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头气得胡子乱抖,眼睛虽没看着她,手也指住了她的鼻子:“从未再娶,你是从哪儿出来的?他将你送上山是什么意思?让茹心难过了几十年,到最后也不让她舒坦,这不是无耻又是什么?”
常欢与他对指,重哼一声道:“我实话告诉你,常梦白不是我的亲爹!我只是他的养女。我爹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独自一人带了我十年,临终才将我托进千山。蓝茹心确是我师祖,但我上山时她已不在人世,养大我的,是我师傅!你事实尚未弄清就妄下断语,你耳朵果真聋了,眼睛果真瞎了,不辩是非,不明事理,亲妹生前不与她来往,此时人已逝去你又跳出来为她不平?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最后一缕夕阳已掩入山的另一边,霞云由红转紫,再由紫转乌,不过几句话间,天色就暗了下来。农屋顶上炊烟已收,深暮里的田野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晚风轻飘,送来阵阵饭食的香气。
大眼常欢瞪着牛眼蓝如意,蓝如意的眼睛却不知看向何方。良久无语,听路头暗处传来一声轻唤:
“欢儿?”
常欢恨恨抬手抹了抹了鼻子,冲那处答道:“哎,师傅,我在这。”
蓝如意蓦地翘首张望,见路头走来一人,长身蓝衫,黑发垂肩,暮色下看不清模样,惟独那双星目晶莹闪亮。
常欢闪身挡在他侧面,正巧将他看向蓝兮的视线挡了个结实,冷道:“我再求你一次,求你去救我哥哥,你去不去?”
蓝如意不理她,踮了脚继续张望走过来的蓝兮,疑惑道:“那…莫不是…”
常欢完全掌握了他视线移动的方向,跟着他上移下蹲,就是不让他看到蓝兮,继续道:“你去不去?”
蓝如意“嘁”了一声:“我不给千山的人看病!更不给姓常的看病!下毒还差不多。”
常欢二话不说,扯了韩端掉脸就走,迎上蓝兮道:“回去吧师傅,那无情冷血之人还是不要求了,把他求回京城,说不定治不好我哥,他还会暗下毒手。”
蓝兮停住步子,与蓝如意遥遥相望,蓝如意看着他的脸,他看着蓝如意的…侧脸。两人无声对望了一阵,蓝兮弯下腰施礼:“蓝先生,以前多有得罪,请您原谅。”
蓝如意不语。蓝兮又道:“此次前来,一是想请您去看看我徒儿长兄的急症,二是来向您知会一声,我娘…在我十年前与您会面之后便去了。”
蓝如意仍是不语。常欢长叹一声,放大嗓门道:“师祖在天有灵也可以不必记挂了,她念念不忘的兄长根本不认千山,早与她断了兄妹之情了!”
山村路两头,三人对一人,两下半晌无声。蓝如意突然躬腰拣起锄头,一言不发掉脸向后走去,几大步一跨,转瞬消失在草房间。
常欢颓然垂头:“完了。我把他得罪了。”
一直默默观戏的韩端此时道:“不急,前辈高人脾气古怪也属正常,明日再来吧。”
蓝兮叹息摇头:“不知他为何恨我千山至此。”
常欢啧啧嘴:“我看他不是恨千山,而是恨我爹,一提到我爹马上就生气了,胡言乱语一通,不晓得什么意思。”
蓝兮牵起她的手:“我们走吧,去牛谷县城投宿一晚,明日再来试试。”
三人转身下路向山坡走去,常欢心里虽然着急,嘴上还说着轻松之语:“也不算白来,至少师傅你和他十年后再见,他没向你下毒。”
深一脚浅一脚地爬上山坡,挂好灯笼,车上坐定,蓝兮甩了鞭子便欲驾车前行。忽闻坡下声道:“等等我!”
常欢探头一看,惊叫:“蓝大夫!”慌不迭的跳下车,见蓝如意拎了个包袱匆匆上得坡来。眼睛看着常欢道:“你娘的墓在哪儿?”
蓝兮道:“千山地海旁。”
“我要去一趟,不要你送,你将我带到青州就可。”
蓝兮点点头:“请蓝先生上车。”
蓝如意甩了包袱就欲往车架上爬,常欢横身一拦:“不行!”
蓝如意一愣:“小丫头做甚?”
常欢皱着眉道:“蓝大夫你去千山前,先去趟京城好么?”
牛眼转向蓝兮:“救你哥哥?我不去,我发过誓不给姓常的看病。”
常欢乍着两手拦在车前,沉着脸道:“我哥哥不姓常,姓谭。他也不是千山的人。”
蓝如意不耐烦的摆手:“不关我事,你给我让开,我要去千山,你莫挡道!”
常欢哼哼:“你不去京城,我们就不带你。”
“噗”老头喷笑,“这也叫威胁?不带就算,我没腿吗?自己走去!”说罢捞过包袱,绕开马车向西走去。
常欢回身按住车架,肩膀抖了一气,忽然抬头向天叫道:“师祖啊,您教导我师傅要宽厚仁慈,乐善助人,我师傅也是这样教导我的,可今日我不明白了,助人难道不是去助活人么?难道死人比活人还重要么?如果您在天有灵,您难道会允许我和我师傅放下应该救助的大活人不管,跑去忌拜您吗?”
蓝兮低咳一声:“欢儿,不要胡闹。”
蓝如意倔哄哄的迈出不过十余步,倏地又回了头,站在灯笼光晕之外的黑地里半天没动静。
蓝兮看着他,常欢也看着他,天色越来越暗,山风呼呼地刮起来了,马车顶部的风兜子被刮得哗哗作响。僵持的意味越来越浓,蓝兮轻叹一声:“欢儿兄长命悬一线危在旦夕,若非事急如此,我也不敢再来作扰蓝先生,若您肯帮忙,我与欢儿将不胜感激,若不肯帮忙…也请上车吧,我送您去青州。”
黑地的脚步终于又动了,挪向马车的方向,到跟前瞥了蓝兮一眼,哼道:“小丫头废话不少。”
常欢猛地朝他深躬作揖:“求蓝大夫了。”
“咳咳。”蓝如意捋捋胡子,一边往马车上坐一边道:“你兄长什么毛病啊?”
常欢先是一愣,随即大喜,跳上马车一把搀住他的胳膊,撩开帘子道:“您进厢,我慢慢跟您说。”说着回头冲蓝兮大声道:“师傅,不投宿了,快马回京!”
回时比来时更加疾速,蓝兮韩端轮流驾马,三日便回了京城。常欢丝毫不觉疲累,一路滔滔不绝,不但讲了兄长的病情,还讨好般的向蓝如意描述了许多师祖的生前旧事,当然都是从蓝兮那里现买现卖来的。渐渐她也摸出了蓝如意的脾气,只要一提到师祖,就见蓝如意的脸色缓和,只要一提到爹,蓝如意立刻面冷目凶,于是后两日,常欢就只说师祖,再不提爹了。到京城时,这一老一少虽然目光从未正面对上过,也熟稔友好了不少。
未回客栈,直接杀到四海医馆,蓝兮向庞大夫说明要留蓝如意在此为谭傲医治,庞大夫自是不识蓝如意,看见这粗衣布鞋其貌不扬的老头,满脸的惊诧莫名,直道要瞧瞧他有何神术能将一个半死之人救活。
内室中,蓝如意斜着牛眼将谭傲从上到下摸了一遍,闭了牛眼就开始唉声叹气。庞大夫轻摇了摇头,眼中露出蔑意,韩端与蓝兮静立一旁默观。常欢急道:“蓝大夫…可有法救?”
蓝如意匝匝嘴,看着韩端道:“这不耽误功夫么?干脆我还是先去千山再回来罢。”
蓝兮微笑:“先救了人,您再去千山可多游玩几日。”
常欢慌张跑到老头侧面:“蓝大夫,蓝先生,蓝神医!我哥到底怎么样?”
蓝如意看着空气,牛眼一睁:“我只给他治十日,十日一过好与不好,我都得要启程千山!”
常欢莫名:“那十日…到底是能好还是不能好?”
老头回身,将谭傲身上的银针“唰唰唰”一通乱拔,骇得常欢与庞大夫都大惊失色,见他将针收拢往旁一放道:“插这许多针做甚?不死都被插死了。吊什么息,喘气有劲着呢,死不了!”
众人面面相觑,蓝兮忙向庞大夫施礼:“对不起了。”
庞大夫并不在意,上前一步道:“你真能在十日内将他治好?”
老头鼻子一皱,下巴一抬,傲然道:“造化好十日能立,身子弱些就得多躺些时日了。”
庞大夫诧然,半晌不再说话。
常欢喜不自禁:“太好了!您真是神医,您要是治好我哥哥,我给您叩一百个响头。”
老头胡子一歪:“我要你叩头做甚?一千两银子,少半两也不行!”
常欢诺诺,眨巴着眼睛退到蓝兮身边,声动唇不动唔哝道:“师傅,你不是说他看病不要银子吗?”
“呃…”蓝兮清清嗓子,左右看了看,微声道:“十年前是的。”
三人回到客栈,蓝兮将包袱拎下车,常欢还坐在车架上,扭头望了望韩端,黑衣蒙尘,发稍微乱,脸颊削瘦,眼睛却炯炯有神。常欢大力拍上他的肩膀,诚恳道:“我又不知道怎么谢谢你才好了。”
韩端抿唇一笑,未答她话,手探进怀中摸出一物递给她:“那日来寻你就想送你的,结果一去青州,就忘记给你了。”
常欢接过,嘴巴张了又张:“这……你买的?”
韩端垂下浓睫:“买不到你说的那种,寻人做了一个,不知道…是否和原来那支相似?”
常欢心头一震,暖柔情绪充溢胸间,那时急迫编出的一句话,却被这有心的韩端记住了。紧紧攥着那物,感动道:“韩端…我不晓得要怎样对你说……我……”
韩端颔首:“不要再对我说谢谢了,下车吧,你师傅在等你。”
常欢静坐了一阵,还是翻身下车,站在车架旁道:“你回去好好休息,明日我们到酒楼去大吃一顿,我请你。”
韩端眼光飘向她:“我和你?”
“嗯,就我和你。”
韩端唇边倏尔绽出的笑容是那么好看,如阳光般明媚,如夏花般灿烂,俊颜上再也寻不到一丝寒冰,眼光收回,重重点头:“好。”
目送马车离去,常欢回身,见蓝兮手拎包袱站在客栈门前,面色平静,眸色深幽,定定望着她。
常欢咧嘴一笑:“走吧师傅,上楼休息。”
蓝兮看着她走到跟前,道:“明日送拜贴至倾城楼。”
常欢一惊:“明日就去谈?”
蓝兮不答,眼睛低下看着常欢的手:“韩端给了你何物?”
常欢手腕一僵,欲藏不及,咬咬下唇还是摊开了手:“簪。”
她的手心里躺了一支极普通的白玉簪,簪头雕饰非梅非蝶,而是…一只白鹤。
正文 作诱探因
作诱探因
蓝兮未再作声,脸色瞬间灰了一灰,拂袖转身上楼。常欢慌忙将簪子揣进怀里,跟上他的脚步,直跟进了他的房间。
僵立桌前半晌,蓝兮倒了杯茶,而后坐下,抬眼再看常欢时,眸光暗潮汹涌,开口道:“他为何无端端送你簪子?”
常欢听师傅说话,松了口气,答道:“先前为了进倾城楼探我哥哥下落,我谎称一支旧簪遗落那处,去了自是找不到的,怎知韩端以为那是我心爱之物,呃…”常欢抿抿嘴,“就是这样。”
蓝兮举杯饮了一口,淡道:“不可乱收人礼物,再见他时还了罢。”
常欢愕然:“韩端也是一片好心,不过是个簪子……”
蓝兮忽然起身,踱到常欢身前,面冷如冰道:“你如果缺首饰,师傅可以给你买,男子赠送的东西最好不要收。”
常欢嘟囔:“我们是朋友,都那么熟悉了…又不是陌生男子。”
蓝兮微眯了眼睛:“你不听师傅的话?”
常欢不高兴的撅了撅嘴:“听…不过…”
“听就行了。”蓝兮打断她,“再见时将此物还给他,以后你与他少来往为好。”
“为什么?”常欢惊问出声,“还物已够难堪,难道连朋友也不能做?”
蓝兮似也觉得自己的话说得有些过分,顿了顿,缓了口气:“欢儿,朋友自是可以做,不过你们毕竟各为男女,接触过密恐是不太好的。”
常欢歪头看了他半晌,低声道:“师傅,你在怕什么?”
“呃?”蓝兮一震,眨了眨眼睛道:“为师怕什么?”
常欢似笑非笑,举起一根手指戳了戳蓝兮的胸口,“你怕什么你自己知道啊,要我说出来么?”
蓝兮突然尴尬起来,脸上的冷色再也挂不住,倏地扭头回到桌前又倒了杯茶,轻道:“师傅不知道你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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