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听见我的心在动

第41章


  一辆车子从他身边开过,但是很快又倒了回来。车窗缓缓摇下,是张说。张说看着他,脸色平静,但是眸光复杂。
    左思冲他点了点头,明白他是来接钟笔去机场的,便说:“她先走了。”他跟这个年轻英俊的优秀男子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他跟钟笔之所以离婚,不能一味无理地怪罪到张说头上。真要说起来,他心里其实很欣赏这个年轻人。至于“夺妻之恨”……孰是孰非,到今天这个地步,已经不重要了。任何事首先应该反省的是自己,而不是埋怨别人。也许在张说心里,“夺妻”的那个人反倒是他。
  
  张说下了车,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在外人眼中,他们是争锋相对的情敌,仇人相见,应该分外眼红才是。可是事实并不是。面对面站在那里,他们甚至不知该如何开口。最后他笑了笑,“其实,我应该谢谢你。”
  左思有些不明白,挑眉:“哦?谢什么?”
  张说吁了口气,“谢谢你让我有今天的成就。”当年,当他知道钟笔要跟他结婚时,除了恨钟笔恨得想不顾一切报复她之外,更恨的是自己的无能为力、无可奈何。那时候他含着一口怨气想:如果自己跟左思一样有钱有权有势,钟笔还会嫁给左思吗?所以,他一定要出人头地,功成名就,然后站在她面前,狠狠羞辱她!他要让她知道,她背弃他是多么愚蠢的决定,他要她悔不当初!
  当时的想法是多么幼稚!
  他将自己对左思的嫉妒和痛恨,化作积极力量,不断鞭策自己。潜意识里,他将左思当作自己超越的目标。关于这一点,等到他站在成功的顶峰向下俯视时,终于意识到了。
  
  原来是左思,逼得他在五年的时间里完成了十年的工作。
  现在,事情过去了,他应该跟左思说声谢谢。
  曾经有一天,他接受一家外国杂志的参访,对方问他:“张先生,成功的路上,你最想感激的是谁?”他官方的回答当然是师长、亲友、同事。当天晚上,一个人躺在黑暗里一点一点地整理,发现源头竟然是左思对他的不屑一顾、视若无睹。左思根本就没把他当成一个竞争对手——他连情敌都不是。
  
  原来他一直不曾忘记过钟笔。他恨她的同时,代表他还爱着她。时隔五年,等他回头再想时,已不像当年那样偏激。历经百般艰辛、尝过无数酸楚终于登上成功峰顶的他,对于人情世事已有了深刻体会,已经能够想象钟笔当年走投无路时的绝望心情。谁能帮她?谁又肯帮她?她不过是一个十八岁的年轻女孩儿,孤苦无依,彷徨无助。
  她需要帮助——可是那时他甚至不知道她是谁。
  钟笔在婚前曾给他写过一封电子邮件,解释也好,忏悔也罢,在她即将成为别人的妻子前,必须给他一个交代,尽管这个交代是如此的苍白无力。她尽量客观地讲述她跟左思之间的故事,三言两语,不到六百字便结束了。她没有收到他的回信,也许那个邮箱已经作废,但是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给了自己一个交代。她没有奢望过张说还会原谅她。
  
  张说收到那封邮件,不等看完便将它删除了。后来他将那封邮件从邮件垃圾箱捡回来的时候,情绪已经不那么激动。等到他成为“全球一百位数字人物”,某一天再看到那封邮件时,他已经能够读出字里行间的辛酸、苦楚,原来里面字字是血泪,句句皆隐忍。他很诧异,以前为什么就没有看出来呢?
  
  有些事情必须要亲身经历过,才能明白个中滋味,才能感同身受。
  突然就原谅她了。
  他从未经历过这些凄惨离奇的事情,为什么要苛责她?将心比心,易地而处,换作是他,一无所有,他又能怎样?他不一定能比钟笔做得好。
  一旦原谅,他便开始后悔,内疚与日俱增。这些年来他一直咬牙切齿恨着她,将这股怨恨化作废寝忘食的工作。到最后转过头来一看,原来悔不当初的却是他。
  那时候他父亲心脏不好,要动手术,所有人非常担心,唯恐手术失败,家里气氛一下子降到冰点,人心惶惶。
  他等在手术室外的时候,突然想起,父亲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心脏手术,他已经觉得难以负荷,那钟笔呢?她曾经有将近一年半的时间奔走在医院和学校之间,照顾母亲,还要兼顾学业,甚至要应付犹如豺狼虎豹一般的左思。千斤重担她是怎么扛过来的?要吃过多少苦才能习以为常,做到云淡风轻、一字不提?
  他双手捂头,发出痛苦的呻吟。当时他年纪太小,生活一帆风顺,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还不能体会她的苦处。
  现在他明白了,可是已经晚了。
  他常常在网络上看见左思的绯闻,非常愤怒,既然喜欢寻花问柳,处处留情,当初为何不肯放过钟笔,硬要拆散他们呢?以前钟笔在无人的时候会突然紧紧抱住他,把头埋在他胸前,满脸是泪,呢喃着“幸福得好像不是真的”这样的话,他不但不能理解她当时心中的恐惧不安、惶惑无助,反而不耐烦地推开她,低声呵斥:“别闹,大家都看着呢,像什么话!”现在他知道是为什么了,是左思带给她的巨大阴影。他很后悔那时候没有给她一个充满安全感的回抱。
  一年前,他从美国回来,将“爱百胜”的总部设在北京。有一次,公司统一组织献血,张说身体健康,符合各项标准,也在献血的队伍当中。负责的女医生冲他一笑,“张先生,你要献400CC?”张说一愣,“你怎么知道我姓张?”他应该还没有出名到人人都认识的地步吧?
  她笑了,“我以前是北大医学院的,比你们低两届。我认识你们,不过你们不认识我。”那会儿,张说和钟笔这对情侣非常有名,男才女貌,走在哪里都是众人的焦点。她拿出针筒,示意他抬起手腕。张说打量她,身材矮胖,样貌普通,笑起来有些赧然,看得出是个不怎么擅长交际的人,对她话中的“你们”表示不解,“原来是校友。不好意思,还有谁跟我一样失礼?”她呵呵一笑,“没关系,你们不认识我很正常,没什么失礼的。对了,钟小姐身体应该好了吧?”
  听到这个名字,张说心跳猛地停住了。
第三十四章  受过伤的记忆还没有痊愈
  她察觉到他脸色不对劲,有些尴尬:“对不起,你们……后来……”也许他们后来没有在一起,是她鲁莽了。
  “她……怎么了?”张说费了很大的力气才问出这句话。
  对方不知道该不该说,有些为难,在张说灼灼地逼视下,只得支支吾吾地说:“她……流产了……”
  张说心头大震,忙问:“怎么会流产?”
  “心理方面的原因更多一些,心思沉重,忧虑过甚。当时她被酒店的人送来医院的时候,情况很不好,满身是血。问她任何问题都不回答,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都是酒店的经理在做主。那会儿感觉她连想死的心都有,眼神绝望,没有一点儿生念。我们都劝她不要想不开,孩子不小心没了,可以再要嘛。再说一两个月的时候最容易出事,以后小心些就是了。她只是哭,什么都不说。”
  
  “什么时候的事?”
  “哦,前不久,我记得很清楚,5月5号。她现在应该没事了吧?”小产只要调养得当,很快就会好。她作为医生,见惯了这些事,不怎么放在心上。
  啊,5月5号,那时候左思和某位甄小姐的绯闻正闹得厉害,举城轰动,连半岁的私生女都出来了。大概因为这个,她才避居北京吧?
  哀莫大于心死。祸不单行,内外煎熬,她会不会想不开?他很担心她出意外。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要怎样出现在她面前才合适?不能太突兀,也不能太亲密,这个合适的距离是如此难以把握。
  
  不不不,任何事只要你想做,亡羊补牢,永远为时未晚。因为此事,他绞尽脑汁。
  
  他想要告诉她他的内疚、自责,告诉她有人依然还爱着她,还有,希望她好好生活下去,勇敢,坚强,乐观。
  在《天上人间》的直播现场,他终于说出了那句话:“不是风动,不是幡动,那是我的心在动。”钟笔,这么些年过去了,你可曾听见?
  他知道,她一定懂得。
  至于后来的事,他无法预料,只是尽力争取。
    张说和钟笔母子乘同一班飞机离开香港。路上他没有问她明明说好了为什么先走,直到吃过晚饭,他才开始秋后算账。钟笔忙着叠被铺床,收拾房间,而左学位了逃避劳动,早溜出去玩了。他按住钟笔忙碌的双手,一把扳过她的肩,要吻她,他想这样做已经很久了。
  钟笔头一偏,他的吻落在她的脸侧。
  张说抱住她,热气吹在她耳旁,“为什么不等我?左思可有为难你?”排除万难,扫清障碍,总算等到这一天,可是钟笔的反应却令他不安。
  钟笔白了他一眼,“捣什么乱,人家忙着呢——本来想打电话告诉你,哪种忙着登机,一时就忘了。”
  张说见她拿着衣服要去洗澡,对他不理不睬,心有不甘,一手拦在门框上,不让她走。钟笔嗤笑,“你这是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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