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末日

    第七章 新世界4
    得益于官方的雷霆打击和封锁消息，先前丧尸袭击骚乱被迅速平息，恐怖的真相也仅限于小道消息，大部分人还以为是防生化袭击演习，故而照常工作生活。
    巨大的人口基数下，个别家庭的悲欢离合也只是时代车轮碾过后的一粒尘埃。
    K市地下防空中心，李长官看着统计数字，坐立不安，他觉得击毙丧尸数量与地下基地营养舱数量对不上号，上面的处置有些不妥。
    为了保证经济正常发展选择掩盖真相，虽然给予了受害者家庭巨额补偿，但谁又能保证这样的事故不会再发生呢？而且全球黑框眼镜泛滥，他总觉得是个大阴谋。
    想我李卫东年轻时戍卫边疆，未曾有丝毫来犯之敌，转战申明亭工作后，却碍于各方压力，危险近在咫尺只能像鸵鸟一样无动于衷。
    李长官一阵长吁短叹，暗中打探MF公司情况，他刚刚得知黑框眼镜的首批3000名体验者只有4人苏醒，其余人都还在沉睡中。
    “也许该找找昨晚那个救人英雄，他说不定知道些内幕。”李卫东直觉敏锐地暗道。
    ……
    张强是个普通的建筑工人，家住K市城中村的他每日起早贪黑，一日三餐吃着最便宜的盒饭。
    沉重的体力劳动早早累弯了他的腰，但日子还得凑活着过，至少他还有个遮风避雨的小房子，拾掇拾掇也算踏实温暖，就像他给人的感觉一样。
    不像这户人家，两个小年轻不知道玩什么新鲜的，把外墙给整了个大窟窿，一看就不是正经人。现在的年轻人啊，成天到晚不干正事。
    张强满腹不满地想着，从昨晚昱升风情街那边轰隆作响开始，世界就有点不对劲：
    新闻一开始说什么恐怖袭击，半个城区都封了，一晚上功夫街上多了不少防护服，第二天官方就开始辟谣，说是一次突然演习，果然不出众人所料。
    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生活依旧平静，除了隔壁老周他儿子大早上吵着网购啥子黑框眼镜，听着闹心。
    一边清理出房间内的碎砖石，一边打包建筑垃圾，张明远干活一如既往地麻利。
    “侬得亏住一楼，碎砖头只是砸翻了井盖，要是住高层，各麽碎砖头，不晓得砸到谁哩！”他从房间内清理到了户外，看着凹陷的井盖疑惑道：
    “这井盖哪能变形哩？”
    “咳咳，应该是大货车，昨晚撞了我们家还压弯了井盖。”罪魁祸首杨亚升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着：“井盖就不要管了吧，光补好墙壁就够麻烦您了。”
    “侬勿讲哩，阿拉也是市政的，一并给看看。”张明远说着便搬开井盖，熟练地提起铲子进入井下道：“介闹猛个地方，把下水道堵得一塌糊涂。”
    杨亚升看着热情的大叔爬进下水道，心头却没来由地一跳。
    之前胖子和刘学霸与他通话，说二人正在赶来汇合的路上，让他做好准备，应对可能的全球丧尸狂潮。
    杨亚升不敢大意，修缮居所的同时购买了大量生活物资，但奈何囊中羞涩，还是沈天伊慷慨解囊才堪堪堆满了半个客厅。
    顺便一提，沈天伊父母在她大学时出车祸去世，这才练就了她毒舌的外在和坚强的性格。
    书说简短，这边是两个小年轻备战末世，那边是丧尸蠢蠢欲动。
    ……
    错综复杂的K市下水道，阳光也照亮不到的地方，
    在体型巨大的三级丧尸——暴君带领下，丧尸打通了地下基地隧道和城市下水道，之前发动的昱升风情街袭击不过是更大计划实施前的烟雾弹——仅动用了三分之一变异丧尸，就造成了数十倍的死亡人数。
    一只只红眼变异丧尸紧跟暴君，在上位者的威压下衔枚疾走，宛若纪律严明的军队。一处熙熙攘攘的街道下，众尸呼吸急促地行走着，透过锈蚀的铁门进入崎岖的通道，然后来到巨型建筑的地下室内。
    这是先前谢人杰所在的K市最高层，地处有着东方华尔街之称的CBD核心区，被称作东升耀阳的巨大广播电视塔静静矗立。
    都市白领、丽人们八卦着昨晚的轰鸣声，虽然晚上半个城区都是动静，现在整条昱升风情街已被封锁，但是依旧距离自己十万八千里。
    网上说除了演习，好像还有某只国内电竞队伍夺冠，引来许多激动的年轻人上街裸奔。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离谱了啊……
    殊不知，昨晚并不是演习，500多只赤裸的变异丧尸在现代科技的打击下迅速藏匿于下水道，这会儿已经摸到了CBD核心区……
    “Jason啊，那个presentation你准备好了吗，把PPT给我 e-mail过来。”
    “小王啊，这几个客户你可跟紧点，这个季度的业绩就全靠你了。”
    “小丽啊，今天打扮的真漂亮，一会到我办公室来泡杯茶。”
    秃顶的中年主管一踏进办公室就嘴上不停地吩咐道，下属们对他敢怒不敢言。
    “诶？公文包落车里了，我这脑子。”巡视了一番下属工作，主管这才发现忘带公文包，急匆匆地赶去地下车库。
    “靠，怎么这么黑，是物业在检修电路吗？”主管疑惑地打开了手机闪光灯，走出电梯，“啥玩意，谁吐在地上了，这么恶心。”
    低头看去，他闪亮的皮鞋下，竟是一大片刺眼的殷红，周围暗处，缓缓冒出密密麻麻的红光，
    “啊——”，嘭！
    ……
    嘭，“Cheers！”
    菲利克斯兴高采烈地与丽萨碰杯，色泽诱人的红酒在杯中撞出美丽的弧度，却被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男女齐齐忽视，目光流转，一切尽在不言中。
    一番干柴烈火的云雨后，丽萨慵懒地趴在菲利克斯胸口，把玩着胸毛道：“亲爱的，你怎么又变厉害了？”
    菲利克斯漫不经心，“这一切都得从那个黑框眼镜说起……对了，你的前夫不也是黑框眼镜试验用户吗，他现在怎么样？”
    “提他干嘛，肯定在跟哪个土妞儿鬼混。”
    “宝贝儿，我有点事想见见他，你带我去，我就也让你去……”他说着翻身搂过女人，大力讲说着自身的道理。
    此处省略三千字……
    菲利克斯也许是个满嘴跑火车的混蛋，但他办事还算靠谱。来到丽萨前夫的房子，只见一男子带着黑框眼镜躺卧沙发上，菲利克斯上前检查。
    男子呼吸急促，额角青筋直跳，眼球无规则地转动着，布满血丝的眼睛一片赤红！
    菲利克斯心头一惊，这男子跟MF世界里的丧尸简直没什么两样，除了戴着黑框眼镜，仿佛长在了脸上，一动不动就像个定时炸弹。
    夜晚的壁炉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跳动的火光映得男子面色狰狞。
    此时，距离MF世界全球公测还有6小时，胖子和刘学霸距离杨亚升还有4小时的路程。
    小野未来的巨幅图像在时代广场上闪耀，大批粉丝在此聚集，盛装打扮戴着黑框眼镜等待着倒计时后的新世界。
    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以及少数没有抢到黑框眼镜的社会底层人士，远远打量着这些粉丝。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同，当有些人还在为生机奔波的时候，很多人已经厌倦了现实生活的宁静祥和，向往着虚拟世界的紧张刺激，他们仿佛时代的宠儿，形成了新的阶级。
    菲利克斯思绪飘回，他不是救世主，也救不了痴心妄想的人类，他只能尽力保证身边之人的安全。
    他将情况通知杨亚升等人时，顺便把男子用户的形象拍照发到网上，只是期盼能够多存活一些人，能够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末世来临，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渺小的。
    于是，他带着丽萨，接上莱蒂，拉走珍妮，直奔分居已久的妻子家。
    车上，三个女人大眼瞪小眼，既然答应做彼此的翅膀便要不离不弃，可是这混蛋竟然长了三个翅膀，哦，算上他感情破裂的妻子是四个翅膀！
    ……
    万米之上的穹苍，谢人杰透过黑框眼镜观赏着K市CBD核心区的丧尸，对面小野未来心神全开，聚精会神地下达着指令，遥控丧尸军团实施奇袭战术。
    飞机划过白昼，进入深邃的夜空。
    三级丧尸暴君一把扯断通信光缆，地处大江入海口，腾飞国K市CBD坐落于冲击平原之上。
    背靠汪洋大海，与城区之间相隔大江天堑，通信基站停运，信号断绝，CBD顿时成为一片孤岛。
    变异丧尸们从地下车库潮水般涌出，很快将广播电视塔屠戮一空。
    刚刚变异的丧尸拖着僵硬的身躯扑向路人，被称为东升耀阳的巨大高塔化身百层妖塔，源源不断地喷吐出嗜血妖魔。
    以高塔为中心，混乱迅速扩散。很多上班族还在拥堵的早高峰中动弹不得，便被路边扑出的丧尸撞碎玻璃，连人带衣服地大口吞噬。
    有光鲜靓丽的都市丽人踩着15厘米高跟鞋逃命，然后被丧尸一把抱住，咬破脖颈。
    有老成持重的企业高管藏在会议室内，被丧尸嗅到恐惧的气息，蜂拥着分食干净。
    还有拖着手提箱奔跑的职业经理人，扔出箱子内的大把现金，祈求冲上人行道的汽车带他驶离，却被惊惶的驾驶员撞翻，与丧尸一切滚落车底。
    甚至有身穿JK大跳宅舞的网红，一边对着没有信号的手机呼喊，一边慌不择路地钻进下水道，然后被更多丧尸自下而上吞噬……
    早高峰提前结束。
    短短一小时，普通人跑步都无法环绕CBD一周的时间，传染力极强的丧尸已踏遍了整个区域。
    江上无数游船、货轮近距离目睹了人人相食的末日场面，广江大桥上浓烟滚滚，损毁的车辆堵做一团，任何人都能看出，CBD出大事了。
    本已重兵把守的K市，理论上无懈可击，但谁能料到，袭击昱升风情街的丧尸转头就攻占了大后方CBD，抓住早高峰这个人流最密集的时段，瞬间切断通信封锁交通发动袭击，简直就像是最专业的空降兵战队，奇袭敌后。
    李卫国震惊不已，要说丧尸背后没人指挥他是不信的，必须以十二分警惕应对敌人。
    无须发令，反应迅速的混编特战队便开赴江边战场，数十倍于昨夜街都作战的力量疯狂赶赴CBD。
    时间就是生命，救人是第一要务，钢铁森林中肯定还隐藏着不少人类，丧尸再快传染性再强也不能一小时内吞噬所有幸存者。
    一时间，成百上千架直升机轰鸣着越过江面，训练有素的特战队员索降到大厦楼顶，逐层扫荡搜救。
    “这次行动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救人，这些恶心的丧尸来到我们的土地，污染我们的家园，竟然还要把我们的人民也转化成丧尸，我们，绝不答应！”
    “一百多年前洋鬼子从海上入侵我们的领土，被我们众志成城的赶跑了，一百多年后丧尸从地下冒出来攻占我们的城市，我们也绝对能再次战胜这些畜牲！”
    “申明众！必胜！必胜！”……
    一番激情澎湃的演讲后，全副武装的老兵第一个踩着绳索跃下直升机，在空中调整着平衡，未及落地便身手敏捷地枪枪爆头，很快就在蜂拥而来的丧尸中清理出一片空地。
    “记住你们的训练，射击丧尸头部，那是他们唯一的弱点！”
    特战先遣队在老兵的带领下势如破竹，一路杀向天台楼梯间，他们交替掩护着推进，火力一刻不停，偶尔几只从犄角旮旯钻出的漏网之鱼也被老兵轻描淡写地一拳击飞。
    “攻击力道松散，只凭本能毫无章法，力量超过常人一倍，搭配上特制的防护服，任何训练有素的士兵都能一对一战胜丧尸……”
    一边在无线电中汇报着信息，一边带领队员们碾压而下，老兵始终镇定自若。
    “吴老班长，指挥部说周围的兄弟部队进攻受阻，勉强在空中火力支援下能稳住，但搜救的任务主要靠我们了！”一名士兵惊疑不定道。
    吴老兵面色不变，只是加快了射击的频率，职业申明众的素养体现得淋漓尽致。
    “小刘啊，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缺乏锻炼，心理素质不行，身体更不行。想当初我可是部队里数一数二的大肌霸，让你们跟我练，只有小杨坚持了下来，结果，还退伍了……”
    老兵察觉到众人的情绪压抑，一边在无线电里念叨着，一边手脚麻利地扫荡着丧尸。
    很快，队伍从楼顶搜救到了一楼大厅，他们人人身上带血，刺刀出销，风尘仆仆的面具下表情刚毅，已经在老兵的带领下成长为合格的申明众。
    十几个心有余悸的幸存者颤颤巍巍地跟在他们身后，绝境中突然到来的特战队是他们的救星，配合默契高效收割丧尸的场面更是让他们叹为观止。
    “小李啊，你带着幸存者去楼顶等待救援直升机，我们去隔壁二队那边看看，这半天打不下一座楼，白瞎了这么好的装备……想当初我们在布罗泊搜查彭老师那会儿，大家伙哪个不是餐风露宿满嘴黄沙的，这面具，这防护服根本就没听说过……”
    眼瞅着吴老兵又要开始长篇大论，众人手脚麻利的封闭大楼出入口，建立警戒线，迅速修整。没人敢不听他的话，也没人敢质疑，因为，他是一级申明长。
    大楼外，明媚的日光洒下，穿过林立的建筑物，打破了阴森如鬼蜮的氛围。
    定睛看去，原本秩序井然的街道现在满目疮痍，无数衣衫褴褛身躯破碎的行尸走肉在漫无目的地游荡着，凄厉的警笛声和刺耳的防盗铃犹自回响，被人尸双方不约而同地忽视。
    当纸醉金迷的繁华被恶魔粗暴地打碎，露出失去人气后苍白的大都市，一切剥削和奴役都不复存在，死亡面前，众生平等。
    吴老兵也沉默了，饶是他看惯了生离死别、情人反目，此时的K市CBD也让他无限感慨，但使命在召唤 ，面对丧尸，他义不容辞。
    “全体都有，快速通过街道，进入隔壁大厦。”
    队员们不疑有他，只待吴老兵一声令下便要杀将出去，却见老兵慢条斯理的解开防护服，褪去沉重的装备，露出贴身的军绿色背心：
    铁铸钢锻的肌肉撑得背心近乎撕裂，健美先生般的夸张身材搭配一道道狰狞的伤疤，蚯蚓般的血管在古铜色的皮肤上喷薄欲出。
    轻装上阵的老兵好似铁血战士褪下了伪装，一股身经百战、历久弥坚的气息油然而生。
    “给我看好了，小子们，什么才叫战斗。”
    当下，他一马当先，大步流星地走出大楼。街道上的丧尸仿佛闻到了血腥味的水虎鱼蜂拥而至，他不闪不避，手持两把申明刀宛若虎入羊群：
    脚踩猫步，腰跨扭转似长弓，关节抖动间有暴雨落人间，申明刀递出时又似春雨润物细无声，绵密而细腻，优美而致命！
    咏春，八斩刀！
    空洞的血色瞳孔闪过雪亮的刀芒，大量丧尸嘶吼着涌向十字路口，那里是老兵的战场，凭借一己之力吸引了两个街区的丧尸，为队员们赢得救人时机。
    一栋栋大厦里的幸存者搭乘救援直升机撤离，一幢幢大楼里的特战队员们汇聚，形成合力，两个街区的搜救任务大大加快，一切归功于老兵。
    吴应龙，这个人称老班长的男人，自创申明健身流，在同僚眼里怪物一般的存在，有他参加的比武大赛毫无悬念，有他带队执行的任务战果惊人，堪称当代兵王，对付丧尸确实是降维打击。
    ……
    紧锣密鼓筹备末世的杨亚升并不知道，城市的另一头，他的老班长正在浴血奋战。
    他觉得这个叫张强的建筑工人在下水道里待得格外久，上来后干活也有些魂不守舍，寥寥草草地糊了一面墙，留个微信就走了，这要是阴雨天漏水可咋办。
    现在的大叔啊，嘴上说着干活多好多让人放心，实际上少不得偷工减料。
    杨亚升满腹不满地想着，手机上一则高清视频吸引了他的注意。
    拍摄者应该是在用无人机俯拍江边的K市CBD，然而，干净整洁的堤岸上，无数双目赤红的人影挥舞着手臂，想要抓住低空飞行的无人机。
    跨江大桥上，特殊涂装的装甲车鱼贯驶过，在CBD桥头爆发出激烈的战斗声。最后像是受到了干扰，无人机歪斜着撞上大厦玻璃幕墙，文件散落血迹凌乱的办公室景象一闪而逝……
    是丧尸，与昱升风情街如出一辙的丧尸。
    他只觉得头脑发热，识海中的血色巨斧颤抖不已，埋葬着死难者灵魂碎片的亡者深渊也在缓缓旋转，释放出狂暴的怨憎力量。
    万千亡灵在他识海中哀嚎，千百倍增幅着他的共情能力，他仿佛感受到城市另一端的深重苦难，无数无辜者的血在肆意流淌。
    如火山走向爆发，山石滚落间便有势不可挡的地动山摇，被引动情绪的杨亚升，迫切地想要向罪魁祸首丧尸释放愤怒。
    如是，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