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请问是刘杰吗?”
电话接通,姜恒宇用普通话温声开口。
电话那头的声音却带着几分警惕的不耐,“你哪位?”
“刘先生您好,我是旌城市东江县千符镇的镇委办主任,我叫姜恒宇,您还记得七年前您参加过一场研学活动,到过我们镇上的虎山村吧?”
“哦哦!你好你好!”电话那头的声音变得热情起来,“我记得的,是有什么事情吗?”
“是这样的,经过几年的发展,如今虎山村也是大变样了,我们镇上打算组织一次交流活动,我在这儿代表铁牛老哥一家,邀请你回来看看。届时我们会有统一的安排,在锦城一起坐车过来,车费、食宿都由我们承担。”
“额,那我考虑一下?”
“嗯好。您可以给我一个邮箱,我给您发一封我们镇上官方的邀请函。”
“好的,谢谢,那您记一下......”
放下手机,他将刚才盖好电子章的邀请函发了一份过去,然后在那个名字后面标注了一个问号,便又拿起了手机。
“喂您好?是蒋莉吗?”
......
这一天,姜恒宇基本就没干别的,全打电话了。
经过一天的联系,他将名单上的电话都拨了一遍,除了有四个人换了号码或者关机以外,剩下的五十多个人全都联系上了。
整个过程还是比较顺利的,要说唯一有些波折的就是有几个姑娘,得知情况后,一开口就是为什么不是霍师兄邀请我,霍师兄给我打电话我就去,让姜恒宇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
想说他们想得简单,时隔这么多年,霍师兄怎么会还在这儿吧,结果霍师兄还真就在这儿;
想说他们不自量力,霍师兄已经是县委常委了吧,对方又不一定混体制内,谁管你多大职位啊;
所以姜恒宇只能讪笑两声,转移话题,好在最终的结果还是不错,当天就有将近二十人确定了。
而随着他的邀请函陆续发出,随着他又动员当初的村民给那些还在犹豫的人打了电话,等到二月底,最终的名单也确定了下来,从一百五十人中选出来的六十个人里,有三十二位都同意了前来。
姜恒宇对这个数字颇为不满意,但霍千里却觉得挺好了。
时光荏冉,大家都各有际遇,不再是当初那个无牵无挂的大学生。
工作、生活,样样都是压力,时间上也不再自由,曾经的那些情感在如今的人生里还有多少分量,这是谁也说不清楚的事情,能有三十多个人,说实话已经很令霍千里满意了。
他笑着拍了拍姜恒宇的肩膀,“而且我们的目的是以这个由头,找一帮会真心为了虎山村想想办法,同时又不至于太过吹毛求疵装腔拿调的人来帮忙检验一下,三十个人已经够了。”
姜恒宇心头一凛,自己忙着忙着只顾着去追求人数的多少,却忘了最初的目的了。
他暗自警醒,又照着这个宗旨,跟霍千里汇报了一下自己接下来的想法,才转身离开。
看着姜恒宇的背影在门口消失,霍千里笑了笑,说实话,他对这位镇委办主任还是很满意的,虽然从未明确向对方表露过什么要提拔重用的心思,但心里是已经有了判断和安排的。
就看剩下这半年,他能做出什么成绩吧。
接下来的一个月过得很快。
千符镇的机关单位一如往昔;
产业园区在交易中心上线之后,忙碌更甚;
张教授的科研中心申请下来的“丹参一号”改良种,在去年已经初冬已经开始部分试种;
各村也都按照镇上划定的路线稳步扩大规模,把控品质,融入全镇产业大局。
作为核心的虎山村亲子教育基地一期工程的所有施工已经全部结束,大家正在进行最后的人员培训。
霍千里跟曹青峰也去视察过,对基地的情况颇为满意。
四月五日,清明节,当天上午,产业园区难得放了半天假,只留了少量值班员工维持必要的生产运营,虎山村几乎全员出动,上山上坟。
山坡上,一处处坟头都挂着白色的纸幡,迎风飘荡,这便是当地人所谓的“挂清”,是他们在清明时节必要的祭祀活动。
一对老人也彼此搀扶着,背着背篓,慢慢从山上下来。
走了一阵,在路上歇脚的时候,老头子感慨道:“哎,这几年村上把路修得又平又宽,都走不来这种山路了。要换几年前,那还不是跑得风快!”
一旁的老婆婆捶了捶腰杆,笑了笑,并没有戳穿男人的谎言。
哪儿是因为修路哦,明明就是他们又老了几岁了啊!
老头子坐着掏出烟杆,从烟袋里捻了一小撮烟丝塞进孔里,掏出别人送的防风打火机点燃,两种截然不同的风味竟结合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他抽了一口,扭头道:“听说大学生又要来了?”
老妇人嗯了一声,笑着道:“镇上的那个姜主任不是来给我们说了嘛,大强也来提了一嘴,肯定没得错。”
“明天我坐车去一趟镇上嘛!”老头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去买点糖,女娃娃都喜欢吃糖,买甜点的。村上卖的糖感觉都不够甜。”
“那是你舍不得买贵的!”老妇人也露出笑容,“再去买一盒新的香皂嘛,她们爱干净。我明天在屋头把床单被套洗了晾起。”
“对头,现在住了新房子,总要有个新印象。我再去买瓶洗洁精,把灶台、厕所这些地方都洗一哈。”
老妇人彷佛也想起了当初连夜洗灶台的故事,笑着调侃道:“你这把老骨头还动得了不哦!”
老头子举起自己干瘦的手臂,“有力气得很哦!我还抱得起你嘞!”
老妇人白了他一眼,撑着膝盖站起,“那还是快算了,腰杆撇(掰)断了我还要给你把屎把尿。”
老头子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吹掉燃尽的烟丝,将烟杆别在腰间,背上背篓,扶住了老妇人。
阳光不燥,微风正好,两个已经一起慢慢变老的人,沿着崎区坎坷的山道,如鸟还巢。
.......
“二牛,今天去把那两间房的床铺起哈!床单被套我都洗好了!”
“二牛,拖鞋、毛巾这些准备好没的?没得就在储物间去拿,那儿都有备用的。”
“二牛,一哈儿你去后面坡上抓只鸡杀了哈!”
詹家新修的民宿院子里,二牛茫然地站在原地,听着连珠炮一样的指令,脑袋瓜子嗡嗡作响。
......
“爷爷!婆婆!”
“哎呀,乖孙女回来了啊!”
虎山村的老篾匠扔下手里的活计,伸手接过了孙女的背包,笑着道:“晚上想吃啥,喊婆婆给你做。”
当年横擦鼻涕的小女孩如今已经出落得高挑水灵,干干净净,也没有沾染上什么叛逆性子和不良习惯,甜甜一笑,“周末了,我来煮饭,婆婆爷爷你们休息!”
站在厨房门口的老妇人笑着道:“你才放假,先去休息。”
姑娘甜甜一笑,“那好嘛!明天我来做!”
老头子将书包放进屋子,走出来笑了笑,“明天也不用你做,明天有好事!”
姑娘瞪大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爷爷。
“你还记得早些年来我们屋头住了几天的那两个大姐姐吗?”
姑娘点头如小鸡啄米,心头升起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连带着神色也激动起来。
“那个宋姐姐明天要来看你!来村上看你!”
“耶!
!”
一声激动的欢呼响彻了云霄,也点燃了这个期待的前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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