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蓝颜

24 店逢□□


两辆马车并驾齐驱,驶在郊野官道上。清晨起的薄阴天气渐有好转,云散雾开,春阳升暖。嫩绿青草从破冻土中露出头来,迎风招展碧绿身姿,野树抽了新芽,一派生机勃勃之景。
    刚出城,常欢便问韩端:“你如何能确定季大哥被带去京城?”
    韩端不想回答,常欢就歪着脑袋目不转睛的望着他,一见她那好奇的模样,韩端便觉得难说拒绝之语,半晌道:“自有线索。”
    “是何线索?”
    “……”
    “你说季大哥他不会有事吧?”
    “不会。”
    “为何你这么肯定?”
    “……”
    道路两侧间或可见古驿颓垣,或是因为春日意暖,或是因为与师同行,又或是见了韩端笃定的模样便很安心,常欢暂时忘记了忧虑,面上挂起笑容,车架两边来回挪腾着观看景色,时而与韩端闲唠两句,虽然得到回应只有短短数语,却没有影响她的心情。
    深深吸了一口气,常欢叹道:“有花香啊,冬天真的过去了。”
    韩端一腿垂下,一腿屈膝支在车头,甩鞭的手肘搁在膝上,听常欢说话,侧目望她一眼:“乍暖还寒花未绽,哪里闻得到花香?”
    常欢神秘一笑,往他身边凑了凑,“这你就不懂了,心中若有花,即便是寒冬腊月天里也能闻到花香。”
    韩端不置可否。常欢又道:“但并不是每个人心中都有花的,有的人有,有的人就没有。”
    “何人有?何人没有?”
    常欢嘿嘿道:“我有,你没有!我师傅他…”说着话,余光偷偷瞄了瞄相距不远马车上的蓝兮,他脸上一丝笑容也无,目光只盯着车头正前方,模样状似还在生气。便故意放大声音道:“我师傅他也没有!”
    韩端哼了一声:“你怎知?”
    常欢挑挑眉毛,得意道:“我当然知道,心上无忧慢赏花你明白吗?有忧之人只顾烦心忧虑,花在眼前也会视而不见,更别谈闻到花香了,恐怕吃什么看什么都索然无味吧。而无忧之人才能真正做到心目同‘赏花’,常保松快之心,即便没有花赏,也可闻到花香呀。”
    说罢又偷瞄蓝兮,他果然正扭头看向她,眼里浮起了一片无奈。
    韩端不与她讨论,常欢自己说的仍很有劲:“比如你,你一定有很多烦恼,所以看什么都不顺眼,见什么人都不愿搭理,久而久之,你便养成了现在这样的性子。”
    韩端轻问:“什么样的性子?”
    “凉薄!”常欢嗔他一眼,“我说的对不对?”
    韩端默然半晌,又道:“那你师傅呢?”
    道路略窄,蓝兮的马车渐渐落后,紧跟在韩端车后,虽隔了一个车厢,但若前车的人大声说话,他还是可以听得清楚。
    常欢瞄着蓝兮已不在车侧,知道他就在后方,说话更是拔高了音调,“我师傅以前没有烦恼,但最近好象很多,笑容难得一见,动不动就冲我发火,不晓得为什么啊。”
    蓝兮在车后听得一滞,自己经常冲欢儿发火吗?
    韩端问:“你不晓得?”
    “我怎会晓得呢?他又不肯告诉我。”
    韩端不接话,常欢便自问自答道:“他为何不肯告诉我呢?因为他当我是小孩子嘛,”突然放粗了声音,学男子说话道:“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管!”
    韩端蓦地抬头触了触鼻子,掩去已绽在唇边的笑意。
    常欢哀叹一声:“究竟要长到多少岁才算是大人呢?”扶住车边,将头探向后方,高声叫道:“究竟要长到多少岁才能有资格替人分忧呢?”
    后方无语,只有马鞭轻甩和轱辘压过泥土的声音。常欢撅了嘴,正身坐好不再说话。自己就是没骨气,听得他要去京城便慌了手脚,好似害怕今生再也不得相见了一样,忙不迭的夜入痕影庄,好说歹说求了韩端带她同行。可跟着他去了京城又能怎样,他若真想留下,真想抛开千山抛开她,自己也毫无办法。如果当初不说那些混话,也许还能和他两人在山上继续生活下去,可说话如泼水,出口收不回,现而今脸也在他面前丢光了,人也被自己吓得要逃跑了,那种挫败感真不是一分半分。
    半晌无声,韩端转头瞅瞅她,破天荒的抛了个话题:“照你的说法,你能闻到花香便也就是心上无忧了?”
    “我也有忧。”常欢打起精神回答道,“我也有的,只是我比你们想得通而已。”
    “如何想得通?”
    常欢苦笑:“不想通难道就不活了么?就算你日烦夜烦,那忧心事也不会减少半分,反而会越想越多,不如花点心思想想怎么去解决它更好。”
    “如果解决不了呢?”
    “那就找些别的事做,把它搁在一边,能忘则忘,能淡则淡,若实在忘不了也淡不了…”她看向路边野树嫩草,微笑道:“只有藏在心里吧。让人为你担心岂不更添烦恼?”
    韩端这次良久不语,睫毛微闪,目光迷蒙一片。常欢嘻嘻笑道:“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韩端瞥她一眼,“你几岁了?”
    “十八。”
    “……”
    常欢瞪眼:“你也觉得我是小孩子?”
    韩端摇头,低道:“不,我觉得你…说得很好。”
    “哈哈!”常欢得意开怀,皱着鼻子道:“总算你有眼光,知音得遇呀!”
    韩端见她笑得开心,也微微扯了扯嘴角。
    听着前车两人有说有笑,蓝兮简直坐立不安,心里滋味难明。丫头身边本该坐着他,谈天说地本该对着他,只因她一句“嫁师”,就彻底打破了融洽和谐的师徒关系,如今不见难过,见了更心痛,两人距离如此近,他却觉得她飘忽得就像一阵风,随时都有可能从自己身边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人时有时无的低沉询问,她明媚欢快的清脆笑声听进他耳内,仿如在耳膜上狠狠扎了一针又一针,想分道而行,又舍不下…真的舍不下她,即便那笑声是折磨,他也只好忍受。
    车行一日,晚间到了一个名为“卞”的小镇。卞镇人口寥寥,却并不显得冷清,皆因此处乃是南北交通要道,来往商贾官差众多,客栈倒也有几家宽敞舒适的。
    三人找了一间客栈投宿,连着的三房一人一间。常欢被安排进了正中的屋子。
    在车头坐了一天满脸都是灰尘,常欢只想快快洗个脸好好吃顿饭,刚进屋放下包袱,就听门声响起:“欢儿。”
    常欢开了门,见蓝兮面色郁郁的站在门口,“师傅,何事?”
    蓝兮进门,反手将门推上,立在房中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常欢见他表情奇怪,疑道:“怎么了,师傅?”
    “欢儿你…”一天以来,蓝兮的脑内时时翻江倒海,直觉话到嘴边,再不说出心就会闷得裂开,“你为何要去京城?”
    常欢笑道:“不是与师傅说过了,去玩啊。”
    蓝兮蹙眉:“为何要与韩公子一道去?”
    “我们是朋友啊,与他同行有何不妥?”
    “你可知……”
    “男女有别是么?”常欢冷笑一声,“心清人自清,师傅对我们作何想法?”
    蓝兮被她噎了个结实,张口半晌,只能叹了一声,转移话题道:“你本未想去京城对么?是突然兴起的念头?”
    常欢看着蓝兮紧皱的眉头,疑他又要教训自己,嗤鼻哼道:“不能去么?师傅能去我就能去!”
    蓝兮顿了顿,艰难开口:“我是去那里任师,你已入主丹枫…”
    “师傅以为我也会留在京城?”常欢打断他的话,“决不会的,我不喜欢那里,我只想呆万州,只想呆在离千山近的地方!”她忿忿瞪了蓝兮一眼,“师傅不要千山了,我不会不要!”
    听着她的怨怒之语,蓝兮心中不但没气,还淡淡盈出了一缕欣喜,她说不会不要千山,意思便是不会离开自己了?
    斟酌半晌,蓝兮又道:“若为师不留于京城…欢儿你可愿…呃…”
    “可愿什么?”常欢望着他,发现他的脸上竟现了一丝红意.
    “可愿跟我回山?”低低的一句,却让常欢怔住了。
    喃喃道:“师傅不去京城了?”
    蓝兮急道:“你若跟我回山,我便不去。”
    “我若不回呢?”
    蓝兮眼起哀色:“欢儿……”
    常欢不自觉的眯起眼睛望住蓝兮,突然觉得他似有些改变,他的眼神,语气,表情仿佛都有了变化,但具体哪里变了却又说不出来,只是看起来柔和了许多,眸光比起从前似乎…更温柔了。常欢的心弦噔地绷了一下,他是否……?
    垂下眼帘,常欢小声道:“可徒弟已出师了。”
    “那只是你自断,我没有同意。”
    “可徒弟已和丹枫签了契约。”
    “我去与那张之明说,你学艺未成,不可贻人子弟。”
    常欢樱唇微嘟:“我怎么贻人子弟了?难道之前我教得不好?”
    她扑闪着黑莹晶亮的眼睛,话中带了些娇嗔的口气,蓝兮心头一动,仿佛师徒又回到了从前般情景。薄唇抿出浅笑,柔道:“你教得当然好,只是师傅希望你能更上一层楼。”
    与他四目相对,看见他的眼睛一扫前几日的黯然,眸色重现温润清光,带着疼爱带着期待,静静看着常欢,窗外轻风拂进,空气中隐有花香,
    “好么?欢儿。”蓝兮再问,只等常欢回答。
    常欢十指交叉,上下翻了翻,不知怎的竟有些扭捏起来,挪着小步靠近蓝兮身前,左右歪歪脑袋看看他,皱起鼻子冲他绽了个微笑:“师傅瘦了许多。”
    蓝兮唇角飞扬弧度扩大,心情瞬间好转,抬手摸了摸常欢脑袋:“欢儿也瘦了。”
    “嗯…”常欢觉得自己不争气的心脏又怦怦乱跳起来,已经很久了,只要靠近他,只要接触到他的肢体,就会控制不住心潮的澎湃。他说若自己回山,就不去京城了,那他的心…到底在哪里呢?
    “我瘦了?”常欢抑着心内紧张,状似玩笑道:“师傅心疼了么?”
    “唔…”蓝兮眨眨眼睛,尴尬一笑,“是,师傅心疼了,还是回山吧。”
    轻呼了一口气,常欢忍住笑意,嘀咕道:“回山啊…师傅可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
    蓝兮蓦地一呆,她说过的话…记得,怎会不记得,“欢儿想说什么?”
    常欢咬咬下唇,再次鼓起勇气道:“我想说,师傅你是不是…是不是想和我在一起?”
    初生牛犊不畏虎,十七、八岁的年纪果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心里有话就会勇敢表达,绝不拖泥带水的惹来烦恼缠心。常欢不想遮掩,反正也说过一次了,没什么可害羞的。
    蓝兮没有说话,他的表情有点怪异,笑容仿佛僵在嘴边一般,半晌才答:“师傅当然要和你在一起,你…还,”小字没说出口,忽然想起常欢不喜欢别人说她是个孩子,临时又换了语句,“你还照顾不好自己,师傅得看着你。”
    常欢听这模棱两可的话并不气馁,红着脸继续道:“我是说…那个…”
    门外突有人声:“姑娘,楼下饭菜备好,那位韩公子请你下去用饭。”
    蓝兮忙道:“饿了吧,我们去吃饭。”说罢向门口走去,常欢一把扯住他衣襟,眼睛眨巴眨巴:“师傅啊……”一副不听实话不罢休的劲头。
    蓝兮面上轻烧,却什么也说不出口,只得仍道:“吃饭。”
    常欢目光一暗,松开手的同时沉了脸色,心里狠狠摔了自己两个巴掌,又傻了一次,又冲动了一次,徒弟师傅,师傅徒弟,他不过想以情动人,将自己带回山上罢了,从来也没想要踏出这关系半步!被他柔眸温言一劝,自己竟再做了一次白日梦!
    掩饰住悔恨心情,常欢淡道:“好,吃饭去吧。”语毕头也不回,径直出门,先前小女儿娇态收敛得一干二净。
    蓝兮愣在原地,欢儿这…是在生气?
    噔噔跑下楼,堂内三四桌客人,韩端早占了一桌,饭菜摆齐,只等他二人下来了。常欢气鼓鼓地坐在韩端右侧,见桌上有酒,一把抓了过来,冲韩端大声道:“来,喝一杯!”神态仿似江湖豪杰一般。
    韩端微诧,这姑娘又怎么了?进店时还笑意盈盈,放个行李的功夫就变了张脸。
    开口未劝,忽地瞟见蓝兮慢悠悠晃下楼来,脸色也不好看,心中明白大概,想是师徒二人又起争执。不过既然师傅到场,自己便也不用再多管闲事了。
    蓝兮见常欢倒酒,脸色由灰转青,尤其是在韩端面前,不禁想起她喝醉的那夜,心中闷怒,三步并两步上前,夺去酒壶厉道:“不可饮酒!”
    常欢摆出冷脸,眼光别开,正预备呛他一句,眼睛蓦地瞪大了,紧着身体往下一缩,露出半个脑袋在桌面上,惊恐地望着前方。
    蓝兮惊道:“欢儿,怎么了?”常欢举起食指朝那处点了点,轻声道:“龙天。”
    前门柜台处,正带着三个彪形大汉与掌柜说着话的,不是龙天又是谁呢?
    “哦?”蓝兮转头看过,伸手向常欢笑道:“龙天也能把你吓成这样?快起来。”
    “上楼去!”韩端低声喝道。
    常欢抓住蓝兮的手,侧过脸想与韩端说句话,惊见身边座上已没了人影。慌得左右看了看,他竟就消失不见了!
    常欢快速站起,低头抱住蓝兮胳膊拼命向楼梯扯去,嘴里急道:“师傅,别理龙天,我们快走,快走!”
    蓝兮察觉到她有不妥,低头问:“出什么事了?龙天怎么了?”
    “他…他是坏人,我们快走啊。”常欢紧拖着蓝兮溜边向楼梯行去。
    蓝兮未再多问,反手揽住她的肩,快速带上楼梯,脚步刚刚踏上二层拐角,回头就见龙天四人转了身。
    师徒二人回了房间,一关上门,常欢立刻手拍胸口,眼睛睁得老大,不住呵着气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蓝兮看着她的反应,奇怪道:“到底怎么了?因何事畏惧龙天如此?”
    常欢忘了先前的不快,苦着脸诉道:“师傅…昨晚在味鲜楼,龙天带了坏人将季大哥绑走了!”
    蓝兮一惊:“什么?”
    常欢不再隐瞒,一五一十将她与如何季凌云有约,季凌云如何来寻她吃饭,饭前遇到龙天,饭中出言不逊,设计迷倒掳劫季凌云的事情说了一个完整。
    蓝兮的脸色越听越难看,听到最后几乎黑气盈面。常欢见他怒了,忙道:“所以师傅你千万不要把他当朋友了,他真不是个好人,季大哥与他相识,也被他害了,此人一定是心术不正!”
    满心期待听到蓝兮的断交之语,却不料他却冷道:“谁是你季大哥?”
    常欢一愣,呐然道:“就…就是季凌云季庄主啊。”
    蓝兮目起寒冰,盯住常欢道:“我是不是与你说过,叫你不准与他来往?”
    常欢结舌:“啊…是…不过…”
    “不过什么?”蓝兮口气冷硬,似在逼问,“不过因为你不想听师傅的话,师傅不喜欢的人,你就偏要与之交好,师傅不让你做的事情,你就偏要去做是不是?”
    常欢张口难言,惊怕的看着蓝兮,以前他说怨便怨,说怒便怒,都是直接来去,今天这样嘲讽般奇怪的口气他可从来没用过。
    蓝兮见常欢不说话,冷笑道:“很好,你仍旧不要听我的话罢,终有一日你会知道你错得有多离谱!”
    常欢没觉得有什么离谱,只觉得自己这实话说得太委屈了,低道:“我知道师傅不喜欢他,可是…算了,我只想告诉师傅龙天不是好人!”
    “他是不是好人,为师心里有数,不需你多虑了!”
    常欢愕然,眼前这好坏不分的人…还是自己师傅么?
    “啊!”楼下突然传来大叫,紧接着一阵乒乓作响桌凳砸裂的声音,蓝兮开门侧耳听了一阵,男子呼号声愈发清晰,他转头对常欢道:“留在房中,哪也别去!”说罢带门出去。
    常欢呆站了会儿,静听着隐隐的打斗声,心知定是韩端耗上龙天了,不禁有些着急,师傅不会武功,出去凑什么热闹呢,再被飞来残物砸到可就糟了,还是赶紧把他拽回来的好。
    心动行动,慌里慌张拉门跑出,顺着墙边溜到廊上,探头往下一瞧,楼下一片狼籍,地上躺了三人正在哀叫,正中剑锋击火战得不可开交的正是韩龙二人。
    她蹲在栏杆底,慢慢往前蹭着,一边睨着那战成一团的两人,一边寻着师傅的身影。
    蹭到楼梯角,心里一紧,蓝兮竟就大刺刺站在楼梯正中,离战圈不足七尺的距离,冷眼观望着二人缠斗。
    张口欲喊,忽闻龙天“呃!”的咆哮了一声,定睛瞧去,他左肩被刺上一剑,刺了个对通,剑尖从后背穿出,满脸痛苦之色,站立不稳,被韩端一脚踹倒在地,胸口踏上一只脚,猛地抽剑,血“哧”地喷出半尺有余。
    韩端剑尖指上他的鼻尖,冷道:“季凌云在哪?”
    龙天嗤笑一声:“老了,我老了啊,竟又败在你这小子剑下!”
    “季凌云在哪?”
    “废话少说!要杀便杀!”
    常欢眼见韩端顿了半晌,提起剑道:“你以为我不会杀你么?他派你出来就该为你算好后路!”
    龙天闭上了眼睛,常欢也闭上了眼睛,心里一阵反胃,韩端他还没问清楚,怎么就要杀人呢?
    “噗”的一声,身体沉重倒地声音。常欢听得声音不对,慌忙掀了指缝,一见大惊,龙天还躺在那处,倒地之人,竟是.....韩端?
    骇得一跳起身,目光对上蓝兮侧影,只见他右手持一支黑色管物,从对着韩端后背的方向缓缓放下,拢入袖内。
    常欢紧紧捂住了嘴,喃道:“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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