺一寸，面如玉粉，长须飘飘，气度不凡，相貌堂堂。头戴朱宫贝阙盔，身披黄金玳瑁甲，腰束珊瑚珠云带，外罩三光八衢袍，足蹬天宫海藏靴，坐下罗宾棒牙千里马，掌中八十一斤雪羽梨花枪。
    当下苏定方加入战团，方才胜过卢方，斗了六十回合，卢方不能提防，被苏定方一枪刺中大腿，跌下马，气绝身亡。杨林见了，心中大怒，罗成见了，飞马上前，大战杨林。都经二十回合，杨林抵挡不住，被罗成一枪刺死。可怜：
    国破家亡欲何之？西子湖头有我师。
    日月双悬于氏墓，乾坤半壁岳家祠。
    惭将赤手分三席，敢为丹心借一枝。
    他日素车东浙路，怒涛岂必属鸱夷。
    那罗成刺死了杨林，跳下马，拔剑取了首级。此战贼军折损十万有余，勉强攻占了阳平。不料曹法正以阳平为诱饵，消耗贼军士气。本意数万贼军定死，可怜老王也殊死一搏，反倒拉上了十万贼军。曹法正悲痛不已，上报隋世祖。世祖声泪俱下。勘察杨林王府，财产稀少，人丁不旺，正是：
    别后平安否，便相逢凄凉万事，不堪回首，国破家亡无穷恨，禁得此生消受，又添了离愁万斗，眼底心头如昨日，诉心期夜夜常携手。一腔血，为君剖。
    泪痕料渍云笺透，倚寒襟循环细读，残灯如豆。留此余生成底事，空令故人僝僽。愧戴郄头颅如旧。跋涉山河知不易，愿孤魂缭护车前后。肠已断，歌难又。
    再说李世民占领阳平，问左右道：“武都守将何人？”罗成道：“现任守将孙静空！”李世民大笑道：“一个有勇无谋的匹夫罢了，本帅看采曹法正是老糊涂了！”吩咐大军昼夜兼程，来到武都，安营扎寨，徐图计策。孙静空听说李世民来，即刻点兵一万，趁着夜色，突袭李世民后营，随即放火。李世民睡梦中听见喊杀之声，心中大惊，出门来看，早有秦叔宝接住。李世民问道：“是何道理？”秦叔宝说道：“隋军偷袭后营，烧了我军粮草，如今我军已乱，事情不好了。”李世民大惊道：“领军者何人？”秦叔宝道：“火光中一人手拿长棍，定是孙静空无疑了。”李世民大怒道：“本帅低估了这个匹夫，快令罗成前去抵抗。”秦叔宝道：“罗成已经去了，奈何孙静空武艺高强，罗成不是对手。”李世民闻言大惊，说道：“他毕竟人少，快去偷袭武都，要他有家难回罢！”话音未落，程咬金赶来，说道：“秦王殿下，孙静空烧了我军大半粮草，已经撤走了！”李世民闻言，怒火填胸，却也无奈。孙静空回到城里，说道：“按照元帅计策，布好埋伏，准备和贼军交战。”仅此一夜，贼军又阵亡了五万人马，粮草也不足。李世民无奈，只好撤兵。忽报孙静空讨战，李世民道：“这可奇怪了，他人少，我们人多，他怎么还敢讨战？”罗成道：“这厮有勇无谋，想必是以为我们没有能人，元帅，你给我十万大军，我一定灭了孙静空这厮。”李世民笑道：“如此甚好，就请罗将军走一遭去罢！”
    当下罗成领命，挥军出战。孙静空见了，不战而退。罗成大喜，引兵火速望前追赶。行到三十余里，忽然背后一声喊起，树林内闪出一彪军，为首大将，横棍勒马大叫道：“呔！贼将引兵那里去！”罗成回头视之，乃孙静空也。罗成大怒，回马交锋。不十合，孙静空诈败而走。罗成又追赶三十余里，勒马回顾，全无伏兵，又策马前追。方转过山坡，忽喊声大起，一彪军闪出，为首大将，乃孙静空也，横棍勒马大叫道：“呔！罗成休赶！有我在此！你爷爷又回来了！”罗成闻言大怒，就拍马交锋。不到十合，孙静空拨马便走。罗成随后追之。赶到一密林内，罗成到底心疑，令人四下哨探，并无伏兵；于是放心又赶。不想孙静空却抄在了前面。罗成又与孙静空大战十余合，孙静空又败走。罗成奋怒追来，又被孙静空副将抄在前面，截住去路。罗成大怒，拍马交锋，战有十合，隋军尽弃衣甲什物等件，塞满道路，贼军皆下马争取。孙静空大喜，与副将二人，轮流交战，罗成大怒，奋勇追赶。看看天晚，赶到木门道口，孙静空拨回马，高声大骂道：“罗成逆贼！吾不与汝相拒，汝只顾赶来，吾今与汝决一死战就是！”罗成闻言，十分忿怒，挺枪骤马，直取孙静空。孙静空挥棍来迎。战不十合，孙静空大败，尽弃衣甲、头盔，匹马引败兵望木门道中而走。罗成杀得性起，又见孙静空大败而逃，乃骤马赶来。此时天色昏黑，一声炮响，山上火光冲天，大石乱柴滚将下来，阻截去路。罗成见了，大惊道：“不好！我中计矣！”急回马时，背后已被木石塞满了归路，中间只有一段空地，两边皆是峭壁，郃进退无路。忽一声梆子响，两下万弩齐发，将罗成并百余个部将，皆射死于木门道中。后人有诗曰：
    伏弩齐飞万点星，木门道上射雄兵。
    至今剑阁行人过，犹说军师旧日名。
    却说罗成已死，随后贼军追到，见塞了道路，已知罗成中计。众军勒回马急退。忽听得山头上大叫曰：“大惊孙静空在此！”众军仰视，只见孙静空立于火光之中，指众军而言道：“吾今日围猎，本欲射一马，误中一獐。汝各人安心而去；上覆李世民那厮：早晚必为吾所擒矣。”贼军回见李世民，只好细告前事。李世民悲伤不已，仰天叹道：“罗成罗公然身死，本帅之过也！”清点联军，还有一百一十万，方才略略放心。可笑罗成平日的为人，如今罗松也不来吊丧，尸首就枯败在木门道，无人打理。孙静空回到武都城，差点兵马，还有两万六千人，于是吩咐据险而守，等候曹法正的命令，再做打算。正是：
    争不逢人话此身，此身长夜不知春。
    自从国破家亡后，陇上惟添芳草新。
    休说人间恨恋多，况逢佳客此相过。
    堂中纵有千般乐，争及阳春一曲歌。
    幽谷穷花似妾身，纵怀香艳吐无因。
    多情公子能相访，应解回风暂借春。
    恩情未足晓光催，数朵眠花未得开。
    却羡一双金扼臂，得随人世出将来。
    话表曹法正听说孙静空大胜，心里有了底气，于是率领萧铉、鱼瑾、卢隆义、史思文、盖庄来到武都，只留下皇孙杨政道镇守许昌城，只怕小殿下有些伤损，对不起隋世祖明皇帝的托付。李世民听闻曹法正亲自来到前线，就吩咐下五个大寨，按照左、右、中、前、后；自斜谷直至剑阁道，一连又下了十四个大寨，分屯军马，以为久计。每日令人巡哨。忽报秦叔宝、程咬金领陇西之兵，位于北原下寨。李世民谓诸将道：“隋军于北原安营者，惧本帅取此路也，阻绝陇道也。本帅今虚攻北原，却暗取渭滨。”计已算定，各自准备去了。那一边曹法正令人扎木筏百余只，上载草把，又选惯熟水手五千人，驾之。谓诸将道：“列位，本帅打算夤夜只攻北原，李世民必引兵来救。彼若少败，本帅把后军先渡过岸去，然后把前军下于筏中。休要上岸，顺水取浮桥放火烧断，以攻其后。本帅自引一军去取前营之门。若得渭水之南，则进兵不难矣。”诸将遵令而行。早有巡哨军飞报李世民。李世民唤诸将议道：“诸位，曹法正如此设施，其中有计：彼以取北原为名，顺水来烧浮桥，乱吾后，却攻本帅前也。”即传令与左雄、段达、秦叔宝、徐世勣、程咬金、单雄信道：“如若听得北原发喊，便提兵于渭水南山之中，待隋军至，击之。”又令尉迟恭、王龙二人，引五千弓弩手伏于渭水浮桥北岸，吩咐道：“若隋军乘木筏顺水而来，可一齐射之，休令近桥。”又传令宋金刚、刘黑闼曰：“曹法正来北原暗渡渭水，汝新立之营，人马不多，可尽伏于半路。若隋军于午后渡水，黄昏时分，必来攻汝。汝诈败而走，隋军必追。汝等皆以弓弩射之。本帅就可以水陆并进。若隋军大至，只看本帅指挥而击之。”各处下令，已毕，又令二将张士贵、薛万彻，引兵救应前营。李世民自引一军救北原。
    却说曹法正令孙静空、盖庄引兵渡渭水，攻打北原；令鱼瑾、卢隆义引木筏兵去烧浮桥；令史思文率领五千兵马为前队，萧铉率领五千兵马为中队，自己率领五千兵马为后队：乃是兵分三路，去攻打渭水旱营。是日午时，隋军人马离大寨，尽渡渭水，列成阵势，缓缓而行。却说孙静空、盖庄将近北原，天色已昏。左雄哨见，便弃营而走。孙静空知有准备，急退军时，四下里喊声大震：左有李世民，右有秦叔宝，两路兵杀来。孙静空、盖庄奋力杀出，隋军多半落于水中，余众奔逃无路。幸得鱼瑾兵杀来，救了败兵过岸拒住。
    鱼瑾分一半兵撑筏顺水来烧浮桥，却被尉迟恭、王龙二人在岸上乱箭射住。军士中箭，落水而死。余军跳水逃命，木筏尽被贼军夺去。此时卢隆义在后还不知道不知北原兵败，直奔到贼营，已有二更天气，只听得喊声四起。卢隆义谓左右道：“现在军马攻打北原，未知胜负。渭南之寨，现在面前，如何不见一个贼兵？莫非李世民知道了，先作准备也？我等且看浮桥火起，方可进兵。”连忙勒住军马，忽背后一骑马来报，说：“曹元帅教军马急回。北原兵、浮桥兵，俱失了。”卢隆义听闻此事大惊，急退军时，却被贼兵抄在背后，一声炮响，一齐杀来，四周火光冲天。卢隆义无奈，勉强引兵相迎，两军混战一场。卢隆义二人奋力杀出，隋军折伤大半。曹法正只好回到本处大寨，收聚败兵，约折了万余人，心中忧闷。忽报来整自江都来见曹法正。曹法正请入。来整礼毕，曹法正道：“本帅有一书，正欲烦公去皇帝陛下处投递，不知肯去否？”来整笑道：“大元帅之命，岂敢推辞？”曹法正即修书付来整去了。来整持书径到江都，入见隋世祖明皇帝，呈上曹法正之书。世祖拆视之，书略曰：“隋室不幸，王纲失纪，诸贼多篡逆，蔓延及今。臣受皇帝陛下寄托之重，敢不竭力尽忠：今大兵已会于祁山，狂寇将亡于渭水。只可恨贼军无礼，方才击败，又有悬念，请陛下派大将南宫温灏前来，以正大事。乃是书不尽言，且万希圣听！”世祖览毕，心中大喜，乃谓来整道：“朕久欲兴兵，未得会合法正。今既有书到，即日朕自亲征，就入居巢门，取贼军新城；再令吕彪、赵靖等将领屯驻兵于江夏、沔口取襄阳；洪兰成、杨济清等出兵广陵取淮阳等处：三处一齐进军，共三十万，克日兴师。”来整闻言说道：“诚如此，则中原不日自破矣！只是陛下万乘之尊，不必倾动，臣愿意代替陛下，领军出战。”隋世祖大喜，吩咐摆酒与来整娱乐。饮宴间，隋世祖问道：“法正军前，用谁当先破敌？”来整闻言说道：“孙静空为首。”隋世祖笑道：“此人勇有余。而心不正。万一有一天独自领兵作战，只怕要自负轻敌，酒后必败，法正岂未知耶？”来整道：“陛下之言极当的！臣今归去，即当以此言告曹元帅。”遂拜辞隋世祖，回到武都，见了曹法正，具言吴主起大兵三十万，御驾亲征，兵分三路而进。曹法正又问道：“陛下别有所言否？”来整将论孙静空之语告之。曹法正叹道：“陛下真聪明之主也！本帅非不知此人年少轻狂。为惜其勇，故用之耳。若有一日我不在了，只怕还要找人约束他，今日相告，只是陛下或是天宝将军，都有名气，他方才害怕。”来整道：“幸好元帅早有区处。”曹法正笑道：“吾自有法。”来整于是辞别曹法正，自回扬州准备。
    曹法正正与诸将商议征进，忽报有贼将来投降。曹法正唤入问之，答曰：“某乃唐国偏将军左雄也。近与大将程咬金同领人马，听李世民调用，不料李世民徇私偏向，加程咬金为前将军，而视左雄如草芥，因此不平，特来投降元帅。愿赐收录。”言未已，人报程咬金引兵在寨外，单搦左雄交战。曹法正问道：“左雄，此人武艺比汝若何？”左雄说道：“某当立斩之。”曹法正说道：“汝若先杀程咬金，吾方不疑。”左雄欣然上马出营，与那程咬金交锋。曹法正亲自出营视之。只见程咬金手挺八卦宣花斧，大骂道：“反贼盗我战马来此，可早早还我！”言讫，直取左雄。左雄拍马舞动一对板斧相迎，只一合，斩程咬金于马下。唐军各自逃走。左雄提首级入营。曹法正回到帐中坐定，唤左雄前来，勃然大怒，叱左右：“推出斩之！”左雄大叫道：“元帅，小将无罪！”曹法正说道：“本帅以前识程咬金；汝今斩者，并非程咬金。安敢欺本帅也！”左雄闻言大惊，拜告道：“此实程咬金之家仆程明也。”曹法正笑道：“李世民令汝来诈降，于中取事，可笑如何瞒得本帅来过！你若不实话实说，本帅今日必然要斩汝了！”左雄只得诉告其实是诈降，泣求免死。曹法正说道：“汝既求生，可修书一封，教李世民自来劫营就是，本帅便饶汝性命。若捉住李世民，便是汝之功，还当重用。”左雄只得写了一书，呈与曹法正。曹法正令将左雄监下。孙静空问道：“元帅何以知此人诈降？”曹法正说道：“李世民不轻用人的。若加程咬金这厮为前将军，必武艺高强；今与左雄交马只一合，便为左雄所杀，必不是程咬金也。以故知其诈。”众皆拜服。
    曹法正又选一舌辩军士，附耳吩咐如此如此。军士领命，持书径来唐寨，求见李世民。李世民唤入，拆书看毕，问道：“汝何人也？”军士答道：“某乃中原人，流落蜀中，左雄与某乃是同乡。今曹法正那厮因左雄有功，就用为先锋。左雄特托某来献书，约于明日的晚间，以举火为号，望乞都督尽提大军前来劫寨，左雄在内为应。”李世民反覆诘问，又将来书仔细检看，果然是实；即命赐军士酒食，吩咐道：“本日二更为期，我自来劫寨。大事若成，必重用汝。”军士拜别，回到本寨告知曹法正。曹法正命盖庄仗剑步罡，祷祝已毕，唤孙静空、盖庄吩咐如此如此；又唤卢隆义、史思文吩咐如此如此；又唤萧铉吩咐如此如此。曹法正自引数十人，坐于高山之上，指挥众军。
    却说李世民见了左雄之书，便欲引手下大将提大兵来劫隋寨。张志贵长子张志龙作谏道：“秦王殿下何故据片纸而亲入重地？倘有疏虞，如之奈何？不如令别将先去，殿下为后应，可也。”李世民从之，遂令程咬金引五万兵，去劫隋寨，李世民自引兵接应。
    是夜初更，风清月朗；将及二更时分，忽然阴云四合，黑气漫空，对面不见。李世民大喜道：“天使我成功也！”于是人尽衔枚，马皆勒口，长驱大进。程咬金当先，引五万兵直杀入隋寨中，并不见一人。程咬金知中计，忙叫退兵。四下火把齐明，喊声震地：左有卢隆义、史思文，右有孙静空、盖庄，两路兵杀来。程咬金死战，好些突围，手下军士不能得出。背后李世民见隋寨火光冲天，喊声不绝，又不知部下军兵胜负，只顾着催兵接应，望火光中杀来。忽然，一声喊起，鼓角喧天，火炮震地：左是萧铉，右有曹法正，两路人马杀出。贼兵大败，十伤八九，四散逃奔。此时程咬金所引五万兵，都被隋兵围住，箭如飞蝗。尉迟恭几乎死于乱军之中。李世民引败兵奔入本寨。
    三更以后，天复清朗。曹法正在山头上鸣金收军。原来，二更时阴云暗黑，乃盖庄用遁甲之法；后收兵已了，天复清朗，乃盖庄驱六丁六甲扫荡浮云也。
    当下曹法正得胜回寨，命将左雄斩了，再议取渭南之策。每日令兵搦战，贼军只不出迎。曹法正自乘小车，来莲花山前、渭水东西，踏看地理。忽到一谷口，见其形如葫芦之状，内中可容千余人；两山又合一谷，可容四五百人；背后两山环抱，只可通一人一骑。曹法正看了一遍，心中大喜，问向导官道：“此处是何地名？”那人回复道：“此名上方谷，又号葫芦谷。”曹法正忙回到帐中，唤来卢隆义、史思文二人，附耳授以密计。令唤集随军匠作一千余人，入葫芦谷中，仿照民间流传的图纸，制造昔日诸葛孔明的木牛流马，以为应用；又令萧铉领五百兵守住谷口。曹法正嘱萧铉道：“匠作人等，不许放出；外人不许放入。本帅还不时自来点视。捉李世民之计，只在此举。切不可走漏消息。”萧铉闻说，受命而去。卢隆义等二人在谷中监督匠作，依法制造。曹法正和盖庄每日往来研究指示。
    忽一日，大将孙静空入告道：“元帅，即今粮米皆在剑阁，人夫牛马，搬运不便，如之奈何？”曹法正笑道：“本帅已运谋多时也。前者所积木料，并西川收买下的大木，根据民间流传下来的图纸，教人制造当年诸葛武侯的木牛流马，搬运粮米，甚是便利的。你也晓得，牛马皆不水食，可以昼夜转运不绝也。”众皆惊道：“自古及今，除了诸葛武侯，未闻有木牛流马之事。只是当年图纸已经销毁，不知元帅有何妙法，造此奇物？”曹法正说道：“本帅已令人依法制造，只是尚未完备。本帅今先将造木牛流马之法，尺寸方圆，长短阔狭，开写明白，汝等视之。也或晓得一二了。”众人大喜。曹法正即手书一纸，付众观看。众将环绕而视。造木牛之法云：“方腹曲头，一脚四足；头入领中，舌着于腹。载多而行少：独行者数十里，群行者二十里。曲者为牛头，双者为牛脚，横者为牛领，转者为牛足，覆者为牛背，方者为牛腹，垂者为牛舌，曲者为牛肋，刻者为牛齿，立者为牛角，细者为牛鞅，摄者为牛鞦轴。牛仰双辕，人行六尺，牛行四步。每牛载十人所食一月之粮，人不大劳，牛不饮食。”造流马之法云：“肋长三尺五寸，广三寸，厚二寸二分：左右同。前轴孔分墨去头四寸，径中二寸。前脚孔分墨二寸，去前轴孔四寸五分，广一寸。前杠孔去前脚孔分墨二寸七分，孔长二寸，广一寸。后轴孔去前杠分墨一尺五分，大小与前同。后脚孔分墨去后轴孔三寸五分，大小与前同。后杠孔去后脚孔分墨二寸七分，后载克去后杠孔分墨四寸五分。前杠长一尺八寸，广二寸，厚一寸五分。后杠与等。板方囊二枚，厚八分，长二尺七寸，高一尺六寸五分，广一尺六寸：每枚受米二斛三斗。从上杠孔去肋下七寸：前后同。上杠孔去下杠孔分墨一尺三寸，孔长一寸五分，广七分：八孔同。前后四脚广二寸，厚一寸五分。形制如象，靬长四寸，径面四寸三分。孔径中三脚杠，长二尺一寸，广一寸五分，厚一寸四分，同杠耳。”众将看了一遍，皆拜伏道：“此物已经数百年不曾制造流传，元帅却能寻得办法，真是神人也！”
    过了数日，木牛流马皆造完备，宛然如活者一般；上山下岭，各尽其便。众军见之，无不欣喜。曹法正令卢隆义和史思文，引五千兵驾着木牛流马，自剑阁直抵武都大寨，往来搬运粮草，供给隋军之用。后人有诗赞曰：
    剑关险峻驱流马，斜谷崎岖驾木牛。
    诸葛当年行此法，祁山峰顶仲达愁。
    却说李世民正忧闷间，忽哨马报说道：“隋兵用失传的木牛流马转运粮草。人不大劳，牛马不食。”李世民大惊曰：“本帅所以坚守不出者，为彼粮草不能接济，欲待其自毙耳。今曹法正用此法，必为久远之计，不思退矣。如之奈何？”急唤程咬金、尉迟恭二人吩咐道：“你二人各引五百军，从斜谷小路抄出；待隋军驱过木牛流马，任他过尽，勿要一齐杀出；不可多抢，只抢三五匹便回。”
    二人依令，各引五百军，扮作隋军，夜间偷过小路，伏在谷中，果见卢隆义和史思文引兵驱木牛流马而来。将次过尽，两边一齐鼓噪杀出。隋军措手不及，弃下数匹，尉迟恭、程咬金心中欢喜，忙驱回本寨。李世民看了，果然进退如活的一般，乃大喜道：“当年诸葛亮会用此法，今日曹法正也是这样的，难道本帅不会用这老技术！”便令巧匠二百余人，当面拆开一个，吩咐按照其尺寸长短厚薄之法，一样制造木牛流马。不消半月，造成二千余只，与曹法正所造者一般法则，亦能奔走。遂令镇远将军薛万彻，引一万军驱驾木牛流马，去陇西搬运粮草，往来不绝。联军营军将帅，一个个无不欢喜。
    却说卢隆义和史思文回见曹法正，说贼军抢夺木牛流马各五六匹去了。曹法正大笑道：“本帅正要他抢去。我只费了几匹木牛流马，却不久便得军中许多资助也。”诸将问道：“元帅何以知之？”曹法正说道：“李世民见了木牛流马，必然与当年司马懿一般的，要仿我法度，一样制造。那时我又有计策。”数日后，人报贼军也会造木牛流马，往陇西搬运粮草。曹法正大喜道：“果然不出本帅之算也。”便唤萧铉吩咐道：“汝引一千兵，扮作唐军人马，星夜偷过北原，只说是巡粮军，径到运粮之所，将护粮之人尽皆杀散；却驱木牛流马而回，径奔过北原来：此处必有贼军追赶，汝便将木牛流马口内舌头扭转，这牛马就不能行动了，你等竟弃之而走，背后的贼军赶到，那时候牵拽不动的，也打抬不去了。本帅再有两万兵到此，汝却回身再将牛马舌扭过来，长驱大行。贼兵必疑为怪也！”萧铉受计引兵而去。
    曹法正又唤盖庄吩咐道：“你引五百军，都要扮作六丁六甲神兵，鬼头兽身，用五彩涂面，妆作种种怪异之状；一手执绣旗，一手仗宝剑；身挂葫芦，内藏烟火之物，伏于山傍。待木牛流马到时，放起烟火，一齐拥出，驱牛马而行。贼军多是平头百姓，一旦见之，必然疑是神鬼，不敢来追赶。”盖庄于是受计引兵而去。曹法正又唤卢隆义和史思文吩咐道：“汝二人同引一万兵，去北原寨口接应木牛流马，以防交战。”又唤孙静空吩咐道：“汝亲自引五千兵，都要是精锐，去断李世民来路。”又唤鱼瑾吩咐道：“汝亲自引二千兵，去渭南搦战。”四人人各各遵令而去。
    且说贼将刘威引军驱木牛流马，装载粮米，正行之间，忽报前面有兵巡粮。刘威令人哨探，果然是自家人马，遂放心前进。两军合在一处。忽然喊声大震，隋军就本队里杀起，大呼：“朝廷大将萧铉在此！”贼兵措手不及，被隋兵杀死大半。刘威引败兵抵敌，被萧铉一刀斩了，余皆溃散。萧铉于是引兵尽驱木牛流马而回。
    败兵飞奔报入北原寨内。尉迟恭闻军粮被劫，疾忙引军来救。萧铉令兵扭转木牛流马舌头，皆弃于道上，且战且走。尉迟恭教且莫追，只驱回木牛流马。众军一齐驱赶，却那里驱得动？尉迟恭心中疑惑，正无奈何，忽鼓角喧天，喊声四起，两路兵杀来，乃卢隆义、史思文也。萧铉复引兵杀回。三路夹攻，尉迟恭大败而走。萧铉命令军士将牛马舌头，重复扭转，又驱赶而行。尉迟恭望见，大怒，方欲回兵再追，只见山后烟云突起，一队神兵拥出，一个个手执旗剑，怪异之状，驱驾木牛流马如风拥而去。尉迟恭见了大惊道：“此必是神助也！”众贼军见了，无不惊畏，不敢追赶。
    却说李世民闻北原兵败，急自引军来救。方到半路，忽一声炮响，两路兵自险峻处杀出，喊声震地。旗上大书隋将孙静空。李世民见了大惊。贼军着慌，各自逃窜。这正是：
    路逢神将粮遭劫，身遇奇兵命又危。
    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