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第一美少年

第二百三十章:教堂


    暗色调的舞台上,前奏随着嗓音一同响彻。
    身后的大屏幕上浮现出柠檬的手绘钢笔画,上面绘制着《lemon》的名字。
    同样的,没有特殊舞美设计,没有多余需要思考的部分。
    这并不是一首热场子的歌。
    相反,它相当平静,需要细细品味。
    歌曲段与段之间微妙衔接,蕴藏的感情,将听觉包裹。
    人们的眼睛,就这样,渐渐明亮了起来。
    “是新歌呀?”丹生花枝惊喜地说。
    她费力极大的力气才控制住想要投票的手。无论如何,她都想等待第二回合才把票投出去,享受那个瞬间,可这份控制十分辛苦。
    就像是此时舞台上的这首歌。
    旋律和歌词,正在互相拉扯着彼此。
    正是这种拉扯,既让人心酸又能让人感动,既能让人无可奈何又能让人感到幸福,既能让人情绪隐忍也能让人情绪迸发。
    一千个读者一千个哈姆雷特。
    歌曲也是同样的,同一首歌不同的人听都会有着不同的感受。
    有人觉得明快,有人觉得悲伤,有人看见自己。
    前奏随着少年的歌声在会场漂游,看似孤单,却饱含着力量。
    那种力量随着花鸟风月的舞蹈而完美呈现。
    舞蹈最修炼气质。跳舞的人,无论怎样都是美的,一出手一抬脚都是美的。
    可现在的她,并不美,是灰色的。
    肢体仿若挣扎般的痛苦,表现力也是折磨的。
    就像人们初次咬到柠檬时,脸庞上因为酸涩而扭曲的痛苦,让人厌恶——人类一向是喜欢甜的,讨厌痛苦。
    可如果忍受过了那种酸涩,柠檬的清香就便会溢满口腔。
    可惜的是,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舞蹈随风而逝,素白的女孩在舞台上蜷缩起来。
    『每当遇到无法承受的痛苦时』
    『总是不禁泪如泉涌』
    『你都经历过什么呢,你又目睹过什么呢。』
    『脸上浮现着我不曾见过的表情。』
    仿佛孤身一人行走在漫无尽头的黑夜,终日不见光明。
    台下的观众们都静默地欣赏着表演,偌大的会场,居然没有一丝吵闹的声音。
    连欢呼声也不再。
    评委们都没有出声评论,只是静静聆听。
    人们连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都没有察觉到。
    会场外的人们撑着伞,观看着转播的大屏幕,驻足原地。
    那灯光明亮的会场,宛如在风雨中唯一亮起的蜡烛。
    纪念着悲伤,又唤醒着新生。
    夏川海月和神代子都抬着头,雾气般的细雨洒在她们的头顶,可她们毫无察觉,安静到像是灵魂被抚平了。
    很难想象这种奇幻的画面。
    世界因为一首歌而慢下来,甚至希望它永远不要停下。
    就像是有人说的那样,听着这首歌,感觉就像是穿过一条幽暗漫长的隧道,暗想前方究竟是救赎自我的光芒,还是悄无声息的死寂呢?
    痛苦的最后,是死亡的终点,还是新生的启点呢?
    当年的米津玄师已经给出了答案,告诉了人们。
    如今在这个世界,他来告诉这些人们答案。
    『但毋庸置疑的是』
    『那些日子的悲伤,那些日子的痛苦』
    『我全都深爱着,连你一起』
    『残留胸中消散不去,苦涩柠檬的气味』
    『在雨过天晴前都无法归去』
    『如同被切开的半个柠檬一般』
    ——“时至今日,你仍是我的光芒。”
    这便是这首歌,对于世界的回答。
    死亡并不是美的,美的是人们赋予死亡的意义。
    灯光忽而亮起。
    蜷缩起来的少女缓缓起身,伸展双臂,拥抱着黑暗。
    灯光在她的身上越来越亮,仿佛阳光。
    踏出舞步的拍子,跳跃的曲调,明明诉说着悲伤,却没有任何的悲伤。
    那是雨后的彩虹,曼丽地起舞,迎着阳光。
    人类的悲欢喜乐,随着渐歇的雨水一同淅淅沥沥。
    天晴后,路边是柠檬花开的清香。
    人生中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虽然遗憾,虽然悲伤,虽然痛苦,但也要继续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活下去。
    即便前方迷茫甚至一片黑暗,也要继续往前走。
    往前走不是将过去的悲伤忘记,而是深埋在心底。
    等到雨过天晴的那一天,拿出来翻阅,痛苦也好,悲伤都好,都已经成长。
    “时至今日,你仍是我的光芒。”
    你要等那道光,重新亮起。
    就像是一个孤独的人向人们讲述一个悲伤的故事。
    这个故事讲完了,往前走,然后释怀。
    在故事的尽头,光与影的尽头。
    他带着人们,与幸福拥抱。
    幸福也张开了双臂。
    与人们一同淹没在光芒之中。
    那生活带给人们如同柠檬的酸楚,终于酿造成了如同柠檬汽水味儿的甘甜。
    羽弦稚生轻轻放下麦克风,望着全场静默的人群。
    这是悲伤中生出的希望。
    人们仍沉陷在那种前所未有的情绪之中。
    还得是八爷啊,他在内心感慨。
    虽然是渲染悲伤的范围,但曲调确实偏向跳跃轻盈的,让人陷入在生死黑白两面的交织之中,形成独特的反差感。
    越听就越会越释怀,感慨人生大概就是这样。
    情绪已经完美地传达到了。
    即便这不是专辑正式曲,但整场舞台下来也已经非常完美。
    花鸟风月的表现力远比他预期的还要惊艳,刚才甚至连他自己也迷醉了。
    ——‘苦涩里夹杂着清香’,她经历过,所以才会很明白的吧。
    台下的人们恍若残余着淡淡的哀伤之中,心里却又是微醺的幸福。
    长达半分钟的沉默后,是人们恢复清醒后的欢呼声。
    “羽弦稚生!!!”
    “羽宝你是最棒的!爱死你了!”
    “这首歌太好听了,真的好好听,好想再听一遍啊!”
    “也只能算好听罢了。”
    “欸?可你刚才的表情完全没有说服力哦!”
    全场都响起了久久回荡的喝彩掌声。
    这种情景,只能用山呼海啸来形容了,此时没人吝啬自己的掌声。
    连神绘灵的粉丝们也不意外。
    这已经不是比赛的竞争范畴,而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享受,他带给人们的那种惊艳的情绪体验,足够跨越许多利益之间的相争。
    灯牌的海洋飘荡着,每一个都是他的名字。
    倒映在他黑色的眼瞳里,镜子般盈盈发亮。
    羽弦稚生微微鞠躬谢礼。
    于是又是一阵仿佛要把会场给掀翻的掌声。
    “我觉得非常好听,非常非常好听,以至于我找不到什么词汇来形容。”丹生花枝拿起麦克风,大声赞叹道。
    “特别是节奏,很抓耳,越听进去就会让我又想哭又想笑,这种感觉还是第一次有,真的很奇妙。”
    “谢谢。”羽弦稚生捧着麦克风轻声说。
    “不过我想问一下,伴奏里的那个不时会出现的‘Wei’、‘Wei’是什么设计,就是怎么说呢一开始听起来很不和谐,感觉很突兀,可听到第二部分,这种不自然不和谐反而深入人心了,感觉像是这首歌的专属特色。”丹生花枝轻声问道。
    “请问,是专门设计的么?”
    “啊,这点的确是这首歌的专属设计。”羽弦稚生回答。
    八爷当年在设计这首歌的时候,究竟为何会加入‘喂’的魔性声音呢?
    而这正是这种声音,让听歌之人,对这首歌印象颇深。
    对于这个怪音,之前有很多解释,不同地区都有着不同的解释。
    有人说那是打电话却无法得到回应的声音,寓意着死亡。也有人说那只是吸引注意力的,并无他用。
    但其实,有最合理的一种说法。
    那种独特的声音,其实是唱片在播放时,拨针在碟片上突然变幻转速所发出的怪声,这或许就代表着歌者表达的本意——回忆断断续续,人生走走停停,即便如此,回忆的声音永远都在那里。
    这也是羽弦稚生自己比较偏向的解释,然后他将丹生花枝的疑惑解答。
    “原来如此。”丹生花枝轻声呢喃。
    “所以在第二部分,这种声音渐渐消失了,意味着刚开始的悲伤难过,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走向释怀。”她赞叹地说道。
    不愧是现任国民级女作家,这阅读理解能力属实是一流的。
    很好,这样的脑补怪越多越好,都不需要他来详细说明。
    羽弦稚生微笑着看着她,点了点头。
    此时主舞台两侧屏幕的投票颜色池里,神绘灵的票数增长已经来到一半,并且还在缓慢增长中。
    这对于羽弦稚生而言应该是一种压力。
    但这压力并未持续太久。
    反应过来的人们迅速地为他投出手里的票,每个人都是发自内心地喜欢着。
    不只是评委们评价着,台下的观众们也在带着余韵探讨着。
    “让我想起了很久以前爷爷带我在夏天放的烟花,想想那天真美,听着听着都快要哭出来了。”
    “话说羽宝画的手绘柠檬也好好看啊,要是出专辑的时候能当做封盘面就好了,我买爆!”
    “那个女舞者的舞蹈也很惊艳,那种美感所带来的情绪很直白,极限而又内敛的夸张,称得上是画龙点睛,羽弦君的眼光真好呀。”
    “我超喜欢最后一句歌词。”
    “嗯嗯,我也是!”
    “羽宝对我而言也是这回事啊,时至今日,你仍是我唯一的光。感谢相遇。”
    “是呀,感谢相遇,能见到他真的太好了。”
    是的,很早之前,他就不再是属于雪子一个人的光了。
    这光芒已经越来越高,越来越亮,扫除着这个时代的阴霾。
    光是看着这道光,人们便就已经心满意足。
    短短一分钟,羽弦稚生的票数就已经超过了神绘灵之前的票数。
    第一场回合,无论如何都是他赢下来了。
    听这首歌最有感触的,应该是神绘之琉璃了吧。
    背弃家族,孤身一人走在对抗女将的道路上,如果他是人们面前的那道光,那么她应该就是藏身于黑暗中的光了。
    听到了这首歌,她也是开心的吧。
    安山清姬可是高兴坏了,她的快乐又不知该如何发泄,只能是抱着老父亲的肩膀蹭来蹭去,宛如受到宠爱的小猫。
    这首歌,在医院里的田空葵也会听到的。
    如果可以看到,她此时也是快乐的吧。
    痛苦之后就是幸福,她撑过来了,所以足够得到这份幸福。
    舞台灯光渐渐闭拢,羽弦稚生缓步走下台去。
    双方的第一回合较量结束,他暂时领先。
    这其实也是对神绘灵的反击,又或者说是一种陷阱。
    说到底,表演是情绪的竞争对抗。
    谁能掌控住观众的情绪,谁就能将胜利牢牢掌控在手中。
    如果在接下来的第二回合,她准备的是一首燥热的歌,很明显就会落了下乘。
    因为观众们刚刚从悲伤又幸福的气氛中缓缓挣脱。
    如果她选错了风格,效果只会适得其反。
    在台下仍然持续的欢呼声中,羽弦稚生坐回休息室。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屏幕。
    透过屏幕,是那蒙着巨大红色丝绒布、尚未掀开的庞大乐器。
    传言中的『教堂』乐器。
    屏幕上,神绘灵已经踱步上台,缓缓走到那乐器旁边。
    乐器跟她的身形对比,她是如此的渺小。
    会场里的观众们也都被这即将到来的一幕所吸引,眼睛也不眨地盯着台上。
    神绘灵的手放在丝绒布上,猛地掀开,帘布装置随之弹开坠下。
    那镶嵌在舞台夹板之中、高达14米足有四层楼高的庞然巨物,随着丝绒布的掉落,轰然出现在人们眼前。
    伴随着它的出现,灯光系统切换到灿金色的光晕,极致渲染。
    神迹般的颜色,巍然壮观。
    整个会场都是齐齐一怔,很快传来了一群人激动的叫嚷声。
    1888年,维多利亚时代,『圣保罗教堂』管风琴。
    它重量40吨,高14米,宽10米,深5米,拥有整整7000根乐管,最大的管道可以让成人钻过,而最小的甚至比筷子还要小。
    它是全球乐器历史上构造最为复杂,体积最为庞大的,造价最为昂贵的乐器。
    如果说钢琴是乐器是王,那么管风琴就是乐器之神。
    在它诞生于世的两千年历史中,它是一直位于乐器之顶的巨大生物。
    是的,用【生物】来形容它,也完全没问题。
    一旦被能够驾驭它的人坐在身上,那宽广的音域,震撼的音效,多达上万种的丰富表现力,能够让它一只巨兽征伐一整只大型交响乐队。
    这样的顶级‘巨兽’在世界各地都坐落着,存世数量并不多。
    目前仍旧在服役的顶级管风琴分别只在五个国家之中。
    中国厦门的『管风琴方圆』。
    英国伦敦牛津街的『威利斯老爹』。
    瑞士联邦日内瓦市的『圣皮埃尔教堂』。
    美国东部亚特兰大的『瓦纳梅克大法庭』。
    以及位于法国南部的『圣鲁恩之子』。
    不同于公元前时代的水力管风琴,自从19世纪人类掌握电之后,这只巨兽才算是真正地焕发全部的活力,而管风琴也不仅仅只是为教堂服务,而是应用于剧院和各种顶级音乐会上。
    老实说,羽弦稚生心中是早做好心理准备的。
    但是当真正看到这只庞然大物时,心中还是不免被震撼了一下。
    又或者,无奈中带着苦笑吧。
    神绘灵究竟有多么想要打败自己,他算是真正明白了。即便明白这把管风琴是从国外借来的,但对于表演而言也已经是经费爆炸。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万众瞩目之下,神绘灵缓缓地坐在管风琴前。
    手指放在琴键上,脚踩音栓木杆。
    然后,开始。
    一瞬间后,巨大的风压在电流的作用下,冲刷在各大音管之中,管内空气剧烈地震颤。所有人都听到了,这只巨兽在风的鞭策下发出震慑的乐音。
    于是恢弘明亮的雄浑演奏在整个会场响彻。
    这还不是她全部的秘密。
    下一刻,就在人们还惊艳于这伟大的乐器之中,神绘灵开口了。她如同骑着巨兽遨游在星海之中的女骑,骄傲地开口了。
    那不是男音,而是她作为女生的本音。
    那是人类至今为止发声频率的上限。
    仿佛游曳于海洋之中嬉戏的海豚,嘹亮悠长。
    全世界的音乐界将这种声音称赞为‘海豚音’。
    羽弦稚生愣在了当场。
    如果说教堂管风琴足以让他伤筋动骨。
    那么这一招,是致命的杀招。
    神绘灵掩藏的很好,很久之前她不惜用吸烟来让她的男音嘶哑以此遮掩身份,而她本来的嗓音从来不肯用过,只是为了维持住女扮男装的假象。
    男子组的比赛对她一个女生而言是否公平,他不知道,但他能明白,她能够连续两年做到冠军的份上,不是那帮选手太废物,而是她真的很强。
    此时她已经不计较一切,甚至连女生的身份都不再遮掩。
    是的,她是抱着拼死的态度来的,她只想赢,在赛场上将他吞噬,完成她黑色的复仇。
    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很棒的对手。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喜欢这样极致的对手。
    羽弦稚生浑身都在颤抖,肩膀在颤抖,瞳孔放大,手指也在微微颤抖。
    他居然笑了,是畅快的笑容。
    好久好久,他都没有如此兴奋了。
    “能帮我拿个电子琴么?”羽弦稚生看向旁边的女导播。
    “电子琴?”女导播眨了眨眼,愣住了,“您现在要么?”
    “是的,等会要用。”
    “好的,您稍等。”女导播匆匆而去。
    羽弦稚生重新将视线放在屏幕上。
    是的,他明白的。
    在这种巨大的乐器面前,人类是多么渺小的生物。
    但接下来,他也有一句话要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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