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易问道:“听闻那沉魔海窟因镇压天魔的缘故,内有诸般魔头游荡,变化万端,擅会蛊惑人心,而且喜食生人血肉,不知传闻是否属实。”
沈千羽点头道:“倒是没错,这等魔头对我玄门修士来说与毒药无异,但是魔门中人却可利用其炼制法器,甚至于增长功行。这魔窟地处东北方位,与东九路比邻,是以那里的几个魔门时不时会有弟子前来修炼,而我门中历来也会派遣可靠弟子前去清剿其中魔头,一来是为了历练,二来也可增进修为,三来也有去收集真煞之气的。”
姜易沉吟道:“既如此,为何我青冥天宗不干脆一鼓作气将其摧毁,莫非是因为妖庭的缘故吗?”
历来都是玄魔有别,这等门户之见放眼天下都是如此,这也与着玄佛魔三派修炼之法有关。
玄门讲究道法自然,天人合一,多以天地清灵之机修炼,根基稳固;佛门理念虽有差别,但是修炼之法却是大同小异;至于魔道理念则为夺天地造化归己,采世间浊气,辅以阴鬼魔头,功法诡异无比,且进境神速,不以常理度之。
然这等修炼之法虽不能代表心性,但是魔道之法却是要与浊气鬼魔日夜为伴,容易变得性情偏激,损伤心境,故而玄佛都以邪魔左道称之,认为其走了偏路,终不是堂皇大道。
而究其根本,都是人族所创,修炼之法不能代表人之本质,名门正派亦有败类,邪魔左道或有豪杰,但是门户之见早在古时就已经埋下祸根冲突,两者互相攻伐不断,若非有妖庭外患,玄佛魔三道大能都互有克制,人族内乱早就不可调和。
是以姜易这才有此一问。
沈千羽看了他一言,赞道:“姜师弟一语中的,我玄门虽与魔道有着间隙,但是皆有共同敌人于外,虽不会资助对方,但是也不会做出损坏人族根基的事情。这沉魔海窟就是一个例子,玄魔双方各取所需,但是若是狭路相逢,可未必有多友好,师弟若去,小心魔更要小心人。”
“而且此处危险,前去修行的弟子十有八九不能回转,门中九年前一共派出了七名弟子,也就我与另外一名师兄得以回转,其余五人再无消息,师弟若去,最好不要太过深入。”
姜易洒然一笑,道:“师兄当年可回,师弟必不甘于人后,且修道之路本就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自晓得量力而行的道理,但是有时却也需要富贵险中求的觉悟。”
闻得此言,沈千羽毫不介意他的话语,反而有些赞赏,道:“师弟有此想法,看来是我多虑了,去只是入沉魔海窟却有一些讲究,也不宜操之过急,还需做好准备才是。那处地方介于我青冥与魔道尸冥山两大宗门之间,是以两宗都各有一名阳神真人驻守于此,我青冥所驻守的乃是玄灵真人,是我传道一脉,你若去可先行拜访一下,真人对传道弟子都多有照顾。”
他手腕一翻,出现一枚玉简,递给姜易,道:“这是我当年在沉魔海窟游历所记下的地图线路以及师尊给予我的详尽资料,上面有着各处真煞之坑,师弟要去那处,最好与着他人结伴同行,互相之间也有个照应,正巧玉霄真君门下亦有一名弟子近日也会前去,师弟可前去一寻,拜访一下。”
姜易接过之后,行礼道:“师弟在此,多谢师兄了。”
之后姜易暗自思索了一番,心中有了计较,也不多说什么,便告辞离去。
走出大门后,他微微一笑,沈师兄虽然把此事说得极为凶险,但他却心中隐隐有所预感,若是自己能从此行中全身而退,必能得到极大的造化。
他一路驾驭灵舟,翻山越岭,过湖行江,回到仙珑山。
回山之后将洞府关了,定神开始修炼起来,既然要去沉魔海窟,便要好好准备一番才是,如今自己灵器不缺,功行也因为真煞之气的缘故只得精纯元真之气,那如此便再修炼一番冥河玄水,以为自己多增加一番手段。
至于沈师兄所说玉霄门下的几位弟子,他其实并没有打算去拜访的意思,一来自己肯定是要去寻混沌真煞,必定不会同路,二来他还不准备暴露自身所学,能藏便藏。
……
两日之后,青冥天宗,灵霄天宫。
殿中瑞霭千条,清气缭绕,玉台之上分别端坐四人,分别是传道一脉四大天人,宣元,玉霄,玉藏,玄渊四大真君。
只是此时每一个人的相貌都被光霞笼罩,无法看穿面容,而且身披仙华,似是光影飘忽,如真如幻,竟然个个都是分光化身来此。
坐在正中的宣元真君突然沉声道:“叶氏之事,想必诸位也已经知晓了,掌教闭关修炼,刚刚传下话来,只说妥善处理几字,不知诸君可有想法?”
居于末座的玄渊真君答道:“我传道一脉与世家斗争日久,可终究还是同门,却不曾想叶氏如此胆大妄为,此等事情不可开有先河,否则宗门之中岂不是互相攻伐,人人自危?依本座之见,视同叛逆,诛杀身魂。”
座上玉霄、玉藏两位真君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果然如此,玄渊真君此言分明是回护姜易,当年他与玄冥交好,好不容易如今此人传承未断,今又遭截杀,也难怪他咽不下这口气。
坐于宣元真君左手旁的玉藏真君淡然道:“此话有理,但是我等与世家毕竟同出一脉,而且他们七大豪阀互相庇护,如今叶氏虽无真君,可却与王氏交好,难保王氏的老祖不会出面回护,到时掌教碍于此人颜面,或许不会大动干戈。”
右手旁,坐在玄渊真君前一座的玉霄真君点头道:“不错,王氏真君辈分又高,算起来,乃是掌教的同门师兄,不得不顾其几分情分,叶氏此等恶行确实罪不容诛,但是掌教又言妥善二字,应是想我等引而不发,必是有着深谋远虑在其中,如是本座之想,杀,自然是要杀,只是杀谁,杀何人,杀多少,却是要好好思量一番。”
宣元真君点头称是,道:“掌教先前已有多次想要整顿世家一脉,只是碍于那四位真君在背后支撑,是以并未曾下得狠手,如今我等已是有得此种把柄在手,有此大义在手,我等便有不少时间可用,如今他们先忍不住最好,按掌教之意,我等不如对叶氏做出惩处,以稳住诸世家,十六年后,当有一场大变动,以改门中世家横行之风。”
其余三位真人闻听此言,都是心中一凛,玉藏真君叹道:“此计甚好,若是在此等事情面前,掌教仍做让步,说不得让他们以为我等软弱,或可钓出几条大鱼,也可以先行稳住叶氏,到时坐实发难,便要他们再难翻身。不过也不可惩处过轻,否则太过明显,不如让叶氏族主抵命吧,他们所想之物也需呈上,否则不能罢休。”
宣元真君点头道:“可以如此。”
这时,玄渊真君出言道:“这便完了么?我等惩处了恶人,是否也需对姜易做出补偿。”
宣元真君笑道:“你啊你,之前一副非杀叶氏不可的模样,原来所图在此,罢了,姜易这名弟子也是立有其功,不若记上一次至功吧,再赐下丹药灵玉,可取灵明阁天字宝材一件,用以慰问,至于沈千羽么,那是你门下弟子,便任你自行安排吧。”
玄渊真君微微一笑,道:“我这一举,也是为了迷惑世家,他们见我等对于姜易补偿越重,便认定我等是不得已让步,是以对姜易怀有亏欠。”
诸位真君皆是称是,宣元真君望了望他,点头道:“既如此,师弟便去安排吧。”
若是按照道号辈分而论,无论如何玄渊是称不上宣元真君师弟的,但是一旦成了天人,入了三大天宫,便是只有先后达者之分,只以师兄弟言之,不以世俗辈分而论。
玄渊真君站起身,稽首告退,光影一闪,却是从莲台上消失不见。
他走后,剩下三位真君也是互相一礼,接着消散而去。
……
日入时分,仙珑山上来了一名修士,亲手将诸多丹药灵玉交到姜易手中,只言是他上报有功,已经记下一次至功,可去灵明阁取最高等天字宝材一份,都是玄渊真君下赐,用作酬功的。
姜易颇有些讶异,这等酬功未免有些太重了,仿佛是要弥补一些似。
他略作言语试探,旁敲侧击一番叶氏如何之后,此人只说兹事体大,叶氏族主已然以死谢罪,诛杀了诸多相关之人,叶氏算得上是元气大伤,门中也未继续追究。
回到洞府中后,他寻思了一下,觉得此事倒是不太正常,这等截杀同门的大事,看起来竟然如此了了,似乎并没有对世家发难的情况。
虽说叶氏族主已然殒命,可相比而言,并没有通报全宗,给了叶氏几分颜面,这在姜易看来有些不可思议,莫非其中另有隐情么?
姜易思量片刻,倒是想到了一个可能,莫非是接下来仍有动作么?
接着他摇了摇头,若真是如此,也不是他可参与的。
正要回转洞府之中继续修炼,却听空中一道嗓音降下:“可是姜易姜师兄仙居么?在下庄灵宗,师从玉霄真君门下,特来拜访。”
姜易抬头一见,却见一艘青云飞舟浮空而立,上面站着两位修士,正含笑望来。
说话那人,是一名年轻道人,玄袍裹身,脚蹬云履。
他心念电转,这应该是沈师兄所言那玉霄真君门下要去沉魔海窟的那几位弟子了,没想到自己不去拜访,他们却上门来了,姜易有些苦笑,不过还是打开禁制。
他稽首道:“在下便是姜易,见过二位师兄。”
庄灵宗的飞舟从天空缓缓落下,大声笑道:“姜师兄,你可是给了叶氏好大一击重创啊,好手段,好手段,庄某佩服。”
姜易拱了拱手,道:“庄师兄谬赞了,姜易所为,不过因势利导罢了。”
这时,站在庄灵宗身边一位年轻修士开口道:“好个因势利导!世家向来横行霸道,又自视甚高,这次也算是给他们一个教训,否则将来门中那还有我传道一脉容身之所。”
姜易不由认真看了这人一眼。
这人也是与庄灵宗同境,都是开元三重修为,长身玉立,面容俊朗。
“不知道庄兄身边这位……”
庄灵宗拉过身边这人,介绍道:“此是赵言赵师兄,在碧玉山修行,也是一个我门中天骄。”
赵言拱手道:“久慕姜师兄大名了,休听庄师兄胡言,什么门中天骄,我本是寒谱出身,天赋不佳,未能拜得师长,也只有庄师兄愿意帮衬我一把。”
庄灵宗不悦道:“什么寒谱世家,师兄已是我传道一脉,又已是真传弟子,何必将出身挂在嘴边,我从来不以出人论人,也从来未曾看轻天下英雄。”
赵言一笑,道:“是师弟我失言了。”
姜易与两人客套了几句后,把将他们引入洞府中招待,他这里尚有不少之前王氏族人所储存的美酒,乃是极佳的灵果酿造,颇为珍惜,平时从来不喝,此时正好端上来款待二人,还有一些珍馐佳肴。
庄灵宗此刻毫无一点真君弟子的风范,有些洒脱不羁,大声道:“痛快,痛快,平时可不能放开手脚品尝如此美味,看来我要多多拜访姜师兄才是。”
赵言亦是点头道:“便是这美味,今日便不虚此行。”
姜易举杯道:“两位若能常来,那是张衍之幸,来,喝酒。”
三人举起酒杯,皆是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后,三人都感觉彼此亲近了几分。
又聊了几句,庄灵宗突然道:“我们也是听闻沈师兄所言,来寻姜师兄,听闻师兄也是有着前去沉魔海窟搜寻真煞之气的意愿,不知可愿与我等同往?”
庄灵宗这句话一问出口,赵言的目光亦是跟着一起看过来。
姜易洒然一笑,道:“我等既不愿受门中平庸真煞炼罡,自然是要迎难而上,既有方便之门在前,又怎能不去?”
庄灵宗大喜,道:“好!姜师兄爽快,如此便说定了。”
不过姜易却有些好奇道:“庄师兄乃是玉虚真君门下,真煞之气岂不是有师长赐下么?为何还要像我等一般自行前往?”
庄灵宗还未开口,赵言却是哈哈笑道:“姜师兄这却是有所不知,庄师兄师从陈洛河真人,这位陈真人乃是玉虚真君弟子,行事素来洒脱,弟子所需,若非真是不能自行解决,是不得与师长索要的。”
听得此言,姜易倒是有些诧异,未能想到还有如此特立独行的真人。
庄灵宗有些好笑,无奈道:“什么洒脱,就是我天赋不佳,师尊不愿管我。”
“师兄未免妄自菲薄了。”
姜易听得出来,这话倒也没什么埋怨的意思,倒是调侃居多,想来也是把这当做是一种磨炼了。
赵言这时开口道:“不过我等要去沉魔海窟却是要好好计较一番,譬如镇守那位玄虚真人,宗门也不会让其白白在那枯坐,每人若是想要入得其中,需上纳一千灵玉。”
庄灵宗不在意的一挥手,道:“这等之数,无需在意,若是两位不介意,可由我代劳缴纳。”
处在此地的,都是门中真传,单纯每月门中都会发下一千灵玉,更不要说还有其他所得,谁也不会在意在区区之数。
姜易点点头,拱手道:“如此便谢过师兄,不过既然我等都是要去寻真煞之气的,那还是需要先行了解一番其中详尽为好,我这里有一份沈师兄给予的煞坑分布的地图。”
庄灵宗与赵言对视一眼,皆是笑道:“姜师兄放心,我等手上亦是有着此等地图,不过那沉魔海窟无比广大,据说直到如今探索之地也不过十之二三,我等真煞地图互补之下,或能概括已知区域。”
庄灵宗补充道:“按我之意,若是我等互相告之一下所需真煞,也是好的,到时也好为彼此留意一下。”
赵言点头称是,又看向姜易,道:“不知姜师兄意下如何。”
姜易一瞬间念头千百转,道:“自然如此,这等之事也是周全缜密之举,不瞒两位师兄,姜某所需乃是一份水属的天溟真煞,以契合我所修的北冥真经。”
见姜易如此坦然,庄灵宗也是大为满意,他也直言道:“在下所需是星神真煞,赵师兄所需乃是青昊真煞,我等必定会分开搜寻,到时便可为互相留意一番,也好过单人之力。”
“这么看来,赵言所需要的青昊真煞,是为木属,其修炼的不是天水万木功,便是青华木皇功了,而庄师兄看了是传承了玉霄真君的根本功法,万星天河真法。”
赵言这时站起身,向姜易和庄灵宗各自拱了拱手,道:“不瞒两位,我认识一位道友,他早已过了开元三重,但是由于仍然是内门弟子,师长无法赐下上等真煞,又不愿将就门中灵明阁所藏,却是迟迟不能突破,此番他也有意前往。”
庄灵宗一怔,此话倒是之前未曾听其说过,但是他也是随即毫不介意地说道:“既是赵师兄的朋友,自然也是可交之辈,一起来便是,下得魔窟也是危难重重,多一人便多一分力。”
赵言笑道:“自然不会叫庄师兄失望,不过我却需将一言说在前头,此人却是世家出身,但是早已没落,如今也是无有然后势力了,那诸般世家也是不断排挤于他,没有助以然后援手,在下之所以欲拉其入伙,是因为其祖传有一件法宝,名为‘碧水云天舟’,可入千丈深潭,此去的沉魔海窟,顾名思义,在万丈深海,若是闭气而去,难免消耗元真,有了这艘宝舟,正可载我等前往。”
庄灵宗欣喜道:“好,赵师兄考虑得周到,在下回到师门之后当也问询一番师兄弟,看看可否得知沉魔海窟中的一二消息,若是能得知两位所需真煞所在,那便是最好不过了。”
他又拍了拍桌案,拉着赵言坐下来一起喝酒。
三人畅饮至深夜,宾主尽欢。
约定下次见面之期后,又说了几句之后,二人告辞离去。
姜易也不回洞府,在宫殿之中自斟自饮,心中却在琢磨赵言这个人。
今日他二人前来看上去乃是因为沈师兄所言,但是实际上当日沈千羽只说了玉霄门下一位弟子,看来便是庄灵宗了,至于那赵言么,看上去是随着庄灵宗一同前来,但是来这里应该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有谋划。
若是此行不出意外,应该是四人一同结伴而行,而其中三人都是与着其人有着直接拉拢的关系,此人交结的对象,倒都是能对进入沉海魔窟起到作用的,他那朋友有宝舟,庄灵宗有财力有人脉,自己修为不高,在外人看来,也没有什么身家,为何他看上去对自己能否去这么上心呢?莫非是想通过自己交好沈千羽么?
不过他也看得出来,这人虽然心机深沉,但却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此去魔窟毕竟风险很大,说九死一生也不为过,他也需做足准备,免得到时措手不及。
姜易在六日之后便收到了一封来信。
他拆开书信一看,原来是庄灵宗的来信,其信中言到,他原打算带上几名师门中好手同去沉魔海窟,可是打听下来才知道,这沉魔海窟之中魔气与灵气相互依存,若不能禁守灵台,必定被乱了心智,得知这个内情后他只能作罢,免得弄巧成拙。
姜易微微一笑,这情形他也早有预料,否则历来进入沉魔海窟之人岂非都可以靠长辈护持,或者自请高手保护了?那还能起到什么历练之能,也无需宗门派遣一位阳神真人坐镇了。
不过那位玄虚真人也是修为高深,什么人到了那处定是洞若观火,所以这一次他只能一人独往,无论遭遇何事,赤撄却是不能随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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