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玲全集（4）

    一
    悲凉的朝鲜音乐。
    夜晚，明月在浮云中穿行。
    辽阔的朝鲜海，海水静静地起伏。
    海边乱石林立，碎砂满地。
    沉海致死的尸身数十具，狼藉于乱石间。
    一具十二三岁小孩的尸首，浮肿得不像人形，双手被背绑，项下系巨石，悬木牌，上书“**”，木牌水渍未干。
    一老妇人提纸灯笼向海边走来，照看着尸体，最后，痴坐在一具尸旁，月光把她的影子投在沙滩上。
    村外原野，树枝烧焦了，草地上沾满了血，弹坑纵横。被杀戮，被炸死的人们在这里躺着。
    弹坑外边，有**破片。弹壳上面还有U.S.A字样。
    几个老头子、妇女们在这里抬运尸身。掘坟。
    一个小孩坐在母亲的尸旁号哭。
    一个女孩子背着一个小男孩，她哭泣着，也无法制止住小兄弟的啼哭。
    一个妇人背着背筐，背筐中的孩子已经没有了头，但她不知道。她走过这里，逢人便问：“你看见孩子的爹么？”人人都摇头，看见没有头的孩子，把脸回过去，眼睛闭下来，为她叹息，她茫然地四处找她的亲人。
    倒塌了的庙宇，焚毁过的村庄，房屋躺在地下，有些地方还在冒烟。
    远处，城市在燃烧，火光在黑暗中闪耀。隐约的炮声中，夹杂着阵阵哭喊的声音。
    二
    音乐渐转雄壮。
    炮声渐大。火光中显出英勇的朝鲜人民军的面影。
    叠印字幕：朝鲜人民军制止了美李匪帮的进攻，并使自己转入反攻。
    金日成将军的命令：“越过三八线，解放全朝鲜，为了朝鲜的独立，自由与统一。”
    全副武装的陆军，涌上前线。
    骑兵急速驰过原野。
    月光在水里荡漾，铁骑驰过，水花四溅。
    坦克队驶向前方，战士们昂首凝视，高歌前进。
    歌声传遍大陆，战士们在公路上前进。路边，一面红旗飘展，上书“平壤南下文艺工作团第八队”，一群年轻的文艺工作者在唱歌欢送战士，战士们挥手走去。
    另外一个山沟里，满山是大炮、机枪，战士们在休息，有的抽烟，有的整理鞋子，一小堆一小堆的篝火烧起来，战士们在煮开水，烟雾笼罩着他们。
    人声歌声中，慢慢显出清丽的月琴声。一位老琴师靠着树干，严肃地弹着，月光从斜面照来。一面红旗挂在树枝上，旗上写“平壤南下文艺工作团第三队”。
    战士们静静地看着。
    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在踏着琴声跳朝鲜舞。她跳完一节，战士们鼓掌。
    一个战士站起来：“小姑娘，请你们的队长表演一个吧！”
    人丛中的战士甲：“他们队长叫贞娘，全世界都知道她，到过苏联，到过中国。”
    战士乙：“她常到部队来，我在平壤看见过她，前几天在汉城，她还给我们表演呢。”
    战士丙站起来对小姑娘：“请你们的队长贞娘表演一个吧。为了你们，我们会打更多胜仗的。”
    小姑娘对老琴师：“怎么办？贞娘脚疼还没有好呢！”
    老琴师：“战士热情很高，你去告诉她吧。”
    小姑娘对战士们：“我找队长去，你们等一会儿。”
    战士们鼓掌欢呼，一阵一阵地。
    老琴师兴奋地弹着月琴。
    小姑娘在人丛中穿行，在团员中穿行。
    小姑娘：“你们看见贞娘没有？”
    一个团员：“贞娘，那不是吗？”
    贞娘修眉大眼，是一个妩媚的有英雄气概的姑娘。她正为一个战士绑绷带。
    战士：“谢谢你，今天我们走了一百里，明天我可以走一百二十里了。”
    小姑娘跑来：“贞娘，大家要你表演呢！”
    贞娘：“是吗？”
    小姑娘：“你听。”
    传来战士们的掌声，呼声。
    贞娘起立，跑过来，背起长鼓，舞起来。战士们为她让路，她舞入人群中。那鼓一声声好似进军的号令，一阵阵又似万马腾空，枪炮齐鸣。战士们人人兴奋，个个精神。
    队伍在鼓声中前进。
    三
    鼓声继续着，贞娘等舞姿旋转。
    新解放的农村，文工团员在写标语。几个农民帮助他们，刷去旧标语。
    鼓声继续，空场上贞娘领导六个少女跳《金日成之舞》，群众和战士围观。
    一个老农民送水来给战士喝。
    老农民：“真好，我从来也没有见过这样的舞蹈。”
    战士：“这都是金日成将军培养出来的青年艺术家。”
    另一个老农妇说：“我只听说过，北朝鲜怎样幸福，却没有见过，也想象不出。”
    战士：“现在解放了，马上会分土地。懂吗？把李承晚，地主，把他们的地，全分给你们农民。”
    老农妇用肘去碰老农民：“分土地，听见么？喊万岁吧！”
    “金日成将军万岁！”舞蹈完毕，观众高呼着。
    老琴师出现在群众面前。
    老农民：“这不是那个卖艺的崔万九么？”
    老农妇：“真是他。一年多不见，变年轻了！”
    老琴师：“我叫崔万九，是咱们全罗道人，去年才跑到平壤去的。我跟大家一起，受过日本帝国主义的压迫。‘九一五’以后，日本帝国主义垮台了，换了美帝国主义、李承晚匪帮。他们又骑在咱们头上，屠杀我们人民，摧毁我们的城市乡村，他们破坏朝鲜的统一，想灭亡朝鲜。我们再也不能容忍敌人的血腥统治了，爱国的人民团结起来！武装起来！打倒李承晚！打倒美帝国主义！朝鲜人民万岁！”
    群众鼓掌高呼。
    广场旁边一所小屋，文工团的临时宿舍，化妆室。
    农妇们挤在室内，瞧着文工团员在下妆。
    团员甲：“你看群众多么的兴奋啊！”
    团员乙：“就同五年前‘八一五’解放平壤一样。”贞娘已经穿着军装，坐在小玉（小姑娘）铺边。
    贞娘：“小玉，你的病不要紧，吃点药就会好了。”
    小玉：“病没有什么，战争打得这样紧张，我着急我不能做工作。”
    贞娘：“不要急，等你好了，我给你多排些节目表演。”
    通讯员送来密信。
    贞娘拆看：“贞娘同志：请即来营部。教导员安子野。”
    贞娘起立。
    营部小房里，教导员安子野，营长金满箕在研究地图。
    安子野：“敌人在仁川登陆了，可能会派一部分人往南来，切断我们的归路。”
    金满箕：“是的，大邱的敌人一定配合反攻，我们处在两面受敌的地位了！”
    安子野：“好呀！该你这位游击专家显本事了！哈哈！”
    金满箕：“唉，不行！上面为什么叫我们撤退，而大部分部队却挺进敌后呢？”
    贞娘敲门进来。
    贞娘鞠躬：“安子野同志，金满箕同志！”
    安子野：“贞娘，你好！”
    金满箕：“贞娘同志，敌人在仁川登陆了，上级命令我们营向北撤退，立刻就要出发。你们准备一下，马上就走。”
    贞娘：“什么？撤退！我们打败了么？”
    金满箕：“打败了？不！战争才开始呢！”
    安子野：“撤退是为了整个计划，准备进攻！”
    贞娘失声痛哭。
    金满箕：“贞娘，不要难过，我们会打回来的！而且敌后还留了不少部队。”
    贞娘哭喊着：“为什么不难过！眼看战士们牺牲流血，用性命换来的土地，要给美国人占去，野兽们践踏在我们的土地上，战士们的血迹还没有干呀！祖国，我的祖国呀！……”
    安子野：“烈士们的鲜血不会白流，祖国一定要独立，人民一定要解放，美帝国主义，征服不了我们朝鲜人民！”
    四
    雪野山上，阳光明媚，野菊盛开，一湾流水，鸟雀喧叫。
    有人在溪边洗衣，贞娘以军用水壶灌水，走过来。
    树阴下，小玉躺在山坡上，崔万九弹着思乡之曲。人们沉默着。
    贞娘听着思乡曲，潸然泪下，她擦擦眼睛，走近小玉。扶小玉喝水。
    小玉：“好甜的水呀！”
    贞娘不语。
    小玉：“你为什么不讲话？大家为什么都不讲话呢？”
    贞娘：“没有什么。”
    小玉发现贞娘泪痕。
    小玉：“你哭了，想家吗？”
    贞娘：“不想，你呢？”
    小玉：“我？我想妈妈。这回我来前方，是瞒着妈妈，偷偷跑来的。我想打完仗以后，再悄悄地偷跑回去，吓我妈妈一跳！”
    金满箕走过来，手持野花一束。
    金满箕：“小姑娘，病好些吗？”
    小玉：“金营长，打胜仗吧！一打胜仗，病就好了！”
    金满箕：“一定，一定，好看么？给你！”
    小玉：“好看极了！”
    贞娘把花摘了一朵插在小玉头上。
    金满箕：“可爱的小姑娘！你应该在家里偎着妈妈，在学校里念书。可是你却在战场上！”
    小玉：“这有什么奇怪？妈妈告诉我，我祖父让日本人枪毙了，父亲死在李承晚的监狱里，妈妈把我养大，我没有哥哥。没有弟弟，我不上战场，还能报仇吗？”
    金满箕：“可爱的姑娘。”他吻小玉的额头，“你还发烧，好好休息吧。”
    金满箕开走，贞娘随之。
    贞娘低声：“情况怎么样？能过去吗？”
    金满箕：“对面山上有敌人，不过人不多，他们筑了工事。没有旁的路了。天黑，我们冲过去！”
    贞娘：“小玉怎么办？”
    金满箕：“我叫通讯员背她，你也休息吧。”
    金满箕继续前去视察部队，贞娘走过来，小玉已经睡着了。
    五
    夜静静的。
    队伍悄悄地、紧张地在陡峻的山路上急速前进。
    金满箕走在最前面。
    贞娘在队伍里疾走着。
    小玉踉跄地走着，跌倒了又爬起来。
    通讯员：“还是我背你吧！”
    小玉：“不，我能走。”
    队伍继续行进，路旁树枝常常打着他们的头。
    对面山上的工事里，敌人阵地上的机枪、步枪。哨兵在巡逻，敌官军在篝火旁饮酒。
    月光照着青江河，河水反映出银样的光辉。
    金满箕的队伍在山下阴影的地方集合。
    金满箕对身后的战士：“传下去，准备过河，不准乱打枪。”
    战士们一个个地传着金满箕的命令。
    金满箕拿着枪的手一挥，急步走过斜坡下水。
    战士们下水。
    贞娘下水，**地望着对岸。
    通讯员背小玉下水。
    水深到人们的胸际，战士们横举着枪在水中行进。
    小玉有点慌：“叔叔，我怕！”
    通讯员：“不怕，你抱紧我。”
    小玉朝前看，贞娘回首望她。
    人们在水中行进。
    清脆的枪声，一个战士丢枪倒下水去。
    人们继续行进。
    步枪、机关枪朝这边射来，又有中枪者倒下水去。
    人们有的停步，有的往回走，大部分人加速向前走去。
    枪声更密，子弹像雨点一样打在水面上。
    金满箕振臂高呼：“祖国万岁！金日成将军万岁！”
    战士们高呼万岁，所有的人冲向前去。
    贞娘高呼“万岁”，杂在人群中，向前冲去。
    小玉扬臂呼万岁，通讯员呼万岁，他拔步向前，忽然一枪，通讯员晃一下，肩际血缓缓流出。
    小玉：“叔叔，让我下来，我走过去。”
    通讯员：“不要紧，不要怕。”他在水中挣扎着走去。
    队伍上岸了，喊着万岁，疯狂地冲向山头。
    山上，“万岁”的声音越来越近，响彻云霄，敌军官夺路而逃。工事里敌军丢枪逃跑。
    一个机枪射手打出一梭子子弹，慌忙逃走。
    河里，小玉伏在通讯员背上，她额上血往外冒，头垂在通讯员的肩上，发上鲜花松散。通讯员挣扎着走了两步，两个人一齐倒下水去。通讯员又挣扎站起来，抱着小玉，一手划水，向岸边游去，力竭，终于沉下去了！
    山顶上，战士们无声地收拾着美式枪支、军用品等，有的在拧干衣服。
    贞娘、金满箕、安子野焦急地望着来的方向。
    青江河静静地躺在那里，流水映着月光，放着银色的光辉。
    贞娘：“怎么还不来呢？”
    金满箕看着手表，打着唿哨。
    山下哨声应和。
    众人紧张凝视。
    两个战士从暗处爬了上来，报告金满箕：“山底下，河边都找遍了，一个人也没有。”
    贞娘：“这怎么办呢？不会有不幸吧？”
    安子野：“贞娘，队伍不能再等了。我们要赶快摆脱敌人的包围圈。”
    金满箕：“贞娘，不要难过，那个通讯员很忠实，一定会保护她。”
    贞娘含泪，抽出小刀，刮去树皮，刻了几个字：“贞经此回妈妈家，小玉快来。”
    青江河上，小玉发上鲜花，在水上随波飘荡。
    六
    若干时日之后。
    部队在山坳的小林里。
    夕阳斜照，战士们在捡野菌，拔野菜，有的用饭盒子在煮着。
    受伤的战士躺在一边，文工团员们成了临时看护，为他们洗涤绑扎伤口。缺少绷带，便把自己的衬衣撕下来，衬衣早就撕得没有袖子了。
    贞娘把刚煮好的半饭盒米汤倒在木勺里，走到一个重伤员身边。
    重伤员愉快地坐起，接过木勺，看着贞娘。她双颊瘦削，两眼无神。他把木勺还给贞娘，自己低头，慢慢睡了下去。
    贞娘扶他。
    伤员：“贞娘，你吃吧，你三天没有吃东西了。”
    贞娘安慰他：“我不饿，你吃吧，今晚还要过三八线呢，到了那边就都有的吃了。”
    敌机声由远而近。急促的防空号音传来。
    贞娘欲扶伤员隐蔽。伤员接木勺注视天空。飞机远去。
    贞娘喂伤员米汤。
    崔万九走来：“贞娘，我来喂，你休息吧，过了三八线，你给大家表演。我的月琴不愿再当哑巴了！”他接替了贞娘的工作。
    贞娘站起来，晃了两晃，走向大树后边，走上山坡，走到一块石头面前；石头上晾着她的舞衣、短剑、队旗。她一样一样的拿起来，审视着，放在包袱里。她拿起短剑，不自觉地舞了几下。
    金满箕、安子野偕通讯员走来。
    安子野：“怎么在这儿舞剑呢？会被敌人发现目标的啊！”
    贞娘停止舞蹈，收拾包袱。
    金满箕：“现在又不能表演，这些东西为什么不丢掉呢？”
    贞娘：“我舍不得。你们军人能把自己的枪丢掉吗？”
    安子野：“哈哈，问得真好！”
    金满箕取望远镜眺望。从他口袋里掉下一本书；贞娘替他拾起来。
    金满箕：“敌人不少呀！”
    安子野：“今晚我们只能钻过去！”
    贞娘：“中国书，你读它？”
    金满箕：“是的，这是毛****写的《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
    贞娘：“毛****，你见过他么？”
    金满箕：“可惜，还没有见过。我在东北抗日民主联军打游击，解放战争时我参加四平保卫战，当了副连长，去年我就回国了。”
    贞娘：“去年我到了中国，我见到了毛**！”
    安子野：“你真幸福。”
    贞娘：“那天我们在中南海表演。毛**来了；会场里人都站起来，有的站在凳子上，拼命鼓掌，喊万岁。我在幕布后面偷偷看，他就像我的老师，又像我最要好的朋友，他笑着，跟周围的人点头，握手，打招呼。我想，这就是中国人民的领袖毛**呀！轮到我的节目了，我恨不得把所有的本事都献出来，可是心跳得厉害，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安子野、金满箕入神地听着，微笑着。
    贞娘：“你们想什么？笑我吗？”
    安子野：“不，我想，我们的战争一定会胜利。我们的国家很小，可是同中国，同苏联站在一起，我们的力量就大得无敌了。”
    远处传来脚步声。他们停止谈话，望下去。不知什么时候，二十多个李承晚的国防军，持枪搜索上来。
    金满箕等想走，但来不及了，无路可走。
    伪国防军越走越近。
    声音：“就在这里，就在这里。”
    金满箕等隐藏在树丛草堆里，持枪戒备。
    安子野：“贞娘，假若让敌人发现了，你愿意活愿意死呢？”
    贞娘：“活不如死。敌人来了，你拿枪先打死我。”
    安子野：“不，各人的死，要各人自己负责。”
    金满箕递给贞娘一枚手**。
    金满箕：“给你。这样，再这样扔出去，可以炸死敌人，也可以炸死你自己。”
    贞娘接过手**。
    ——慈母送别自己的情景出现在面前。
    母：“你去吧，记住祖国给你的爱，给你的荣誉。”
    ——莫斯科某戏院舞台上。成千的观众，把花朵扔上台来。贞娘立台上含笑答礼。
    ——金日成将军的面影和声音：“为祖国而牺牲的烈士们，永垂不朽！”
    贞娘拔开手**盖，手勾弦，神采焕发，注视着前面。
    敌人离他们只有十米了。
    敌人四散上来：“出来吧，早就看见你们了，举起手来！”
    贞娘咬牙，准备把手**扔出去。
    金满箕制止她。
    敌人没有发现他们。
    敌军官：“混蛋，哪里有人？你敢骗我！”他一脚把领路的兵士踢下岩去。
    敌人退去，通讯员要追，金满箕制止住他。
    金满箕：“不要暴露，晚上还要过封锁线呢。”
    贞娘看敌人走远了，猝然晕去。安子野、金满箕急去扶她。
    七
    雨夜。
    漆着U.S.A的军用车在公路上行驶着，一辆接着一辆。车灯照着雨丝，特别清楚。
    公路旁边的洼地里，金满箕和他的几个勇士们卧在那里。
    军用车驶过去。
    路旁的勇士们从怀里掏出手**，三个一束，向汽车扔去。
    汽车炸歪了。
    埋伏在路边的勇士们冲出来。
    被袭击后的敌人据点里。
    颓垣残壁，弹痕累累，被打毁的汽车倒在路边。侵略者的尸体倒在门首，美国侵略军的战旗，弃在一边。战士们从屋内背出印有U.S.A的弹箱。
    贞娘背着三根美式步枪走出来。
    八
    黎明。
    三八线北面的一个村庄里，村人民委员会**在对群众讲话：
    “马上要到的这支部队，是从南朝鲜来的。他们从这里出发，打到水原，打到大田，现在又冲破敌人的封锁，千辛万苦回到这里。我们全心全意地欢迎他们。”
    山边路上，太阳从树丛中射进来。安子野对部队讲话，两个群众站在他旁边。
    “我们回到北朝鲜了。我们跟主力部队汇合了，村子里的群众迎接我们，我们要更好地战斗下去。”
    群众带路，队伍行进在原野上。
    贞娘背枪在队伍里走着。
    崔万九背枪，弹着琴，在队伍里走着。
    村口，群众的队伍跑过来。
    队伍跑上去。
    万岁的声音，震撼山野。
    从村口又出来一支服装整齐的队伍，队伍后面吹着唢呐，扭着秧歌，敲着锣鼓。
    群众静下来。
    金满箕的队伍奇怪地望着。
    贞娘问旁边的战士：“这是咱们的队伍？！”
    出来的队伍穿着人们没有见过的军服，挂包皮带底下吊着小布袋，上面绣着红五星，里面装的小磁碗。
    金满箕、安子野，所有的人望着这奇怪的队伍，队伍却停止前进了。一个干部走向人民委员会**、金满箕这边来。干部看看金满箕，猛地打他一拳。“看什么？不认识了？你不是三营二连的副连长金满箕吗？”
    金满箕仔细看他。
    “呀，你是松江省七区的区委书记江春同志！你们帮我们来了！”
    人民委员会**挤过来。
    “我来替你介绍，这是中国人民抗美援朝志愿军的江营长。”
    金满箕：“我们早认识，我们一起战斗过的！”
    江春：“现在我们又一起战斗了！”
    他们热烈地拥抱。所有的人欢呼、拥抱。
    群众担来热水送给战士们。
    安子野持碗对大家：
    “同志们，战士们，我们没有酒，我们有水。同志们，为了庆祝江春同志跟金满箕同志的见面，庆祝中国人民志愿部队跟我们的会师，为了中朝人民的共同胜利，我提议，大家干一杯！毛**万岁！”
    战士们齐呼！
    江春喊：“金日成将军万岁！”
    战士们齐呼！
    金满箕一手拥江春，一手高举，领头唱起“东方红，太阳升。”人们齐声唱起来。
    贞娘和她的文工团员，穿舞衣，舞双剑，走进人群，人们鼓掌欢呼，全力助威。
    短剑琅琅飞舞，刚健有力。这剑，象征着人民的战斗力量，象征着战斗的胜利。
    军威严整，装备齐全的人民军队在出发。
    群众在村口送别自己的队伍。
    路边崔万九弹着月琴，贞娘和她的团员们表演着剑舞，送别勇士们。
    队伍中的勇士们，金满箕、安子野、江春向贞娘示意。
    队伍高唱《金日成将军之歌》行进。叠印着字幕：
    “中国人民志愿军配合朝鲜人民军，云山大捷！”
    “收复平原！”
    “收复汉城！”
    一九五〇年十二月二十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