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耀走后,周奕一个人坐了很久,很久,久到东方吐出了鱼肚白,久到夜晚的蛙鸣终于停止。
外面有不知名的鸟儿在轻快的鸣唱,他忽然很想很想做一件事。
翻开手机,定下回家乡的车票。
周奕的家乡就在曲江市的某个不知名小镇,三线城市都算不到的地方,那里才是他记忆中来的地方。
或许应该回去看看。
“你们几个看好门。”
周奕只是简短的留下了一句话,时间就定在半个小时之后,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坐上回程的客车,颠簸的路程,记忆中的轨道越来越清晰,混合的客车上特有的令人头晕的油漆味。
窗外的景色快到看不清,车内的人熙熙攘攘,小孩子的哭声,打电话的声音,以及带着土话的方言混合在了一起,呕吐物混合着头油的味道。
“师傅,前面平安道下车。”
“师傅,我在前面鹿山小学下车。”
“师傅……”
“师傅,下车!”
源源不断的声音不停的响起,直到倒数第二站,周奕才缓缓的开口,“师傅,前面停一下。”
自从他出来工作,在外面租房起,就很少再回到这个小镇。
熟悉而又陌生的街道,选择记忆中那似有似无的感觉,小镇上已经建起了高耸的楼房,楼房和平房的对比是那么的突兀。
豁牙的大娘们坐在一起,拿着小板凳晒太阳,嘴里喋喋不休的叨念着。
或许是谁家的小孙子考上大学,又或者谁家的闺女从娘家回来,又或者因为分地不均,谁家和谁家又打起架来。
小镇里总是不缺这样的老太太,嗑着瓜子,嘴唇上粘着瓜子皮,说话比年轻人都中气有力。
周奕回到了他的家,原本记忆中的平房已经变了样子,比以前更加的干净,院墙也高。
砖土都变成了水泥,他站在门前手指颤抖着,犹豫着,停顿了很久。
“小伙子,你找谁呀?”
背后忽然被人拍了一下,是一个戴着黑色帽子的老大爷,老大爷脸上的褶皱很重,蜡黄色的脸显得那么疲惫。
“我找周建国。”
“哎呀,来的不巧,他们两口子早在几年前就把这里卖给了我们。”
屋里传来了小孩子的声音,笑着闹着,又有一个温柔的女声劝哄着。
老大爷似乎有所感触,叹口气道:“你是他们两口子的什么人啊?说起来他们也是可怜,唯一的女儿嫁出去之后就没再回来,说是去了国外。”
“女儿?!!”
周奕下意识的问道:“他们生的是女儿?!!”
“对啊,小闺女小时候可俊了,又懂事又孝顺,我们看着她长大的,谁能想到嫁人了就忘了爹娘。”
老大爷年纪可大,说着就眯了眯眼睛,凑近周奕仔细的打量,“小伙子,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能告诉我,周建国他们两口子现在在哪吗?”
“唉,不知道搬走之后就没了音信,可怜呐!”
大爷深深的摇了摇头,道:“小伙子,要不你去别处问问。”
“谢谢大爷。”
周奕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平房,心中有上了一股莫名的酸涩。
没必要了,不是吗?
这个结果他早就该猜到的,可是脚下却不由自主的走到了破旧又崭新的学校门口。
他整个童年但是在这个破旧而又崭新的学校里度过的,门卫大爷奇怪的目光扫了过来,带着几分狐疑的警惕。
“小伙子你已经在这里来回走了几次,要做什么?”
“刚从外面回来,这不是来寻找寻找童年的记忆?”
“哦,原来是这样,那小伙子你叫什么?从四十几年前我就在这家学校当门卫,现在学校也拆了,我还是在这里当门卫。”
门卫大爷比刚才的大爷年轻一些,露出一口老烟民的大黄牙,“你叫什么,小伙子?”
“周奕。”
“周奕?”
门卫大爷喃喃的念在周奕的名字,眉头微微的蹙了起来,半晌后,拍着自己的脑袋,“人老了什么都记不住。”
“你要进去吗?小伙子,登记一下就行。”
“不了。”
门卫大爷点点头,“也是,保留着记忆中的样子,这样就好,里面已经变了样,全部东西都换了。”
是啊,什么都不在了,进去还有什么意思?
“就我没换,过几天我也要下岗了,时间可真快啊!”
周奕没有进去,他只是在门口定定的看了看。
门卫大爷还在念念叨叨,“时间真快啊,一晃一辈子就过去了,什么都换了……”
整整一天的时间,查无此人,查无此人,得到的结果只是查无此人!
所有人都不记得自己,就连那些亲戚甚至也不存在,学校里没有人认识他,周建国两口子生的是女儿,那他周弈到底算什么?
一个人在安静的公园里坐了很久,偏僻的地方,又黑又暗,白天的时候为了安全,有人经过这里也只是匆匆的跑过。
到了晚上更是没有活气,除了几只猫迈着方步来回的踱过周奕面前。
“过来。”
周奕坐在新修好的台阶上,四周稀稀沥沥的下着雨,头顶上是遮天蔽日的绿树,脚下是蔓延的绿色草丛。
几只猫来回经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原来的那几只。
“喵喵。”一只橘黄色的大猫先是在远处停下,两只黑色的瞳孔放大,谨慎的观察着周奕。
见到没有危险之后,橘色的猫才慢慢的挪了过来。
身子胖乎乎的,看起来有十几斤,扬着头,朝着周奕喵喵叫。
“没有吃的啊。”
大晚上的所有的商店都关门了,如果是白天,周日肯定会买些火腿肠和面包喂一喂这只大橘。
可在这一刻,自己和这只猫是那么的类似。
公园里越晚越没有人,这里本来就偏僻,最幽暗的地方治安最差,打架斗殴,小偷抢劫往往就发生在这些地方。
周奕安静的坐着,安静的仿佛角落里长的一只蘑菇,渐渐地生了根,发了芽。可偏偏有不长眼的,上赶着找死的人有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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