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涸湘江

第12章


两人脸微微一红,给他一阵恭维,又一阵暗讽,真不知该说些什么。可说回来,出手伤人也是一时不忿。两只野鸡被对方毫无缘由地杀了,着实心疼。可难道就真的要因此与对方拼命?
“前日,我见路过的山崖上有一个白鹰巢穴,如今正是雏鹰新诞待乳之际,两位不妨前往看看。鹰类虽难驯养,可假以时日,收服它们,不日必可雏鹰清于‘凤凰’音!”
逐音还待说什么,薛瑛却带了她去了。
回到薛家行馆,进了房间,薛瑛臀部被人猛得踢了一脚。接着,房里亮起了灯火。斜倚着银釭,薛玉似笑非笑。
一路从金陵过来,薛玉就怕薛瑛跑出去淘气惹事。没想,今夜醒来果真不见了少年,出去寻了遍不见踪影,最后只得回到房里空等。
“三姐姐。”薛瑛笑道,顺势往她肩上靠去。
“别以为这样我就饶了你!”薛玉失笑,闪开,“娘让我一路多盯着你些,外面毕竟不如家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现在你果不听话了!”伸手去抓他臂膀,薛瑛一惊之下作势欲挡。“你敢!”薛玉冷笑。
薛瑛只好不动了,耷拉下脑袋,道:“你欺负我!”
“……”薛玉无语。
少年眼里闪过一丝狡黠,见机拉住她的手将头枕上她的肩膀,说:“三姐姐,我遇到拜月教的人了。”
“……”薛玉一颤,怔了下才失声,“拜月教?”那个远在南疆的拜月教向来是不涉足中原武林的,因文化、地域、气候等差异,拜月北渡是绝无道理的。
薛瑛嗯了声,又将方才所见说了。“我也觉得其中有古怪!大冲就要对盈国用兵了,怎么拜月教在这个时候也就突然出现?”
“我听娘说过……”蹙着柳眉,薛玉想了会,“百年前中原并无明月楼,也没有燕幽阁。那时拜月教教内刚好发生一件大事,拜月大祭司散华与教主发生激烈冲突,互不相让,最后散华远走中原。明月楼因此而立,后来不知怎么又有了燕幽阁。明月楼由散华传到夜火时都避世隐居,与中原武人相安无事。然而,十几年前,夜火神秘失踪,风吟入主,才逐渐显露出野心……那个远在南疆的教派百年来却一直空缺着祭司之位。”
这段往事薛瑛从未听说过,何况其中的很多细节就是薛宓也不清楚。可究两者的干连,这次拜月教北渡是必与明月楼有关了。然而,明月天涯的年代已经过去,就在半月前,那个在中原神秘存在了百年的教派彻底销声匿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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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月影东山露(下)
“三姐姐。”
湘帘外的碧空上寒星点点,半轮明月被浓厚的云层遮住了,露出隐隐的霜华。轻缓悠长的呼吸声传入耳里,有说不出的宁静感。薛瑛知少女已睡了,然而,他却轻轻唤了声。
“死瑛了!不是说困了吗?”薛玉微微张开眼,“什么事?”
然而,少年却沉默,有些话想说但又摸不清自己到底要表示的是什么。薛玉闭了眼睛,过了半晌,仍不见他回答,说:“三姐姐听着呢!想说什么就说吧,不怪你。”
少年怔怔好一会,笑:“有些睡不着,只是想听听三姐姐的声音。”只是他不明白心弦为何轻轻颤动,又……为何而睡不着觉。
第二天醒来时,只见火红的霞光从湘帘透入。薛玉因不见了少年的影子,心里有些着急,下一刻又蓦地惊觉,弟弟一直在身边,挨着她的身子歪在她的臂弯里酣睡。一夜过来,臂膀都有些麻了,少女失笑:“大乌龟,起床了。”
推了好几次,少年才醒过来。听到这话,也不客气:“弟弟上面还有一姐姐呢!”顿了下,又笑,“等姐姐西去我往你坟上替你驮一辈子碑去!”
薛玉大怒:“混帐话!谁西去了!”
淡淡的甜香沁入心脾,因见良人如玉,顾盼流光,薛瑛在少女颊上轻轻亲了下。
薛玉一惊,本能得将他一脚踹出珠帐,怒:“竟弄得我心里发慌!”说罢自顾着穿衣洗漱。
过了会儿,逐风、逐音也过来叫一起用早膳。见了这般光景,虽说是耳鬓厮磨长大的一对姊弟,可如今到底是大了,难免在心中暗自揣测。
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临安则是沧海遗珠。
燕幽阁的入口处是庞大的巨石阵,相传是开派祖师青鸟设下的。以强大的灵力布下无上结界,采天地精华,集阴阳两气,巧夺天工筑造出一片世外仙源。
在逐风、逐音两人带领下,薛玉姊弟进了燕幽境内。只见山峰奇绝,亭阁楼台林立,仿佛是一匹绫罗绸缎缀满了珠子。到底是女儿家居所,琼闺秀阁,各类奇葩异草琳琅满目,俨然天予灵秀。
薛瑛生为男儿身能进入燕幽阁,也是百年来绝无仅有的例外。阁里姊妹见了,不免交头接耳议论起来,能得阁主另眼相看的人到底有什么不同?
逐风问了秦婉所在,便带两人一道寻去。一路穿堂过柳,越行越是僻静,再过得一条鹅卵石铺就的羊肠小径,便隐隐听到了淙淙水声。薛瑛本想问问的,可几日来与逐音闹了别扭就不好多言。薛玉知他在想什么,暗地里推了他几把,但笑而不语。果然走不多时便见到一条瀑布从天而下,似银河匹练,遥落九霄。来到近处,弥漫的雨雾把四人都裹住了,视野却豁然开朗。只见瀑布底下一条小溪曲曲折折蜿蜒开去,越到远处水势便越缓,也深了不少。然水成湛碧之色,水底石子沟痕宛然雕镂。
小溪两岸有不少老树,盘根错节,枝叶茂密葱翠。想来,除了燕幽阁是再没这样淡雅所在了。岸边一粉衫女子正坐着垂钓,神色专注。穿得懒散,轻裘缓带的,没有多少妆饰品。薛瑛远远瞧见,知是阁主了。不等上前便笑着招呼:“阿姨!”
远远听得女子一声清笑,回首:“瑛儿来啦?”说罢又转向他身侧的少女,“好俊的一对姊弟!”
在她回头的时候,薛瑛还是有呼吸一窒的感觉。那样容光焕发的脸是能让天地万物都黯然失色的。——借得梨蕊三分白,偷得梅花一缕香!那白,是娇柔薄嫩中的矜持;那香,是渗漫在初雪中的冷香。远处三五楼台,近处一水榭,淙淙流水丁冬潺媛,缕缕清波微漾老树,又恰是瀑布之下隐隐有风雨气息。心里蓦然一动,边走边笑,说:“翠色连荒岸,烟姿入远楼。”
秦婉一怔,然终是冰雪聪明,念起此番景象,自身处境。当即笑着接道:“影铺春水面,花落钓人头。”说到花落一句时不忘抬头看看,又含笑望着薛瑛。言下之意是微憾无落花!
薛玉也自明白,瞧得有趣,道:“根老藏鱼窟,枝底系客舟。”可根老或许尚有鱼窟,枝底却是再无客舟可言,说罢三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逐风、逐音在师父面前不宜过多言笑,只一边站了。
“萧萧风雨夜,惊梦复添愁。”秦婉笑着念完最后一句。
此时一片绿叶飘然坠落水面,却并没有惊起水底的游鱼。秦婉的那份幽静娴淡是薛瑛一直向往的,所幸那么多年来锦衣玉食的消磨终有了结之时。取笑说:“今年长安城里多了位女诗童鱼幼薇。”
逐音脸上神色一僵,斥道:“放肆!竟将师父比那大张艳帜的鱼玄机!”
鱼玄机能作出如此清新淡远的词句吗?
薛玉笑着替弟弟解围:“姑娘说笑了!少时的鱼幼薇堪让人怜惜疼爱,诗情清远。可一生命途多舛,跌宕起伏,了然世事之后怕是再也找不到少时那份洁白了。”——是的!她的弟弟仅仅只是以那份淡远清雅来论人、论事。
“知我者,二三子。”少年一笑,携着薛玉往秦婉身边坐了,看她钓鱼。
“瑛儿,你说阿姨的燕幽阁比你家里怎样?”新客远来到访,秦婉却没有起身的意思。将一些接风之事吩咐了逐风料理,自与她姊弟俩坐在树下闲聊。
“比金陵好!”薛瑛想了下回答,“但没我家好!”
“这怎么说?”秦婉失笑,“难道你们家就不属于金陵范畴以内了?”
“自然是属于金陵的。”薛瑛毫无迟疑地回答,“可为什么我家好就不能告诉你了,阿姨自己想去。”
过不多久,三人正闲话时,忽见逐音穿过林间小道,抱了几件干净衣衫到瀑布下。薛瑛正想招呼,然而,少女却脱了身上衫子隐入碧潭,急得少年急忙捂住眼睛。好在距离尚远,再沉入水潭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赶了大半天路,怪热的。”薛玉道,“阿姨,我也想去净下身子。”
秦婉笑着应了。薛瑛抢着道:“姐,我也去!”
“那可不行!”秦婉失笑,“你一个男孩子家跟我们混在一起成什么样?”
少年愕然……只要知礼守节有什么不行?三姐姐就从来没跟他忌讳过这些。
薛玉看了看秦婉,只得笑道:“瑛儿,你身子弱,等晚上阿姨烧热水给你再沐浴吧。”说罢,已与秦婉去了。
三姐姐的话少年是不会不听的,当下仍在原地坐下,无聊地提起竹竿,然而,钓鱼他又不会,抓着鱼饵专往鱼群里扔,每次鱼群都必散去。折腾了半天后,再也不见聚在一起的,气得薛瑛将秦婉的竹竿一折为二。
等了好一会儿,不见薛玉回来。少年只好将足濯入水中,无意识地搅拌。蓦见鱼群争先恐后地往上游拥趸而去,少年大奇,那么多鱼居然没一条是往下游的。他起身,忽又想起了什么,只好按捺下好奇心。
古人说:“沉鱼落雁”。很久很久以前,那些个鱼儿若不爱西子美貌,怎么才见了个影就藏入水中不敢觐见呢?那些雁儿如果不是仰慕感慨王嫱姿容,又如何会折翼摔落?可见……天地万物都是爱美、好“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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