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珠尘

第十九章 燃灯人


    中州城内几方正在为婚约一事纠结时,东面从清河郡出发的元启一行也已启程。
    沐清最终带了南伯、阿凉、阿冷一道,外加上二十个王府的精兵。
    因着出发着急,直接用了元启准备的马车,与他来时那辆一样,通身的黑色勾勒着金丝,四角坠着红烛灯笼。
    沐清上了马车,车队就行驶了起来,他便伸出头先从马车的窗户看了看外侧。
    元启的马车在前面,正前方四名金丝羽卫开道,四名在元启马车左右保护,还有四名跟在他们马车的后侧。
    中州的二十个精兵便围在沐清的马车前后,阿凉与阿冷在前面驾车。本来想叫阿冷暗中跟着,后来转念一想,让他扮作马夫更容易一些,也免得与金丝羽卫起争执。
    因此时天气转冷,马车内的椅子上铺了猩红洋罽,还放了金银丝线织造的靠背。待元启与南伯坐下,才发觉座椅较之寻常的高出一些来,两人对视了一眼。南伯示意沐清先坐下,四周环顾了一圈。
    发现这车内与寻常马车也很是不同,总觉着车身明显大出了许多,南伯用手轻轻敲了一下座椅,声音清脆,便将椅垫掀开。
    原来两边的座椅下不仅能储物,里面放置了一个锦绣山河图的引枕,配着绣了几多冬梅的大条褥。细瞧那合板竟然还做了机关能够伸平,两边拉开便能合上,将车内变成了一张床榻,够正常身量的男子半躺在车内,头放在正对着车门的椅垫上。
    沐清看罢也站起身打开了身下正对着车门的座椅,原来这椅子下面如同藏了一个柜子,底下共有三层,一层放了一套茶具、文王鼎匙箸香盒、第二层放了些汝窑美人觚并茗碗痰盒之类的玩意,最下面竟然还有两壶酒。
    “这元礼辅还挺会享受的,不过素闻这中州之人善巧技,精制造,看来确实如此,这一辆马车竟然还藏着这么多机关,从外面竟然是丝毫看不出。南伯,虽然书上不曾记载,但我听说据传这高氏祖上乃是打铁的匠人出身。”
    南伯四处查验了一番,将东西都归到原位,也坐了下来,仔细端详了一番车内的陈设,无一处不显露中州的精巧。
    “小郡王说的是,百年前,轩辕一族还在的时候,中原人就有不少能工巧匠,待到高夷开始掌管事务的时候,便更加注重工具制造这一行当,这特别是于冶炼武器上,早些年高夷四处征战时,就依靠这中州炼制的武器让不少对手吃了亏。”
    “南伯,你这么几年在外游历应该去过中州吧?”
    “去过。”
    “那中州可有南伯熟悉的朋友?”
    南伯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知名的情绪,眉间微皱。“朋友谈不上,倒是有一些旧相识罢了。”
    沐清并未在意,只说道:“中州如此精于制造,定有不少好玩意,回来的时候,定要给阿姐他们带一些回去。”
    南伯看他刚出清河郡不到半日,就提起郡主,心里定是还有些忐忑不安,出门前郡主又多次交代,一路上需要教导沐清。
    于是难得的笑了笑,陪他说说话。“小郡王说的是,中州城内十部一工,做这些用具的比做饭的还多。”
    “真的啊?那岂不是可惜了,大家都忙着做工具了,不种地怎么能行?”
    南伯想着不若跟他讲一些中州的风土人情,也好让他到了之后不会太过拘束,便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打开其中一页。
    “中州本来四季分明,雨量充沛,盛产玉米、小麦等,是种田的好地方,但自从轩辕氏没落之后,几十年间民不聊生,而后起的高家本就注重工业,这几十年里因着匠人们制作的器械,协助他顺利征服了北部与东部慕容氏,坐稳了天下共主的位子,就更加醉心此道。这些年来更是不断的大兴土木,对于种田之事倒是荒废了不少。
    中州的朝堂也不似之前设吏部、礼部、户部、兵部、刑部、工部,而是只分工、兵、礼、三部。
    兵部管着中州兵马与刑法审讯之事,礼部管的是礼乐丝仪和田地民户。而工部主管的就是中州的巧户、机匠手艺。
    仅仅工部就有上千之人,比其他两部加起来人还要多。旗下更是设有天机处、机枢院两处,天机处为高氏王族专用,机枢院则通向民间,若是能在这两处供职,乃是一种荣耀。
    除此外还专门建了供人学习手艺的机巧阁,从机巧阁出来的学生,但凡能研究出一些未曾见过的玩意,不仅会加官晋爵,更是能得到真金白银的奖赏,比文考出来的状元郎们还要吃香一些。因此中州城内家家户户都会派人学习这些机匠的手艺,”
    沐清听完道:“竟然这般注重,那机巧阁学的东西定然也是繁多吧?”
    “小郡王说的是,以这机巧阁为例,素有金银铜铁锡,木瓦窑石漆,雕画焗盖、音篾丝染,茅弹镐箍皮等二十多个行当,其中金匠、银匠、铜匠、铁匠、锡匠、石匠、木匠七类为料匠人,其他的还有画匠、雕匠、弹匠、染匠、皮匠、酒匠、瓦匠、窑匠、榨匠、篾匠、攦匠为材匠人。不过其中地位最高的,乃是做出燃灯人的燃灯仆。”
    “燃灯人?那是什么?”
    “这燃灯人顾名思义就是手持燃灯的人,只是这种人并非真正的活人,而是用金银等材料配合机关做出的假人,因需要靠灯油燃烧的热气触动机关,让这假人活动,因此得名燃灯人。”
    “假人?可会说话?”
    “那自然不成,虽然叫人,却没有人的温度、更没有人的脑子,只是靠着设定好的机关行动罢了。”
    沐清想了半晌,自是没想出什么样子,寻思着若是不错,就带一个回清河给阿姐他们看看也不错。
    “可这燃灯人能做什么呢?”
    “燃灯人没有血肉,自然也不会痛苦,更不会死,本身又是金银制成,所以可以说是刀枪不入,若是设定了机关让他进行砍杀,他便能一直砍下去,直到灯内的油燃尽。”
    “你是说这燃灯人可以做成士兵?”
    南伯摇了摇头。“不然,首先这燃灯人虽然不死不灭,可是造价极高,整个中州也不过百个。其次这燃灯人虽刀枪不入,可终究是靠着一盏灯才能行动自如,若是没有油或者灯损坏了,与一堆废铁无甚区别,更别提上阵杀人了。”
    沐清一时之间有些唏嘘,叹了一口气:“所以其实这东西用处不大啊。”
    “这中州匠人里最为紧俏的燃灯仆,便是为了制造改造这些机关的人,如何利用机关燃灯人的动作更流程,灯油如何才能用的更久,甚至如何让燃灯人更像个真人,都是他们的功课。”
    沐清听完这些,对燃灯人更加好奇了:“南伯可曾见过这燃灯人?”
    “这倒是未曾,只是早前听人说起过一些。”
    “南伯,咱们这次出门带了不少钱吧?”
    南伯一时之间怔住了,没想到话题变得如此之快。
    “虽然不多,但是足够小郡王的花销,若是有其他需要,中州还有一些银两可以周转,只是不知道小郡王有何用?”
    “这燃灯人买一个也不知需要多少银两?”
    南伯没料到这一番谈完,竟是让沐清起了买一个燃灯人的心思。“小郡王不知,这燃灯人乃是金银制成,重量自然不轻,而且也并不对外售卖,仅仅在王宫内罢了。就算买了,也需要燃灯仆的时常修理,否则容易出问题。”
    沐清这才道:“好吧,原是我多想了,还不知道我能不能见到呢。”
    “若是小郡王去了王宫,自然是能见到的。”
    沐清到底年纪小,颇为好哄,便不谈此事。
    “中州有这么多的匠人,却不种地,怪不得要我清河郡年年供给粮食,原是自己不事生产。”
    南伯听沐清说道此处,面色郑重了一些:“小郡王明鉴,此行抵达中州后,中州王上可能会增添赋税,我与王爷、小郡主制定了一些关于此事的应对之法,若是王上问及,小郡王只管按着这上面的来就是。”
    南伯与沐清说完这些,便收了本子,从怀里掏出一个圆筒,从里面拿出一张纸递给沐清。
    沐清接过后只看了几眼,便有些看不进去了。昨日没有睡好,又急忙着赶路,此时车马摇晃,看的人眼晕。
    南伯看他如此,就道:“此事并不着急,小郡王不如在车上小憩一会。”
    沐清依言点了点头,将纸张收好。
    南伯便起身将两侧的椅子合板拢起,合在一处,让沐清闭眼睡觉,自己出了马车与阿凉阿冷在一处。
    这一趟沐清虽是如愿出了清河郡,但路途遥远,他不曾坐过如此长时间的马车,而元启一行走得较快,沐清在马车里坐了几日,终于受不住晕车了。
    南伯虽然帮他调制了一些抑制晕吐的药,但因着一直在赶路,所以效果并不明显。
    元启怕他路上生了病,又急着赶路,便备了一匹好马给他,让他白日里骑马,如此一来缓一缓这晕车之症。
    于是乎这一路沐清在马车内,就继续与南伯了解中州的情况,透气时便跟着阿冷学习驭马之术,只是与沐荧教的注重礼仪姿势不同,阿冷的马术教的更多的是如何驭马逃生和驯马的技巧。
    有一日元启看见了,还问起沐清。
    “小郡王这马夫的技艺倒是很高明,这般人才只做个马夫岂不是屈才了,不若到了中州我为他举荐一番,做个马前侍卫。”
    沐清笑了笑道:“元礼辅不知道,我这马夫虽然骑马很厉害,却是个不能言语的。开不了口,若真到了王驾前,怕是个出丑的。”
    元启想了想,却是没听过这马夫跟小郡王的小厮说过话,他本就是随口一说,此番知道阿冷不能开口,便弃了这门心思。。
    沐清这话说的倒是真真假假,阿冷之所以是他的暗卫,除了他武功颇高之外,就是因他小时候发过高烧,烧坏了嗓子,若是开口,嗓音如同被烈火焚烧过一半沙哑难听,因此便很少再说过话了。如此讲来倒也不算骗人。
    此后行了十几日,也算是太平,终于抵达了中州地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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