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棵会开花的树

2008年


    余念回家的的时候,已经接近早晨,城市的街灯依旧灯火通明。
    余念冻得哆嗦的手摸出钥匙,插紧锁孔里,推开门,屋子里面没有开灯,有些昏暗,外面残余的灯光洋洋洒洒的散落在房间里,像被遗失的孤儿。
    余念松了口气,反身关好门,还不等她看清屋子里面的人,迎面甩来一巴掌响亮的耳光。
    “爸。”余念抬头,眼睛是里徘徊了几圈没有掉落的泪水。
    “你还知道叫我爸?跨年都不回来是想在外面过夜吗?听说你现在整天和一群不学无术的男生瞎混?”
    余念的眸子盛着男人愤怒的目光,昂着的头颅异常倔强,“您放心,我不是黎婉枝生的,这方面我不如她。”
    又是一巴掌,比刚才更为响亮的一声。
    余念的脑子里开始盘旋着闪亮的火花,在这一刻她听不见了外面世界的鞭炮声,只剩下自己的世界开始轰隆作响。
    轰隆。轰隆。
    比地震更为强烈,比龙卷风更为眩晕,比泥石流更为绝望。
    “你第一次扇我,就因为这个女人?”余念的嘴角抽搐着,右手食指像利剑一样直指向女人的喉咙。
    “她是你妈!不是这个女人!”
    “想让我叫她妈?下辈子吧!”余念转身跑进自己的房间里,锁上门,身体从靠着的房门上一点点滑落在地上,就像“希望——失望——绝望”这个残忍的过程,最后,“啪嗒”一声,坠入深渊。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然而阳光已使我的荒凉,成为更新的荒凉。”
    是谁说过的,她记不清了。
    是不是因为这个世界上有像顾南风和南栀子一样光亮活着的人,才使得余念的生活更加苟延残喘,更加可笑之极。
    她一直小心守护着的黎婉枝的秘密,终于快被人揭开了,就像一个丑陋的疤痕,不忍直视。
    没有饺子,没有丰盛的晚宴,留下的只是空气里弥漫的战火硝烟。
    什么狗屁除夕夜,什么新年,一直以来,人们不就是以“新年新气象”作为借口来麻痹自己、催眠自己吗?其实不然,黑暗里的人们日复一日还是只能看见黑暗,无边的深渊。
    余念这样想。
    那既然这样,不如就自相残杀吧。让黑暗黑的更彻底一些,这样就不会终日惶惶而恐,害怕残存一丝的光明也会在某一天消失殆尽。
    余父被余念气得脸色发青,点了一支烟出门了。在余父前脚出门,余念后脚也跟着离开了房间,冲出了房门外。在确定了余父走远了之后,终于要实施她那个伟大的报复计划了。
    “黎婉枝不是我妈妈!”
    余念大喊。
    “黎婉枝是我后妈!”
    你不是在我爸面前告状吗,现在终于可以,在全世界面前告你的状了。
    “黎婉枝是个烂女人!”
    最终,余念的声音还是被淹没在了烟花爆竹声之中。
    但她像个顽皮的孩子,自以为报复成功了,眼睛里却闪烁着湿漉漉的泪光。
    门内,母亲像一个被拔掉插线的木偶,一动不动的站在黑暗里。消失了所有的动作和声音,只剩下滚烫的眼泪,在脸上无法停止地流动。
    黎婉枝从沙发上无力地爬起来,把刚刚披散下来稍微有些灰白的头发拂到耳朵后。若无其事地转身走进厕所,拧开房门的时候,眼泪毫无征兆的落在手背上。
    比记忆里哪一次都更为滚烫。
    心上插着把刀,黑暗里最亲近的人握着刀柄,在心脏上深深浅浅地捅着,一刀又一刀。像要停止呼吸般的心痛。
    门外,余念蹲在地上,想起来某一天提前放学,她开开心心地回家,把钥匙插在锁眼里面却怎么也转不开,房门被反锁了起来。余念趴在门缝上,小心翼翼地偷听,里面有一个男人在说话,但那个人不是父亲。
    “最近浑身酸痛,给我做个按摩吧,还像你原来的按摩店那样深入按摩,论那方面,还是你做得好……”后面的话,余念都没有听,哭着跑走了。
    两天过后,一条花裙子整整齐齐的出现在余念的写字桌上,昏黄的灯光下照得可悲又可笑,感动又恶心。
    “这是你爸给你买的让你开学穿。”黎婉枝倚在门框上,残余的灯光映在她脸上,让谎言显露出几分温柔。
    余念没说话,她怕这条裙子的钱来得不干净。随手把裙子扔进了柜子里的一个角落,从没穿过。
    想着想着,余念把头深埋在了臂弯里。
    一道门,隔离了两个世界。
    黑暗里,谁也看不到谁的泪水。
    10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句话是没错的。
    一个邻居在阳台晒衣服的时候,无意看到一个陌生男人鬼鬼祟祟地从黎婉枝家里面出来,黎婉枝左顾右盼之后才让男人离开,邻居又一看,余父的奥迪车没堂而皇之的停在门口,就是出差了。
    关于黎婉枝,本来在邻居的心中就是一个不三不四的模样,后来以一传百,有人传言是偷情,有人传言是做不正经勾当。从此之后,街坊邻里看黎婉枝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颗恶心的毒瘤。
    几个女人聚在一堆就开始嗑瓜子碎嘴。
    “你听说了吗?黎婉枝有情人。”
    “真的假的呀?”
    “那天,小刘亲眼看到的……”两个妇女刻意压得很低的声音,依旧压不住词语肮脏与污秽。
    另一个妇女插嘴道:“而且啊,我听房产局的人说,黎婉枝住的这套小别墅几年前是一个男人买下的,听形容不像是她老公,有可能是情夫!而且啊你看她成天打扮得胭脂俗气就像是做那些不正经的!”
    “那她就是小三?”
    “天啊!啧啧啧……”
    街坊邻里的猜测不说完全正确,但多少是有歪打正着的成分。黎婉枝没什么文化,之前一直是开黑按摩店的,丈夫没有,情夫倒是不少,有几分姿色的她,一直靠男人养活着。后来嫁给余良才后自动断掉这些往来,但浪费掉了前半生的黎婉枝,已经什么都不会做了。
    而余良才也并不爱黎婉枝,说起来他们的婚姻更像是成年人的一纸契约。在余念生母生下余念难产而死之后,连同一起死的,还有余良才的心。余念名字的寓意,他至死也不会忘记。
    ——余念、念念、念念不忘。
    他遇到黎婉枝就是一场意外。
    余念生母死后,余良才整日嗜酒成性,有一天晚上跌跌撞撞撞进了一家私人按摩店,门前站了一个涂抹着浓妆很是妖艳漂亮的女人,她招揽他进来,他说他只按摩不做别的。
    进这样的私人按摩店没有几个男人能守得住底线,因此黎婉枝一下就注意到他了,闲聊过后,余良才的痴情才打动了黎婉枝,她总以为有一天他会像爱上前妻一样爱上她。
    一个人太辛苦,男人需要的,只是一个和他一起养余念的人。而女人需要的,只是一个专情的不会像上一个一样抛弃他的男人。
    在和余良才结婚之前,黎婉枝把几年来情人送给她的首饰和箱包全部卖掉了,攒得了一些钱,全给了余良才。没想到现在竟反过来成了她养男人,真是讽刺。
    在过门的时候,余良才说,我不会管你从前干过什么,只要你能以后好好地、和我一起真心对念念,抚养她成人。
    她说,好。
    他又说,你知道我不爱你?
    她笑了笑说,我勾的了这么多男人的魂,就不信唯独输给你。
    爱情里,谁认真谁就输了,黎婉枝自然也是不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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