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山蜀水幸福长

    孙虎转头看了一眼江心月，眼神里全是“是不是你们教他们这么说的”的疑问。口号似的表明态度，教的印迹太明显了。
    江小川会意，立即上前同村民开玩：“你今天很能说啊？往天咋不见你有这么多话？”
    “我说的都是实话啊。江副书记，你说，我哪一句是假的？”村民也笑嘻嘻地回道。
    一行人同村民交谈完后，便快步去往坝上高标准农田建设现场。
    搅拌机、柴油机，不多的水泥、砂，等等，堆放在田中央。经过田型调整，偌大的一块大坝看起来平整、宽阔，气势庞大。
    孙虎不由在脑海里想像：夏季谷穗扬花，秋季一片金黄，和风一吹，稻浪如波涛，那将是一片怎样的壮观和辉煌？更重要的是，稻农每亩1500余元的增收实惠，不知要怎样甜蜜村民的日常？不由在心里更加佩服江心月这个农业专家的眼光和胆识了。
    心里虽然称赞和佩服，但今天的调查还得实打实地开展。心下又慨叹，江心月如能按正规程序建设，不违规，这样的成绩不知道要惊艳多少人。如今被纪监委一查，或多或少都是个污点。
    当下便例行公式地询问：“江书记怎么想到发展制种业的？”
    “起初是我一人想到的。后来，村委副书记江小川，还有李队长他德福，他们也想到了这个产业。总书记说，中国人民要端牢中国自己的饭碗，要藏粮于地藏粮于技，就得发展好自己的种业。加之法律法规禁止农田非农化非粮化，发展制种业便可帮助农民提高单位面积的收入。
    种子公司要在县域内建一个规模种业基地，我们村委一班人跑了无数趟才争取回这个项目，所以都想快点建设好。”江心月简明扼要地汇报道。
    孙虎没看出实质性大问题，除了招投标，其余事项有根有据，无任何纰漏。至于工程质量，自然有农业农村局来检查验收。厘清事实后，他在心里对江心月的做法大加赞赏。
    一个大胆决定迅速在脑子里形成：回去向纪委书记如实汇报自己看到和听到的情况，给奋战在乡村振兴一线的同志正名，不能因为程序上出了点儿差错就抹杀大家的功劳。如此，谁还敢大胆为老百姓办实事？但面上还不能说，得按纪监委程序调查汇报完毕再作定夺。
    送走孙虎一行，大家回到村办公室，个个垂头丧气。江心月沉闷着不说话，她不想安排工作，也不想思考纪监委的处理结果会给她带来什么后果。她只觉得浑身疲惫，只想停下来休息休息。
    自从来盐井沟村当村支书以来，她就像上了发条的钟摆，又像弦乐器上紧绷的弦，每天打了鸡血似地满轴转。今天，她感到特别疲累，但也特别清醒。是的，她在脑子里无数次追问过，到底是谁去举报的？说她没招投标违法，看来是对法律很懂的行家，也是对本村现状非常了解的熟人。不过，现在看来，追问出结果亦无多大意义了。因为事情本身就存在这样的问题。
    “还修不修了？”李德福突然冒出一句。
    “钱都没得，怎么修？”江小川反问。
    “很快会有一笔钱下来。原来申请村集体经济组织的国家补贴。”江心月有气无力地回道。
    “钱来了咱们就修。”李德福很笃定。
    “纪监委结论没出来，还是先停着吧。”江心月又小声说道。
    “纪监委的人没叫我们停工啊，为什么要停？”江小川不明所以。
    江心月看了这个年轻的弟弟一眼，心里不由慨叹，到底不是体制内的人，心思如此单纯。
    三人又默默地坐了一会儿，都觉得等钱下来了再说。现在讨论什么都没用。
    时间一晃，春节很快临近了。盐井沟村虽然地处深山，但曾经也曾热闹喧嚣过。那些弃村进城的，外出务工的，都趁着春节这个大年节，纷纷从四面八方向这个方向聚拢来。
    因为洪灾损毁的道路尚未建好，所以安全工作显得格外紧要。江心月仿佛被推着走一般，不得不安排江小川、李静芬等人做好安全管理工作。从外地回来的车，统一停放在童心中心校，其余路段步行通行。
    纪监委的处理决定很快下来了，仿佛赶在过年前要做个了结似的：盐井沟村就高标准农田建设，完善资料报相关部门审批。对江心月本人，处党内诫免谈话。
    这是一个比较完美的处理结果。
    江心月知道，定是有人在中间帮她斡旋了又斡旋。但她不想去打听去问，她把这份恩情当成对村民的捐助。
    彭文冬的儿子彭飞，带着老婆孩子回老家盐井沟村过年了。
    他这两天愁得一个头两个大。二孩彭小伟马上小学毕业，如若在广东上初中，按照当地异地子女上学条件，他的积分不够，意即进不了公立学校。读私立学校的话，缴费太高，夫妻俩又觉得难以承受，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好。
    彭飞老婆冯燕本不想回老家，她觉得盐井沟村那个山沟沟住起来难受得很，特别是洗澡，真得要十天半月才能洗上一次，每洗一次都得准备了又准备。到处脏兮兮的，摸到哪里都黢黑。这对常年在广东生活、天天洗澡的她来说，简直是折磨。要不是彭飞说回来看看家里的学校，她宁愿一人在广东也不愿意回来。
    不料，车子开到学校不让走了。彭文冬两口子倒是早早地候在那里，准备帮他们搬东西。见到儿子、孙子，两口子笑呵呵地提起行李，带上孙子就走。一路上，见到邻居便打招呼，还顺便介绍这是我孙子。
    一家人徒步走了半小时光景，回到了磨子沟那座老房子里。出门接人之前，彭文冬专门交待老婆将房子里里外外再打扫一遍。老婆还笑着说他，平时经常打扫，用得着专门打扫啊？又不是迎接太上皇。
    冯燕一脚跨进家门，感觉老屋子变了大样，变得敞亮新鲜了。她不禁放下行李，前前后后、屋里屋外仔仔细细地看了个遍。这家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亮堂了？厕所里竟然还有蹲便器了。再抬头一看，还有热水器。
    婆婆秦二嫂知道媳妇儿在看什么，一边忙着手上的活，一边解释道，村上统一搞的。十天半月还要来检查。
    彭飞也发现了家里的变化，忙问父亲花了多少钱。彭文冬说，花是花了几大千，说国家有补贴，现在没下来。不过，这钱花得值。
    当天晚上，冯燕带着儿子女儿美美地洗了一个淋浴澡，第二天还主动说去买个洗衣机回来，说冬天洗衣服太冷。
    第二天，彭文冬吃完早饭急急忙忙地出门去了。彭飞问母亲，父亲忙什么呢？秦二嫂笑眯眯地说，你爸去运送垃圾，顺便领钱。
    “运送垃圾？运送什么垃圾？”
    “你不知道吧，新来这个书记，禁止大家乱扔垃圾，垃圾得统一丢到村口的垃圾桶里，你爸负责运出去。每月600块。”
    “600块？”
    “你以为少啊？一年7000多，不少了。庄稼人，耍了也是耍了，抽空就把这事干了。”
    彭飞看着母亲知足、祥和的面庞，他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触动了。多年没见父母这么喜乐富足了。
    他信步走出屋外，想在房前屋后转一转。放眼一看，坡地里，高塝田里，全都绿油油一片。他知道那是油菜。有茂盛的油菜甚至抽茎有了花骨朵了。他很惊奇，磨子沟的这些老年人怎么这么勤快？
    他回去问母亲。秦二嫂又笑眯眯地告诉他，这也是村上统一搞的，机器耕田，我们没费力气。村上还给栽秧秧的每天50元活路钱。你爸爸今天就是去村上领钱了。
    彭飞觉得这次回来，有太多的惊喜和意外。他要慢慢走慢慢看。一个朦胧但不确定的想法在心里冒了出来：留在家里发展。
    不多一会儿，彭文冬一脸喜色地回来了。他摸出钱，豪气大方地数了3000元给彭飞：“冯燕说买洗衣机。”
    彭飞没接。他知道这是父母辛苦挣来的。“你们留到自己用，洗衣机我去买。”
    “接到，接到。钱用了才是自己的，不用是银行的。”彭文冬硬往儿子手里塞。
    彭飞听到父亲的话，愣愣地看向他，父亲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先进这么时髦了？以前不是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吗？
    “别这么看着我。江书记说的这些话有道理。”彭文冬解释道。
    又是江书记。
    彭飞决定去见见这个江书记。
    晚上，一家人围在柴灶边烤火摆龙门阵。提及孩子读书的事，彭飞面露难色。
    “弄到中心校去读嘛，现在中心校跟以往不一样了，老师教得好，管得严。”秦二嫂在旁边撺掇道。
    “现在中心校是不错，来了个新校长，教学质量提高了不少。知道李狗儿那儿子嘛，听说现在成绩在班上数一数二。”彭文冬随即附和。
    “孩子留在家里，谁照管啊？家里又挣不到什么钱。”冯燕在一旁嘟囔。
    “家里有没什么发展项目，我想留在家里发展。”彭飞犹豫着说出了心里的想法。
    “家里能做什么？”冯燕反问。
    “听说江书记的儿子去学养牛技术了。”彭文冬又说。
    “养牛？好项目。”彭飞眼睛顿时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