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涸湘江

第10章


早日舍弃早日好!”
“况且娘早就想好了——你大哥爱权,二哥爱钱,又都是了不起的角色,他们若齐心协力,薛家绝没倒的理!”顿了下,又说,“虑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成败起落自有天数,根本不会按照人的意志稍作更改。娘也累了,不想做无用之事!”
大哥爱权,二哥爱钱。薛玉想了想,笑问:“娘,那我们三个呢?”
“自由!”女子笑了,那样容光焕发的脸宛如天神,“娘不会让你们做金丝笼里的小鸟。借你们一双洁白的翅膀,转山转水,不带任何尘世的牵挂。陪你们一起远走高飞,当然也就再不会感到孤独!”
“在那之前,要等二哥回到金陵,娘好交代一切。”
“瑛儿,你身子也好些了,明日就随逐风、逐音两位姊妹往燕幽阁看看你秦阿姨去。当你回来,娘也就交代完一切了……”
“风吹过大地,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我的小白鹤,请不要只在金丝笼里转呀——
“张开你的翅膀,快快地飞。飞过沧海,飞渡轮回……尘世里羁绊多,不要抛洒无端泪,更不要只靠猛酒来拚沉醉。
“千万别问,前缘谁是谁的谁?
“大风吹起你的羽翼,斩断一切丝丝缕缕的纠缠……记得,五色霞云上映着你千种流云的梦。”
——富贵纤指弹,侯王梦里看。今生我是客,只作雾影观。
当薛宓终于决定带着一双子女离开金陵,抛弃所有名利尊荣时,江湖上却传来惊天消息——白鹭州一役,明月楼主风吟战败堕江不知所踪。在遭受朝廷围剿的同时,楼内各方势力又起纷争,最后留守的玄武护法被手下密谋杀害!几番争斗,偌大一个明月楼已经名存实亡。似乎……那个“明月天涯”的年代已经过去,独留燕幽一脉领袖中原武林。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丹墀前,薛瑛坐着微微打盹,睡眼微饧。街市灯火辉煌,然而,始终不见少女的影子。他暗自嘀咕了一阵,看看皎洁月色,瞥瞥如烟柳条,又叹叹牡丹雍容。
他终于可以挣脱那么多年来的枷锁,如白鹤般高高飞起,而一些先时未了的心愿呢?在离去之前是否该将所有丝缕纠缠斩断?——去了就不该也不能再回头。
“喏!给你!这是我的那份……”“谢家就不是金陵一家了?再说这只是我‘个人’的心意!”
曾有一位少女这样说着。也许是那个叫谢雨湘的女孩与自己有缘,也许她对每个人都是这般真诚……可他却是真的记住了她的好。——他为娘亲准备的第一份礼物的第一份祝福是她送上的!
若她不是金陵谢家的人,一切是否会不一样呢?少年这样子想。可他也知道,事实是没有如果的。
约过了两盏茶时间,视线里终于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纤弱的,远远看去就像裹着一层淡淡的雾。
那一刻,少年开口便是:“落日出前门,瞻瞩见子度。冶容多姿鬓,芳香已盈路。”他甚至不知自己为何会想起《子夜歌》里的这句话。
《旧唐书?乐志》记载说:“《子夜歌》者,晋曲也。晋有女子名子夜,造此声,声过哀苦”。可见那个叫子夜的女子并不快乐。古来有谶语之说,脱口的无心之言会不会成为对少女日后的诅咒他却无从多想。
少女显然吃了一惊,然而,玉颊忽然腾起了红云。他在夸自己容颜俏丽,满路遗香呢!当然她也就这样子答:“芳是香所为,冶容不敢当。天不夺人愿,故使侬见郎。”
薛瑛微微一怔,继而冷笑:“谢姑娘好大架子!约你出来,偏偏要让我等上两个时辰!”
少女赧然一笑,毫不留情地还以颜色:“并非雨湘来得晚,而是四公子来得过早了些!”然而,不等说完眉目又染上了空灵缥缈之气,“你也知道,我要出来不是那么容易的,何况……何况上次那事闹大了。那些人说姑娘在出阁之前是不能离开绣房的!”
“你找我做什么?”等了下,不见他答应,雨湘又问。
少年想了一下,说:“我就要离开金陵了,以后再不回来,临走之前想见见你而已。”微微一顿,“顺便把欠你的那份还你!”
少女身子微微一颤,明眸中闪过一丝异色,反问:“欠我的?”是真的想不起什么了。他们之间从来都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并不存在什么谁欠谁的事,也并未有这样的交集。
少年敲了下脑袋,笑着改口:“想在走之前为你送上一份‘祝福’,留个念想。即使以后再无缘相见,也不枉相识一场。”
雨湘再次颤了下,怔怔看着眼前少年,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过了半晌,道:“若想送我一份礼物,就取一支绿玉簪来。临安西湖边上,月老祠对面的那家首饰铺有……”说着便仔细描述了那簪子的色泽、样式、特征。
薛瑛想也不想就应了。只是他没想少女怎么知道他将要去临安?也没想一个深闺弱质足不出户,如何就知道哪里有什么庙什么祠?又有那么特别的簪子来着?
想想明天自己就要去往临安了,薛瑛倒舍不得太早回家。就陪着她一路走走停停,灯火在眼前晃动,繁华过,又散了……这般景象简直就是在梦里。
跟她说话的时候,见其总是时不时的望向天空。少年便问了,她说:“我想飞出去。”那一刻,她眼里闪烁的光比漫天烟花还要绚烂。少年看得呆了会儿,忍不住在她额头轻轻吻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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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誓词伴君飞(下)
翌日,是薛玉姊弟俩去往临安燕幽阁的日子。早起梳洗完后,薛宓已替他们准备打点了行囊。薛家三姑娘、四公子离开金陵是件不宜张扬的大事,所以送别的就薛宓、络纬两人。
秦婉两大弟子逐风、逐音已等候多时,各人话别一番后就起身了。
毕竟是初次离家,薛宓颇觉不舍。看着他们绝尘而去的背影,渐渐就红了眼圈。在水云疏柳的大道上站了很久,落絮也飞满了她一身,直到络纬轻声提醒才转过神,独自向那座有着高高围墙的“铁城”走去。
官道上疾驰着快马。薛瑛从流苏帐里探出头来,对着那位面目有些冷、有些稚气的少女说:“我见过你!”
另外那名女子也是一袭黑衫,闻言回头笑道:“你们见过两次面呢!四公子难道忘了?”两次面?少年一怔,他只觉得对方似曾相识,可到底在哪见过却是想不起来了。
瞧他茫然的样子,女子一笑:“四公子真是贵人多忘事!我叫逐风,她是我师妹逐音,我们先时在白鹭洲见过一面,后来……在白鹭渡口公子应该见过我师妹。”
薛瑛怔住了,半晌后歉然一笑,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白鹭洲人多眼杂,他或许没注意,可白鹭渡口遭遇朱雀时是有那么一位少女站在大哥薛溟身边。“这可不能怪我!你们在金陵那么多天,在家我就没见你们!”
“我们在金陵一则等待公子康复好往燕幽一行,再则更要搜寻明月楼主风吟的下落,自然是不得闲的,没见过也属情理当中。”没人发现,提到风吟这个名字时,那个叫逐音的少女神色变得有些古怪。“那么多天,无论官府还是薛家,布下天罗地网都没找到那尊‘佛爷’,看来是尸沉江底了。”
——佛爷?
薛瑛听她说得有趣,忍不住笑道:“逐风姐姐……”“别乱叫人姐姐,你自己亲姐姐坐在你身边呢!”女子却笑着打断了他的话。
在薛家姊弟离开金陵的时候,谢家之人也秘密展开了行动。这次,定国大将军黄河一役落败,各大门阀明里暗里的对薛家进行合围。然而,偷鸡不成,一些家族生怕薛家报复早已偃旗息鼓,各种倾轧之声都销声匿迹。更让人惊疑的是……谢家居然也在此之列!只是是否在等待时机掀起另一番波澜却无人得知……
那一年,是大冲嘉华二年,兵部侍郎兵谏当朝君主,两方铁甲对峙在帝都临安。雷鸣电闪,腥风血雨,十天后浑身浴血的男子独独带着幼女逃离,不知去向。
那一月,他将她遗弃在巨石阵边上,说了好些她听不懂的话,还说她将有自己的奇缘,有人会为她翻开人生崭新的一页。
那一天,神话般的女子神话般出现了,因太美,她误以为从天而降的女子是天上的仙子下凡了。
那一刻,她将她带回一个叫燕幽阁的地方。让她的妹妹收她为徒,教她武功,养她成人……恩重如山!
然而,半个月前,白鹭洲一役惨败。她这枚十几年前无意中埋下的“暗子”渐渐有了她该有的分量。只是……无论偏向哪边,无论她怎样取舍,结局都注定无法完美。
薛家行馆外,杨柳树下,一袭黑衫融入浓浓夜色。往事一幕幕晃过,仿佛是一团团火焰炙烤着灵魂,那烈焰来自地狱深处,跳动着戏弄她的人生。到底该如何取舍?她都快绝望了。
四人行了几日,已到达苏州薛家行馆。他们都睡了,睡梦中寻找那一份喜欢或不喜欢的惊喜……只有她,三弟子逐音怎么也无法入眠,在黑暗里想着自己的故事。
月出于东山,渐渐照亮了她的眼睛。可那一瞬,她忽然觉得有些不习惯,下意识地拿手遮住了眼。
身侧草丛“簌簌”动了下,少女并未留意,以为只是寻常的虫子窜动。然而,那骚动的范围却渐渐扩大,一直蔓延到她的脚边。
少女双足一点,如云燕般掠起。与此同时,长剑铮然跃起,呼应着夜风轻轻低吟。再看时那片草丛又恢复了平静,仿佛只是她的错觉而事实从未发生。然而,正当她神经一松的时候,头顶树梢又动了。
“何方妖魔?滚出来!”少女大惊,一剑刺出,然而霍霍剑光里柳条断了,除此却再无别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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