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之书

    “奇怪，人都哪去了？”尤利娅有些不安的说道。
    肖恩和她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担忧。
    要是外面打成一片他倒还放心了。
    可现在这样一副毫无人迹的景象，实在有些反常。
    两人顺着空旷无人的街道朝着主城区走去，一路走去，一个人都没有，工厂之间的街道上，往日里运送矿石和原料的道路上毫无人类活动的迹象，直到两人穿过工厂区，来到商业区的路口的时候，才在一座广场上看到成群聚集的人群。
    肖恩粗略的计算了一下，聚集在这座广场上的人至少有几千人之多。
    许多穿着黑袍的人正站在高台上，喷水池上，雕像的底座上大声的呼喊着。
    “兄弟们，同胞们，今天是时候改变这一切了，几十年来我们被那些吸血鬼压迫，被剥削，我们的血肉铸就了他们的财富，是时候改变这一切了！”
    “拿起你们的武器，跟我们一起去将这旧世界推翻！”
    “只有打倒那些吸血鬼，我们才能真正的过上好日子。”
    黑袍人们大声的呼喊着，讲述着人们所遭受的不公和压迫，讲述着推翻暴政后的美好生活。
    那些围拢在周围的平民，有的点头赞同，神色兴奋的想要大干一场，有的却面带忧色，有的更是偷偷转身离开，不知是去报信还是喊人去了。
    肖恩看着广场上热烈的景象却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了，咦？什么情况？怎么感觉倒像是法兰西大革命的感觉？一点也看不出阿莱耶蠕虫危机的迹象？
    肖恩看的奇怪，他原本还以为会有一场人虫大战呢，尤利西斯所说的已经开始了，难道指的就是眼前的这一切么？
    不知道眼前这些人里面，都有哪些是共生体，数量又有多少，哪些黑袍人多半都是了，哪些市民呢？
    按照之前看到的那个虫巢的产能，就算这样的虫巢有十个，怎么也不可能把全城的人都共生了吧。
    他正在猜测这些人里面那些是共生体，那些是普通人，就看到一队士兵齐刷刷的从街道上跑了过来，迅速的拉开线列，将人群分割开来。
    带队的是一名中尉，他挥舞着军刀下达着命令，指挥军队举起排枪，人群不安的骚动着，士兵们黑洞洞的枪口看起来可不像是闹着玩的。
    那些黑袍人却毫无惧色，直接朝着士兵们走了过去。
    “士兵们，你们真的要为你们的主人陪葬么？看看你们的家人，你们难道就没有遭受过这样的压迫吗？加入我们吧，和我们一起建设我们的新世界。”
    士兵们面无表情，看向他们的军官，等待着镇压的命令，然而那个中尉却没有下令，反而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说的没错，你说的没错啊——”他转身看向士兵们：“弟兄们，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布兰的那些官僚和贵族不应该是我们的主人。
    我命令，收起武器，我们也加入这场革命！”
    士兵们纷纷露出了愕然的神色，窃窃私语着，不安的交换着信息，但有一些士兵却适时的鼓噪起来。
    “说的没错，安德烈少尉，我们跟你一起干。”
    “算我一个。”
    “弟兄们，还在等什么，让我们一起去！”
    仅仅只是一小部分士兵的鼓动，就让原本还算稳定的士气再次躁动起来。
    哪些黑袍人大喊着招呼着市民们冲击着阵线，没有上级的命令，身边的同袍又纷纷鼓噪，于是士兵们也只能茫然的被冲散。
    然后在中尉和黑袍人的带领下开始朝着一个方向前进。
    士兵和市民们一下子混在了一起，大部分人都一脸的茫然，只是跟着人群前进，但却明显能看出有一些特别主动的带头人。
    肖恩和尤利娅对视了一眼，也跟了上去。
    刚穿过一条街道，就有更多的人群汇集了过来，似乎刚刚的闹剧在许多不同的地方同时上演，人越来越多，几乎将街道挤满了。
    人们大声的呼喊着口号，咒骂着，咆哮着，面红耳赤，原本平静的人也随之被这狂热的气氛感染，犹如惊涛骇浪般的人潮朝着某个方向移动。
    “这就是阿莱耶的力量么？”肖恩自言自语着，忽然明白了。
    他想起了当初马丁跟他谈起过的关于鸟群的故事。
    鸟群没有一个王，没有首领，但是它们却会按照某种特定的规律运作，所谓的集群意识，此时此刻，看着那潮水一般的人流，肖恩仿佛也看到了那无形的规律。
    不断有人加入进来，进军的队伍还在扩大，当队伍进军到上层区的时候，等待他们的不是公爵的军队，而是热烈的欢迎。
    这里的士兵显然也叛变了。
    “放开我！放开我！我是你们的指挥官，我是你们的将军！你们不能这么对我，士兵们，你们必须服从命令。”
    一个老头被从人群中推了出来，他的身上捆绑着绳子，衣服也变得破破烂烂，但是仍能看出几分军人的气度来。
    此时他的表情，愤怒大过恐惧，不解又大过愤怒、
    “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们都是王国士兵啊，你们都背弃了自己的誓言吗？”
    许多士兵露出不安的神色，羞愧、茫然、惊慌，但是这些异色全都被人潮的狂热气氛所遮盖，几个士兵对那个老将军饱以老拳，“闭嘴你这个混蛋，我们再也不受你的控制啦，我们一致认为国王已经不再适合统治人民了，只有人民自己才能统治自己。”
    老将军一脸恼火。
    那些流传自法瑞斯的危险思想，他们也只是耳闻而已，之所以这一次行动要利用这个名头，仅仅是为了师出有名，同时也顺便黑一下如今闹得沸沸扬扬的叛乱分子。
    没想到竟然弄假成真了。
    不对！那将军忽然想起了什么，如果真的有这种事情，情报系统不可能没有察觉的。
    但是他已经没有机会去弄清楚这件事情了，一群士兵将他绑在了一根柱子上，然后在下面堆满了柴火。
    和他同样待遇的还有兰斯特公爵，市长先生，商会主席，副市长，警察局长，一个又一个位高权重的上层人士被带了过来。
    绑上柱子，然后点燃，火焰燃起，血肉燃烧的焦臭味在城市上空缭绕，气氛变得越发热烈起来。
    市民们围在周围，有的兴奋，有的还带着惶恐，以及茫然。
    不过没有人阻止这一切的进行，似乎每个人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以及自己该怎么做。
    “他们都疯了吗！难道所有人都被共生了？”尤利娅难以置信的说道。
    肖恩却摇了摇头，他看着那些面色狂热的民众，目光茫然的士兵们。
    “不，他们没有被共生，他们只是陷入群体狂热了而已，尤利西斯根本不需要共生所有人，甚至不需要共生大部分人，只要有一小部分就足够了。”
    “群体狂热？那是什么？”
    肖恩看着尤利娅，心说是了，这个时代或许还没有相关的研究吧。
    “当一大群人聚集在一起的时候，往往决定运动方向的只是少数人，绝大部分人都是所谓的‘沉默的大多数’，他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会本能的跟随大众，同时也容易收到群体情绪的影响。
    或许他们对眼前的情况有异议，有不同的意见，但是没有人指挥和沟通，没有人敢说出内心的想法。
    一旦势头生出来，就很难停下来了。
    所以要鼓动士兵叛变，市民造反，根本不需要太多人，只要有几名带头的军官，一些造声势的士兵，还有一些响应的市民，那么当暴乱发起，反对者在没有统合的情况下便只是一群散沙而已，他们就算偶尔冒出来一两个，也会被立刻压制住。
    况且你别忘了，这里的普通人心中本来就带着愤怒，对生活的愤怒和对上层人物的压迫的愤怒，所以他们很容易被挑动起情绪来。
    “我们应该阻止，告诉大家真相！”
    “不，”肖恩摇了摇头，“我说过，偶尔冒出来的一两个悖逆者，会被立刻镇压掉的，浪潮已经形成，想要阻拦只会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你难道想成为那些火刑柱上的人其中之一吗？
    况且我并不觉得他们这么做有什么问题，剑堡这座城市的问题存在并不是一天两天，而是几百年矛盾的积累的总爆发，看看那些衣衫褴褛的贫民吧，他们已经一无所有，只有满腔的怒火。
    不得不说，尤利西斯选择了这么一个时机出手非常聪明啊。”
    肖恩感叹道，这场暴动可以说似是而非，事实上并剑堡原有的内部矛盾并没有那么强烈，虽然底层市民活的很艰难，但勉强还是活得下去的，那些被压榨的活不下去的贫民，本身缺乏统合力，很难产生足够的力量。
    但是凭借共生体同步的运作，却生生形成了如今这巨大的风暴。
    现在他们根本没办法阻止这一切，否则将会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去。
    最要命的是他压根不知道这些人里到底有多少人被共生了。
    “这些人很快都会成为阿莱耶的一部分，我觉得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剑堡比较好。”
    尤利娅点了点头，两人挤出人群，迅速的朝着一条巷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