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生儿子是她的执念,他能理解。但生儿子来做什么?生来继承姐姐替他打下的江山吗?到时候置茗儿于何地?
说这话之前,她能不能动动脑子,想一想为她付出那么多,甚至差点选择招赘,为她付出终身幸福的女儿?
这话要是让茗儿听到,她该多寒心?
“这事情你好好想想吧。我今日喝了酒,心里闷,去前院书房睡了。”说着叶鸿盛打开门走了出去。
成亲这么多年以来,叶鸿盛还是第一次甩袖就走,要去书房睡觉。
尹氏愣愣地坐在那里,好一会儿,忍不住哭了起来。
值夜的丫鬟隐隐听到夫妻俩争吵的声音,紧接着二老爷拂袖而去,二太太一个人在房里哭。这是以前没有过的。
她吓了一跳,连忙去了下人房,把事情跟白嬷嬷低声说了。
白嬷嬷年纪大了,早已不值夜,此时已躺在床上准备睡了。
听得老爷太太吵架,老爷还去了书房,她就知道事情大条了。二老爷脾气极好,太太耍小性子,他就算不温声哄着,也最多不理她。他是不会跟太太吵架的。
她当即穿了衣服,去了正房。
“妈妈。”尹氏正一肚子委屈要倾诉,见得白嬷嬷过来,拉着她不由又是一阵哭。
白嬷嬷也由得她哭,等她哭声止了,这才问吵架的缘由。
尹氏把事情说了一遍。当然,她隐去了陆观弈的名字,只说未来女婿。
听完尹氏的话,白嬷嬷也是一阵无语。
换作其他男人,听到妻子要拼了命为自己生儿子,或许高兴。但叶鸿盛不同。在大女儿万分辛苦地替二房争脸面、争地位、争家产后,本来就疼爱女儿的叶鸿盛心疼大女儿已到了极点。
这时候尹氏忽然说要生儿子,还要让叶雅茗的未婚夫请郎中,这不光让叶雅茗寒心,更是捅了叶鸿盛的肺管子。
白嬷嬷作为下人,自然是要选择政治正确的。在这个家里,无论是现任家主叶崇明,还是继任家主叶雅茗,以及二房的男主人叶鸿盛,白嬷嬷觉得他们都不希望尹氏再生个儿子,把叶家好不容易稳定的局面打乱。
所以她要做的,就是劝尹氏打消这个生儿子的念头。
但作为下人,她不能像叶鸿盛一样指责尹氏,说她的想法不对。
她谆谆教导:“太太,老奴能问您,为什么您要生儿子吗?”
尹氏被她问得一愣,茫然地抬起泪眼:“啊?”这问题还用问吗?
“老奴换个方式问,您一直想生儿子,是为了什么呢?”
“为什么?”尹氏思维回笼,答道,“没儿子,大家都看不起我;二房没儿子,无人撑起门户……”
说到后面,她声音小了下去。
白嬷嬷一看就知道她是想到自己问这问题的目的了。
“今日,连大太太的娘家人都奉承您;知府大人对舅老爷也另眼相待。现如今在府里,谁人敢不给您面子?您说的这第一条,就已经不存在了。”
“至于第二条,三姑娘把整个叶家都撑起来了,还能撑不起二房的门户吗?”
尹氏自是知道白嬷嬷说的有道理,可她为了证明自己没错,嘀咕道:“可她终究要嫁出去的。她的孩子也不姓叶。”
“嫁出去又如何?不姓叶又如何?老太爷都能让她做家主,都不担心肥水流到外人田,您担心什么?”
“再说,这偌大的家产,都是三姑娘赚的。就算这些家产全都给了三姑娘的孩子又如何?您看三姑娘如何对待二姑娘的就知道了。不管怎么的,她都少不了您跟老爷、四姑娘的花销。”
“您真担心百年之后没人奉供您跟老爷的香火,到时候让三姑娘从大少爷或二少爷、三少爷膝下过继一个孩子作您的孙子,再给他些财产,想来他们也会很乐意的。”
“太太。”她在尹氏面前坐下,握住她的手,恳切道,“您也年近四十了,这时候再生孩子,不光对身子不好,也容易出危险。”
“您想想,您这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到时候三姑娘嫁给京中的贵人,又执掌整个叶家,叶家人人都要听她的话,看她的脸色,人人都要奉承您,你多荣耀?您生个儿子,他能给您带来这样的荣耀吗?”
尹氏呆愣愣地看着白嬷嬷。
她真没想过这些问题。
“可如果您拼着命要生个儿子,万一出了危险,您想想您身后会发生什么?二老爷还不到四十,他总要续弦吧?他后娶的妻子,会不会虐待四姑娘?她会不会生儿子?生了儿子,会不会想害了三姑娘让她儿子继承家产?”
尹氏被白嬷嬷说得吓出一身冷汗。
白嬷嬷知道,说到这里就差不多了。再多说就引人反感了。
她倒了一杯安神茶给尹氏:“您喝了这杯茶,就睡吧。反正也不急,慢慢想。至于老爷那里您别担心。男人嘛,偶尔也会发发脾气也正常。等您拿定主意,再去跟他谈。如果您一定要生儿子,可以慢慢跟老爷沟通。老爷对您一向体恤,他应该能理解您的。”
尹氏捧着茶,怔怔地点了点头。
喝了茶,她躺到床上阖上了眼。等白嬷嬷替她掖了被子吹了灯出去,她的眼睛又睁开了。
她细细思索叶鸿盛和白嬷嬷跟她说的话,良久,她微蹙的眉头松了下来。也不知是不是那杯安神茶起了作用,她困意上来,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起来,天已大亮了,她赶紧唤了丫鬟,梳洗完毕,早膳也来不及用,就去了前院。
叶鸿盛正在犹豫,今日如何打算,就见尹氏低着头走了进来,低声道:“老爷,我昨晚想明白了,我决定不生儿子了。”
叶鸿盛眉头并没有松开,问道:“我能问问,你是怎么想明白的吗?”
尹氏是个老实人,老老实实把昨晚上白嬷嬷劝她的那些话跟叶鸿盛说了。
叶鸿盛的眉头这才松开,拍拍旁边的椅子道:“坐。”又转头吩咐下人,“去把太太和我的早膳送到这里来。”
丫鬟行了一礼,赶紧退了出去。
叶鸿盛这才握住尹氏的手,温声道:“你能听人劝,能想通这个道理,就是个明白人。你放心,往后我们夫妻互相扶持,我定不叫你吃苦。如果你担心后继无人,就照白妈妈说的,让茗儿给咱过继个孙子。你往后好好享福就行了。”
尹氏温顺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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