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卿卿是女凰

第2章 初遇


    冬季的京城是让人不好受的,单就冷冽的风和干燥的气候就让南玉不愿多出门走动。
    屋内暖炉烧得很旺,南玉盯着窗外的柿子树,一言不发。
    已经过去五日了,石榴玉佩没有给出一点线索,自己去世的时候应当是弘元三年,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老师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将我换回?
    无间地狱没有时间流逝的概念,南玉无从知晓自己在其中徘徊多久,因此无法推断李愿在哪个年份使用朝暮术。
    “不论原因究竟是什么,都应当是发生了巨大的变故,老师才会出此下策,”南玉分析着,“那会是什么事呢?”
    “小姐,你在想什么呢?”香茹捧着一碗盐津梅子拨开暖帘走进来,看到南玉正盯着窗外,“老爷知道你爱吃盐津梅子,专门吩咐我今日去邕州商行买回来,他们才从邕州进京,这都是今年新鲜的。”
    “爹居然还记得我爱吃梅子,”南玉回过神,有些欣喜地说道,“这么多天爹也不来看我,就知道给我吩咐些功课,看这些个《女德》、《女诫》,有什么意思。”
    “小姐,老爷每天回来都在书房点灯熬油,应当真的是公务繁忙,你吃点梅子,不要和老爷闹脾气,”香茹说道,“今日我去商行,伙计们都说这盐津梅子是最新鲜的,也就比在邕州本地吃着差一些。”
    南玉拿起一个梅子扔进嘴里,味道果然不错,又拿起一个梅子塞进香茹嘴里,还未等香茹开口说话,她说道“我先出去一趟,你把梅子放书桌上,想吃就吃,今日多买的梅子给我娘送去些,再剩下的分给杨婶和几位厨娘。”
    香茹刚欲开口问南玉去何处,就见她一溜烟跑了出去。
    南玉直奔南远山的书房,“公务?那就说得通了,老师将我换回人间,定是日后政局有变,引发了不可挽回的灾祸,也许弘元二年的百官流放还不是最黑暗的时刻。”
    南玉推门走入,只见南远山的书房内挂着一副巨大的大晟山河图,每一州每一城的位置地形都清晰可见。
    南玉的指尖轻轻描摹着从京城到青州的路线,这一路的惊险和心酸只有自己知道。
    “《女德》、《女训》改变不了命运,只能成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附属,我已经不想再为鱼肉了”,南玉想到。
    她看着南远山的书柜里排列整齐地摆放着《论语》、《资治通鉴》、《战国策》等书,踮起脚尖取下一本,盘腿坐在书架旁边开始阅读。
    黄昏时刻,南玉趁着南远山还未归家,把书放回书架上悄悄溜回了房间。
    这样偷偷读书的日子持续了一个多月。
    入春了,京城的气候开始回暖。
    “《资治通鉴》终于读到《晋纪》啦,我读的还挺快的嘛,”南玉在书房里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自说自话道,看着院内的柿子树抽芽了,她抱着书就想爬上树。
    无奈柿子树太高大,没办法顺着树干往上爬,只好退而求其次,爬上了柿子树旁的院墙,抬起头便能看到抽芽的树枝。
    南玉蜷起一条腿,把书放在腿上,逆着阳光眯着眼逐字逐句地读着,直到一阵追逐打闹的声音,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隔壁院子里正有几个少年在打打闹闹,为首的男孩年纪稍大一些,十三四岁的模样,一袭浅金暗花圆领袍,拿着一支竹笛,他身后跟着几个七八岁年纪的小男孩,追着他要手里的笛子。
    南玉没有兄弟,家里人丁也不兴旺,看着隔壁院子嬉闹的场景觉得有趣,轻轻捂嘴笑了一下。
    刚想继续读书,不料自己也被人注意到,一声清亮的少年声音打断了她。
    “喂,你是哪家的小姐,偷偷看了我们这么久?”
    开口的正是刚才逗弄弟弟们的少年,他站在假山上和南玉遥遥相望。
    他长得实在高挑俊俏,剑眉星目,皮肤白皙,正含着笑望着她。
    南玉立刻羞得耳朵通红,也不敢正眼瞧他,强迫自己板着脸辩解道,“我可没有偷看你们,是你们太吵了影响我看书了”,说罢就别过脸去。
    他却接着问道,“敢问这位小姐,在看什么传世经典?”
    “《资治通鉴》,你看过吗?”南玉有些自豪地说道。
    “小生不才,前些日子刚拜读完。”
    “那我考考你,”南玉有些不服气,转过身来对他说道,“你要是回答不上来,明天就不准吵到我读书。”
    “请便,”他轻轻弯腰作揖,一副胸有成竹的做派。
    “《晋纪(益州刺史)》中,山涛曾言“自非圣人,外宁必有内忧,今释吴为外惧,岂非算乎?”为什么吴王荒淫可依然足已为惧,直接讨伐岂非妙计?”南玉问道。
    “益州刺史王浚上疏称,孙荒淫凶逆,宜速征伐。若一旦死,更立贤主,则强敌也。无奈朝中有人畏战,被吴国戒严的假象迷惑,以为其兵强马壮,全力以待,实际上这不过是强弩之末罢了。”
    他顿了顿,轻抚手中的竹笛,接着说道,“可见即便是利大于弊的情况,在朝内依然会有两方僵持不下,不同利益集团之间互相为政,不过吴王凶残暴虐,不得民心,覆灭指日可待。”
    他见南玉不接话,便问道,“不知在下的回复,小姐可满意?”
    “不错,本小姐允许你们明天继续在此处游玩了,”说罢,南玉就翻身跳下院墙。
    是夜。
    南玉躺在床上,不由自主回忆起下午的少年的回答,“不同利益集团相互为政,可以对应上未来东、西二厂和他们的犬马把持朝政的现象,这直接导致百姓民不聊生,国力衰弱,因此很快就会面临外患。”
    “那外患究竟是什么呢?现在还是海晏河清,这到底是从哪里开始的呢?”南玉百思不得其解,一夜无眠。
    天色熹微,趁着南远山上朝,南玉偷偷跑进书房。
    书架上满目都是著作经典,并无游记或地理等书,南玉有些沮丧,只好退而求其次,取下一本大晟开国史。
    大晟建国至今已有二百三十余年,开国皇帝光武帝征战四方,推翻了周朝末代皇帝周灵成王的残暴统治,结束了各地动荡不安,官匪互相勾结鱼肉百姓的时代。
    除此之外,光武帝废除官位的继承制,且官员子女若从政不得与其族人在同一地区,是为避嫌。
    他还规定地方官员的子女天资聪颖者可入京学习,京城内设不同学部,分为药学,理学,乐坊、钦天监、京畿营等,待学成后便会授予不同官职,从七品至从五品,由朝廷分配至不同郡县,协助当地官府管理事务。
    “正因如此,我朝内鲜少有纨绔子弟,”看到此处,南玉会心一笑。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一宿没睡好的南玉枕着史书在书房沉沉睡去,直到香茹将她叫醒。
    “小姐,老爷要回来了,到晚膳时间了,你快起来去饭厅”,香茹的语气有些着急。
    南玉揉了揉眼睛,意识到父亲南远山快回家了,猛地拉起香茹,跑回了自己的卧房。
    “香茹快帮我重新绑一下头发,我今天早上起来自己绑的,没你绑的好看,”南玉坐在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满面愁容,“如果爹看到我这副样子,估计又说让我读《女德》,还让娘要考我。”
    “小姐,你这段时间天天都去书房,除了早上和晌午吃饭奴婢都见不到你,你天天去书房干嘛呀?”香茹问道。
    “去看书啊,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嘛”南玉上半身靠着香茹,将腿伸开,像荡秋千一样晃动。
    她接着说道,“香茹,你知道吗,看《女德》、《女诫》是没办法改变自己的命运的,能治家算什么本事呢,还不是要看人脸色度日,我想靠自己建立一番事业功勋,而不是嫁为人妇,持家度日。”
    “小姐是想当女官吗?”香茹问道。
    “也可以这么说,我想学经世致用的学问,然后去教化百姓,”南玉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神坚定。
    “小姐你去哪里香茹都陪你,发髻梳好啦,”香茹说着轻轻地摸了摸给南玉梳的双髻,“像小兔子,”她补充道。
    饭厅内。
    南玉看到南远山归家,端正了仪态,赶忙给他敬茶,薛婉前来帮他解下披风。
    初春的夜晚依然寒冷,屋内的暖炉烧得很旺,南玉穿着新做的鹅黄色镶边狐狸毛的比甲坐在餐桌旁,南远山正在慢慢品茶,迟迟没有动筷子。
    南玉知道,这是要考察她的功课了。
    “可那两本书我就翻开了两页啊,”她有些焦灼,“本来以为至少要等父亲休假的时候考我,没想到这么快。”
    薛婉看南玉一脸窘迫,便开口圆场道,“相公,我看今天就算了吧,你下朝回来也累了,平真这些日子很钻研功课,不若等你休假了再考考她。”
    南远山不答话,继续喝茶,气氛开始凝滞。
    “也好,”南远山终于开口对南玉说道,“你如今已经十岁,还有四年就及笄了,不可懈怠功课,免得出嫁后落人笑柄。”
    “是,女儿知道了,”南玉赶忙应道,心里暗舒了一口气,给自己舀了一碗冬瓜排骨汤压惊。
    “呵,什么落人笑柄,不论我到底有没有管家的能力和容忍纳妾的度量,公公婆婆都会挑刺,《女德》这些书只能让女人学会适应被刁难,我真的不懂这些有什么好学的,”南玉一边喝汤一边想,暗暗计划起入学钦天监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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