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蛮荒策之相亲斗争史

考察


    利灿竹顺利地住在了部队附近的招待所。招待所离桃里中学不远。
    华行之将舅妈利灿竹到学校来的消息告诉给了相从道和罗琅玕。
    相从道正好赶上军部演习,他是师部派出的主力之一,没法参与利灿竹的接待工作,甚至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都没法和华行之见面。
    罗琅玕的连队没有被选上参与演习,于是罗琅玕自告奋勇地接受了利灿竹的接待工作。一日三餐,罗琅玕找炊事班的老乡同志打包了送去给利灿竹。罗琅玕还软磨硬泡了几个平时玩得好的运输连汽修班的小同志调了一辆刚修好的小汽车,华行之上课的时候,罗琅玕就亲自开车带着利灿竹就在盛氿到处游玩。华行之休息的时候,罗琅玕就开车带着华行之和利灿竹一起出去转转。盛氿的有名和无名的景点,在十多天的时间里,几乎都被三人探访了个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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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位相连长怎么就这么不凑巧地没赶上趟?”杻阳吃了颗凌缇果,好奇地问,“还有这位罗琅玕,琅玕,琅玕,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看样子,他和甘华必然是成了的咯?”
    “琅玕和甘华,前一世,本就生长在同一座山上,根须和枝丫也许在山上就多有纠缠。只是,琅玕转世,是因为厌倦了在山上的生活,极度地想要去山下、去海外、甚至去云外看看。甘华转世,是因为她到了历劫的时候,一旦历了这劫,她才得以修成正果。”堂庭娓娓道来,“看他们现在有缘,是因为他们前世有纠葛的因缘;但是,一个,向往外面的世界;一个,追求内在的修为,这样的两个人,能不能在一起,能在一起多久,”堂庭轻叹,“还不是得看命运的安排……而现在,命运,剪断了甘华其他的选择。”
    杻阳沉默了许久,道:“无论命运怎样安排,无论琅玕对外面的世界有多好奇有多向往,难道,前世这么深的牵连和羁绊,都不足以让他停下,对外面世界探索的脚步吗?”
    堂庭笑得苦涩:“哥哥,你也是男性,你觉得,同为男性的琅玕,会停下他探索外面世界的脚步吗?他还会愿意回到困囿他的山中去吗?”
    杻阳久久,沉默不语。
    浊世镜里,是罗琅玕和华行之无法改变的过去。纵然将来再有龃龉,纵然过去掩藏的草蛇灰线都在将来罗织成局,也早不是人力可为。那是命运,早就布好的棋局。局中的棋子,又怎能悟到下棋之人的意图。沉迷于局中的棋子,只会被命运玩弄于股掌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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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利灿竹在盛氿的这段时间,罗琅玕鞍前马后的照料让利灿竹很是满意。
    这天吃过晚饭,罗琅玕把利灿竹和华行之送到招待所,利灿竹道:“小罗,今天你先回去休息吧,辛苦你了。今天行之陪我在招待所住一住,我想和她聊聊天。这些天每天都辛苦你跑东跑西接送我,还要给我送饭,我呀,这些天也没什么时间和行之说说女儿家的心事。今天呀,行之陪我睡,我们说点知心话。明天我想去趟姐姐家,还麻烦你早上来接我。”
    这些天,如果晚上罗琅玕和华行之把利灿竹送到招待所,罗琅玕会在把利灿竹送到以后,再把华行之送回学校宿舍。利灿竹考察了罗琅玕这么些天,也是时候和华行之交流一下了。
    罗琅玕干脆利索地上了车:“行,那阿姨我们明天见。行之你明天不是还有课吗?你晚上早点睡,明天我陪阿姨就行了。你放心上课去。阿姨咱们明天见。”
    华行之有些恋恋不舍:“那明天见。明天还要麻烦你哦!”
    利灿竹把罗琅玕和华行之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微微一笑,向罗琅玕挥手:“明天见,小罗,回去注意安全。”
    华行之目光眷恋地看着罗琅玕的车灯隐没在夜色中,仍不自觉地站着。利灿竹轻轻拍了拍华行之的肩:“丫头,回回神!小罗已经回去了诶!你还在看什么呢?”
    华行之回过神,昏黄的路灯下都能看出华行之倏然通红的脸,偏生她还犟着嘴,磕磕巴巴地指着天上:“我!我看星星!”
    夜空密布了乌云,月亮偶尔透出隐约的光,便又被厚厚的云层遮住了。
    利灿竹看了看天象,一本正经道:“看这乌云密布的样子,看来明天不是阴天就是下雨。唉,就是不知道,这阴天下雨是不是因为我们小丫头睁眼说瞎话,惹得老天爷发脾气嘞?”
    华行之小脸发烫,讪讪地垂了手,低着头,又羞又惭:“舅妈……”
    利灿竹一把搂住华行之的肩走进招待所,又是怜惜又是好笑:“你呀,真是个傻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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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利灿竹已经很久没有陪着小辈一起就寝过了,最近的记忆还是王思忆离家前。王敬尧常年工作繁忙,难得回家,两个儿子也都成了家,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家中只有小女儿王思忆还在上学。利灿竹和王思忆晚上便总是睡在一个房间。利灿竹看着青春少艾的王思忆,总会感叹时间过得飞快。明明好像和王敬尧结婚还没多久的样子,转眼间,最小的孩子都快高中毕业,两个儿子都已经成了家。等王思忆硬着脾气嫁给岳凭阑后,多年都没有回家。利灿竹也是很多年都没有和孩子们在一个房间睡觉、谈心了。
    利灿竹和华行之洗漱好,躺在床上,关着灯,很有在学校寝室里开卧谈会的感觉。
    “好久都没有这种感觉了……突然好怀念以前在大学里和那些女同学关着灯在寝室里聊天的时候,一转眼,都四十多年过去了。”利灿竹睁着眼,看向黑夜,“我还记得,曾经我们念大学的时候,和那些女同学还做梦,想象着我们会找什么样的对象,想象着战争结束后的生活会是怎么样。可惜,大多数同学,现在都已经杳无音讯了。有些跟着去了湾岛的,这辈子也怕是无缘再相见了。还记得我们当时也都还是你现在的年纪,时间过得可真是太快了。现在,小丫头,眼见着你都要找对象成家了。真是岁月如梭,光阴似箭。”
    “舅妈,你也上过大学?之前不是听说您都是跟着私塾先生念书的吗?”华行之好奇地问道。
    “我们那时候念书早,新文化运动启了萌,有些世家的小姐妹都革新了想法,去上大学,我就也跟着去了。后来,她们好多人书都还没念完,就跟着小军官们跑了。”利灿竹鲜少地忆起过往,“我嘛,虽然没有跟着小军官们跑了,可是遇见了你舅舅,被你舅舅拐跑了,也就没读下去了。”
    “女大学生跟着军官跑了?听起来好浪漫。”华行之痴痴地想,心里突的一动,以前是女大学生和小军官跑了,她和罗琅玕是女教师和小军官,这样似乎也挺好。
    “小丫头片子,你以为是你们现在这样呢?还浪漫。”利灿竹叹了口气,“那时的浪漫,弄不好,就是搭进去了一辈子的期望。那些小军官大多都是受了伤从战场上下来以后,没有那么多医院可以收治,便被安排到学校宿舍去医治。小军官们很多也都是十几岁二十几岁的单身青年。他们有些被安排到男生宿舍,有些被安排到女生宿舍。被安排到女生宿舍的那些小男孩子,他们哪里闻过女人香。有些宿舍里还遗留着女孩子用的小镜子,还有书,还有很多私人用品。那些小军官们就在上面肆无忌惮地留言。有些念过书的就在上面题诗,什么‘因缘负伤共床枕’‘战士军前半死生’‘醉卧沙场待我回’,他们没心没肺地题了诗,却不想,竟有些傻姑娘会在上面回,有些更傻的傻女子,竟还会跟着留言去找,去找她们的命中注定。”
    也许是今晚的蝉鸣像极了好多年以前,炮火沉静后的夜晚。安静的大学里,女生宿舍窸窸窣窣地想起的小声又激烈的探讨:“我觉得他很勇敢!我愿意去找他!我相信,我就是他的命中注定!”“你别犯傻了!你家里根本就不可能同意你这样私奔!”“就是!你这样是私奔!是有违礼教的!”“现在已经是新社会了!什么叫做有违礼教!我们现在追求的是自由!是爱情!”“就是就是!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我支持你!反正他也留了地址,你就找了去看看!如果后悔了,大不了再回来!”云云。
    “舅妈!你们那个时候就已经这么开放了吗?”华行之愕然。
    “这很开放吗?”利灿竹笑着反问,“你不知道,新文化运动是新思想的启蒙,传统的封建礼教文化突然受到了外国文化的冲击,大学是接受最多新思想的地方,封建礼教文化把学生们压抑得太久,于是反弹起来,就有更多大学生几段地追求自由。也许是因为这样,所以看起来,很开放?”
    “听起来好像也是哦!”华行之揣摩着。
    “所以,如果你真心喜欢小罗,你就好好把握。”利灿竹突然话锋一转,道,“这么几天下来,我也看出来了,小罗确实是个十分体贴细致的男孩子。虽然他不像以前的那些小军官,有很多军功在身。但是现在是太平岁月,能和你在一起平平安安地过日子也不错。有军功在身,总是意味着伤病和危险,也意味着你要付出很多担忧。”
    “……”猝不及防的话题转变噎住了华行之,沉默了许久,华行之轻轻地“嗯”了一声。
    “你要是觉得可以,我回去之前,去帮你们和姐姐、姐夫提一提这个事情,这样,他们也就不用再逼着你去相亲了。你们以后就顺其自然地相处,然后水到渠成地结婚、生子,不就好了。你觉得呢?”利灿竹又说。
    “……好。舅妈,我都听你的。”华行之想到那个长得很可口的小罗排长,脸又臊得有些热起来,忍不住用被子盖住自己。
    “傻姑娘……”利灿竹侧过头,看着把自己埋进被子的华行之。
    在最为青春年华的岁月里,遇见让自己奋身以顾的人,算是一种幸运吗?可是,如果遇见了这样一个人,又不去抓住,在今后漫长的岁月里,会不会又遗憾:如果当初,我能努力一把就好了。利灿竹想,如果是我,我会建议你去抓住这样一个人。即使今后发生变故,至少,你也曾经抓住了照向生命的光,也有幸与光一道同行过一段岁月。这是一生最珍贵的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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