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冰

    还有一个理由，黎梦妍羞于提起，可这个理由每每夜晚都如同鬼魅一般萦绕耳边。
    她不想输给贺耀霖。
    在离婚那么久之后的现在，婚姻里的帧帧幕幕都在黎梦妍的心里。
    她清醒时从不提及，昏睡时不能忘记。
    在这场婚姻里，黎梦妍如同战败溃逃的小兵，在敌军面前强撑着一副不畏生死的样子。可实际上呢？被击溃的记忆再难磨灭，每当触及相似的场景，失败的愧意就反复折磨于心头。
    维汉杯的参赛资格，对黎梦妍来说就是一个突然掉到头上的馅饼。
    这馅饼里包着事业的起航、一点点微渺的自尊，还有站在贺耀霖面前扬眉吐气的一点可能性。
    她太想赢了。
    这赢的欲望早就超过的设计的本身。
    在这一瞬间，黎梦妍忽然明白了自己的不纯粹，强打的精神就像是戳破漏了气的气球，她瘫坐在椅子上，对自己比赛的意义生了茫然。
    不知道在灰暗茫然里待了多久，黎梦妍的耳边响起一句话，似乎有人在她的耳边语气严厉地说些什么，她竖起耳朵认真听，在清醒前的一秒，终于听清了那句话。
    「当一个设计者只想着赢得一场无关紧要的比赛，而把设计的本质抛之脑后时，设计比赛也就毫无价值。」
    答案早就被陈既白告诉自己了。
    黎梦妍一动，才发现天色已经黑了，自己就这么在工作室沉沉睡了过去。
    尽管睡姿不对让脖子有轻微的落枕，酸涩地厉害，但黎梦妍恍然间灵台清明，心上悬着的大石头落下的轻轻悄悄。
    拿起画稿，黎梦妍在基础上删补了几笔，站起身展开了白坯布。
    这一次的落笔，洒脱沉稳，犹如心境。
    ……
    「你说的黎梦妍倒真的是个有意思的人。」
    如果黎梦妍在场，她应该会一眼就认出来，这个站在窗前优哉游哉正在打电话的顾羽，就是卫生间里动手的那个女人。
    温江的信息调查还是差了一点。
    顾羽在卫生间里动手大林白薇的确是纯粹的私人恩怨，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对于黎妍就没有兴趣。
    相反，虽然初见的确出乎了顾羽的意料，但后续每一次黎梦妍所不曾关注的见面里，顾羽都在暗中观察着黎梦妍。
    电话那头的沉默太过冗长，不注意的人或许会以为是断线。
    「她很不错。」男人的声音响起，平稳的声线就像是机器回答设定好的程序。
    一个白眼翻的风情万种，顾羽看透了这声线背后虚伪，她神情和姿态轻蔑的厉害，语气却诚恳轻柔地像是赞美。
    「贺耀霖，你这人倒是奇怪的很，一边要我照顾黎梦妍，一边又装作和她不熟的样子。」
    刚从维汉杯比赛现场驱车离开的贺耀霖，坐在后座批改着文件，顾羽极其擅长用这种轻轻飘飘的语气戳人的心窝。
    阴阳怪气的集大成者。
    要不是维汉杯的参赛人员除了刚回国的顾羽之外再不好找，贺耀霖也不想麻烦她，聪慧的女人又有能力傍身，那张嘴简直是毒蛇成了精。
    「谢孜呈的阴阳怪气和你师出同门，」贺耀霖翻过一页文件，慢慢悠悠补刀，「也没见你和他有多熟。」
    作为谢孜呈心心念念多年的「顾家姐姐」，顾羽早就习惯了周围人拿这件事情开涮，对她来说一点杀伤力没有。
    顾羽靠在门口，看着斜对角附近，黎梦妍吃力地抱着一沓布料走向工作室。
    她坏心思地对电话那头低语：「别说话，有好东西给你听。」随意将手机揣进兜里。
    「需要帮忙吗？」顾羽远远喊了一句，朝着黎梦妍的方向走去。
    黎梦妍回过头，认出顾羽：「是你啊。」
    犹豫了片刻，掂量了下自己的力气，黎梦妍扬起笑脸：「麻烦你帮我抱一下，我开一下门就好。」
    「好。」顾羽接过布料，看黎梦妍手忙脚乱地找钥匙，知道电话那头有人在专注听着，刻意将语气放的绵软黏腻，「你慢慢找，不着急。」
    听到顾羽嘴里的「好东西」。
    贺耀霖不可见地僵硬的一瞬间，伸手摩挲着口袋里烟盒的形状，又怕打火机的声音让他错过细节，动作生生止住，喉口有些发痒，喉结滑动。
    被顾羽亲昵的调调惊出一层鸡皮疙瘩，黎梦妍讪讪笑笑：「辛苦了，可太感谢你了。」
    门打开，布料被黎梦妍迅速接过去，顾羽的手中一空，听出了黎梦妍送客的意味，她眼神不经意飘过放在兜里的手机，明明开着扩音，一丝声响都没有传出来。
    目的达到，顾羽笑意盈盈：「那好，不打扰你，我也回去忙了。祝你比赛顺利。」
    转身走了几步，在黎梦妍房门关上的瞬间，顾羽掏出手机：「贺耀霖，听到久违的声音，心情如何？」
    车上同样开着扩音，短短几句话的时间，前排的小赵生怕自己呼吸声大上一点，扰了贺耀霖的专注，就被空降发配，摒气摒得快要厥过去，直到顾羽的声音响起，才常常呼出了一口气。
    贺耀霖目光盯着文件的某一行迟迟不动，掏出口袋里的烟盒，火光在车厢中一闪，引燃了香烟，香烟第一口过肺，浅浅吐出烟圈。
    他这才冷哼了一声：「睚眦必报。」
    「彼此彼此。」顾羽轻笑的气息穿过话筒。
    「话说回来，」电话那头的火机声音勾起了顾羽的烟瘾，想抽有不成抽，细长的女士香烟在手指之间循环把玩解瘾，「黎梦妍被欺负可不是我在赛场上照顾就能解决的。」
    设计稿的事情，但凡长了眼睛，都能看出钱漫漫那小姑娘的胸有成竹。
    「天赋异禀又天真愚蠢的富家小姐，可真是上好的枪杆子。」顾羽盯着香烟，馋的发，语气也染了嘲讽。
    「我会调查的，辛苦你照看她就好。」贺耀霖沉了脸色。
    香烟掉在地上，顾羽弯腰捡起时看到了桌上的饭盒。
    「好好好，是我多事了，」烟瘾犯了的烦躁，总要找个途径宣泄出去，贺耀霖刚好撞上枪口，顾羽也毫不客气，「贺总可是到赞助比赛，还能因为担心选手饿肚子追加投资的细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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