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凤阙

    “王，珲诃酋长勇猛不凡，骑射了得。”
    大抵是忽地与珲诃惺惺惜惺惺，秦啸归来，撑着还未养好的伤势见了君辞，也不去休息，而是将珲诃的话转达之后，又表达了自己的赞赏。
    君辞微微一笑，未置一词。
    同样也回到君辞身边的楚善戈几乎是下意识就揣摩到君辞的心思：“王是否对其仍有防备？”
    “一时半会儿，他还算可用可信之人。”君辞回答得有些含糊。
    坐得有些随意的秦啸慢慢坐正，他与楚善戈对视一眼。
    “我用他是形势所迫，不无一赌之心。”下颚微抬，凤眸幽深，倒映湛蓝一片，偶有苍鹰在漆黑的瞳内一掠而过，翱翔远方，似乎也带走君辞的思绪，“除了镇北军与中护军，其余人我皆不可信。”
    交给珲诃是不得已而为之。
    秦啸身受重伤，对柔然又心生防备，不宜再领柔然军对阵高车。
    她不能离开这里，震慑柔然也是震慑高氏。
    此刻必须从柔然勇猛之将中选出一人来代替秦啸，滚夛之事帮她试探出一些人的心思，当日珲诃无论是出于急智还是出于畏惧第一个喊出誓死效忠之言，君辞都要用他。
    以此来激励更多人朝着她表忠心。
    如今将柔然群龙无首的王师交给珲诃，就是甜头，待到他拿下高车，君辞还会有厚赏，她要柔然各部酋长知晓，效忠她跟随她，能得到多少好处。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只有利益才能迅速驱散隔阂与陌生，让两个忽然相连的势力以最快的速度亲近起来。
    更深的情义……
    唯有特定的契机才能结下。
    “倘若他当真与高车联手……”秦啸面色有些白。
    “硬打。”君辞冷声丢出毫无温度的两个字。
    这是最坏的结果，君辞却不惧。
    当真走到这一步，董弃等人也会观望，乐得珲诃连同高车做出头鸟。
    “王早已料到最坏结果，必不会输。”楚善戈极其信任君辞。
    君辞含笑，笑意浅淡，从容不迫，骨子里透出的自信，使得心神紧绷的秦啸也霎时放松。
    是不会输，珲诃是她派出去，她把大权交托，一旦他与高车联手，她轻易就能离间双方，使得二者内讧，自乱阵脚。
    只不过会牺牲极大，无论是她的镇北军，还是她想要收为己用的柔然军与高车军。
    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她现在极其缺兵马。
    “王，我们根基太浅。”秦啸忍不住轻叹口气。
    周氏手握四十万大军，其余归顺者亦会惧周氏威名而少些小心思。
    不像他们，君辞只有不足五万亲兵，两万余中护军，两万余镇北军。
    董氏十万大军，赫连氏十万大军，李氏四万兵马，以及被赫连氏压制住的雍梁各地豪强兵马数万，柔然二十万大军，他们都各怀心思。
    “故而，只有我才能拿下柔然与高车。”君辞莞尔。
    根基深与浅，君辞从未放在心上。
    今日换作周氏，哪怕用了她一样的法子，也绝无迅速收拢柔然与高车的可能。
    因为他们会抵触，周氏已经足够兵强马壮，他们不会重用柔然与高车，只会想尽办法打压与剪裁。
    只有她，柔然与高车各部落会看清楚，她需要他们，而他们需要机会。
    他们能互相成就。
    “人活一世，己有长短，获有得失，势有优劣，立有高低。强者扬长避短，重得轻失，转劣为优，踩低而登高。”君辞洒脱一笑。
    她从不抱怨困境与机遇，一如她从不怨怪生而为女。
    很早很早她就明白，万事万物之奇特所在，是好是坏，在于如何去看待，从何处去看待？
    这世间无人可事事顺遂。
    遇不顺，何故恼？
    长剑所向，斩尽世间不顺我之物。
    “末将受教。”秦啸豁然开朗。
    他喜欢跟随君辞，是因着君辞如朝阳，能引他们方向，能予他们驱暗之光，能赋他们力量。
    幽蓝苍穹，烈日高悬，初春的光格外温柔，洒在身上，似母亲轻抚之手。
    君辞沉默看向远方，她心中有不少疑惑。
    周成文还未率军攻打她，周隆缘何也按兵不动？
    有些事终究在她不知情下出乎她的意料。
    好在君辞很快就得到了答案，两封书信几乎是同时送到她手上，一封来自蔺知桓，一封来自赫连跃。
    这两封信让她知晓为何她现在能安居一隅，专攻柔然与高车。
    蔺知桓自洛阳来信，充州出现一股不明势力，对周成文形成了极大的威胁，这股势力没有千军万马，但行踪诡异，擅长暗杀，自打周成文拿下京师之后，已经遭遇十次暗杀。
    周月娥的小皇子，就是被其暗杀而亡，使得周成文大怒。
    周成文在调查这股势力，不敢轻举妄动，传信给周隆，让周律从关陇发兵，攻打北镇或者雍州。
    这股力量蔺知桓偶然得知，领头之人是个十二岁的小女郎，自称：元姑娘。
    蔺知桓也对元姑娘的身份有了一个猜测，先太后当权之前，曾在其夫驾崩之际胡乱抱了个宫妃诞下之女假称儿郎扶上帝位。
    不过后来被周荣猜疑，未免周荣揭露，她先下手为强将之掐死，伪造帝崩。
    这位元姑娘很可能就是元猷的堂侄女，当初为何没死，又流落何处，如今又如何小小年纪成了神秘组织的领头人，蔺知桓也无从查起。
    蔺知桓的信就交代了这些。
    赫连跃的信解释了为何周隆现在也没有发兵攻打北镇。
    周隆已经发兵攻打了几次雍州，赫连跃也亲自到了雍州御敌。
    雍州与梁州接壤，梁州一半在北朝，一半在南朝，在南朝的一半如今由应无臣拿下，在北朝的一半是周隆的领地。
    应无臣人在千里之外的邵陵郡，但他的大将袁聪守在梁州，只要周隆一出兵，袁聪也出兵。
    周隆撤兵，袁聪也撤兵，使得周隆现在也不敢大举进攻雍州。
    君辞迅速回到帐内，她目光紧盯疆域舆图，她心里有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元姑娘的出现，应无臣为何从巴蜀开始起兵。
    或许，他早料到她的布局和将面临的局面，他特意如此，为的只是多给她喘息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