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涸湘江

第17章


谢家千金谢玉湘虽是深闺弱质,却是天生的佼佼不群,堪与她的幼子匹配!
她看到他那样失望、悲痛的脸,就想哭泣,她内心的难言之隐并不是他们这些做子女的所能明白的——
她可以容忍他整天游手好闲,嬉笑人生,拙于世事,自绝翰林;她可以为了他放弃所有的尊荣富贵,只为那风一般的日子,只为他能够自由的飞扬,而不感到孤独……但——她如何能容忍他“深爱”着自己的亲姐姐却不自知?!那是禁忌!
所以有些事就必须由她这个做母亲的来做,哪怕他会恨她!
而她离开金陵之后,这个家族的重担会落到二子薛敦身上,那时有薛谢联姻作为筹码,相信他必可以游刃于门阀之间,不至于因年轻而处处制肘!这就是她精心安排的政治格局……
金陵,薛四公子终于要娶妻了,而婆家恰好是金陵谢家,那个与薛家斗了上百年的世家家族。
有人说,侯门公府的少年们从一出生就注定要为家族的利益服务,而联姻是一种常见的手段。但,两家的恩怨若能通过一次联姻来了结似乎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此生绝不娶妻,一旦为人夫则与母、姊远,君子不为!”曾经,有一个少年这样子说,信誓旦旦。然而,世间最诚恳的诺言也终是抵不过时间,就如金屋藏娇般的旖旎,终不过是儿时的戏言。
金陵城都沸腾了,所有人都带着期待!薛家与谢家联姻可是百年一遇的大事呀!命运之神难道真是这样安排的吗?
高堂上,深居简出的女子第一次公开露面,带着疑惑。这么快就妥协了?这并不是少年该有的性格呀!所以,这不寻常的平静让她有些不安。
凤冠霞帔下,谢雨湘带着浅浅的笑,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是幸福!何况,生在这样的家族里,就更显得难能可贵!
“这就是薛家的四公子呀?”有人低声赞叹,“果然天予奇绝,佼佼不群。”
“听说谢家千金小鹿般乖巧,温柔贤惠,工诗书、通音律、擅女红,更是少有的佳人!”
金陵城所有的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他们这样轻声议论着。
“一拜高堂!”礼官长长的吆喝声响起。
高堂上,传说中的女子正含笑看着自己,温和可亲。谢雨湘眼眶热热的,暗想自己终于可以有一个娘了!尚在襁褓,母亲就去世了,十五岁的她甚至不知道母爱是怎样的。
少女刚要鞠躬行礼,却听身边的少年轻声说:“我要你当着众人的面澄清你的怀里并没有我的孩子!”
轻,却如惊雷。谢雨湘全身一震,转头看时,那个即将成为自己夫君的少年脸若冰霜,心中的喜悦很快被荡涤得干干净净。
“四公子三媒六聘娶我过门,现在说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
“娘说,你怀了我的骨肉,我不可以负你!”薛瑛淡淡说着,眉目间没有喜怒,“我要你亲口告诉我娘你并没有我的骨肉!我们之间根本什么都没有!”微微一顿,加了几字,“就现在!”
谢雨湘浑身一震,她是弱质女流,婚姻大事半点由不得自己作主,但,这并不代表别人可以侮辱她!她一把掀了红盖头,美玉般的脸颊因心情激动而涨红:“我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他当她是谁了?骄傲如她如何会玷污自己的清白?!
“翠凤簪?”薛瑛还未答话,忽听一个声音在人群中响起。
越过无数宾客耸动的人头,薛瑛看到了一个脸上有疤的人,面色阴郁,带着诡异的苍白!
“风吟?”失声惊呼的不只是薛瑛,还有薛宓、薛玉。这张脸在白鹭洲一役后就消失了,薛宓、薛玉只在通缉文榜上见过,与记忆中的没什么不同。唯一的区别就是他的额上多了一块熠熠生辉的红宝石。拜月教的月魄。
——月魄向来是拜月教大祭司的象征!
玄衣男子越众而出,慢条斯理,微微一笑:“四公子曾言风吟乃盈国爪牙,大量私造攻城器械,欲与其里应外合,卖国求荣。风吟不胜惶恐,为表对国家的耿耿忠心,如今已经归顺朝廷。”
薛瑛愕然,当初这个罪名是络纬想的,那样一个比诛九族还要严重的罪名想不到他竟可以洗脱!一时惊疑不定,却听他继续说:“前些日子,穆王府得讯盈国派使者秘密潜入冲国境内,带来大批珍宝欲收买笼络一些有权有势的名门望族,圣上对此亦关之甚切,特令风吟秘密察访。”
“今日是四公子大喜的日子,风吟又恰巧经过,就顺便过来看看!”风吟目中冷光一闪而过,讥诮,“想不到,盈国使者所携无数珍宝中的一件却在谢姑娘的头上!”说罢,就要上前拿人。
少年目光一冷,上前一步,护住谢雨湘:“这紫玉簪是我送她的,与她无关!”微微一顿,“而且这根本不是什么你所说的盈国使者所携珍宝,它不过是我在西湖边月老祠对面的一家首饰铺买的!”
风吟一震,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然而目中却闪过诡异的笑意:“原来西湖边的那家首饰铺是四公子为全一己之谎言而烧的!可惜呀!——又是十几条人命!”
阴谋?已经落入了一个极深的阴谋里……
“血口喷人!”薛玉怒道,“这些都不过是你一面之辞!还有你怎知这是什么盈国使者用来收买世族的珍宝?难道你事先见过不成!”
风吟神色微微一变,冷道:“风吟也只是奉命而为,这些话留着到大理室再说吧!”说罢,人群中又步出几人,身法诡异,恐是拜月教的高手。
薛宓神色变了,缓缓抽出长剑——绿波!神色冷肃,对着满堂宾客:“今日这桩喜事怕是要作废了,烦请各位先行离去,他日薛宓必定登门拜访!”
宾客如潮水般从身边流走,谢雨湘似要辩驳什么,却被谢家的人拥着挤了出去。风吟神色不变:“四公子年少无知,情有可原,而夫人是聪明之人,何必多做无谓之事!”稍一停顿,幽潭般的目光跳动着火苗,“圣上有旨,胁从者同罪处之!”
薛玉、薛瑛两人也纷纷抽出剑来。胭脂。寒香。
“开到荼蘼花事了。”玄衣男子当空画了个符咒,攻向女子。唇角带着一丝诡异的笑,“请允许我为你奏响一曲挽歌。”
忽然,虚空里陡然多了一种声音,似丝竹管弦之音,又似人声吟哦,忽远忽近,带着穿透人心的神秘力量。仿佛是在超度迷途恶鬼!与此同时,无数血一样艳丽的花朵飘进来,瓣丝细而长,妖艳,诡异。那是拜月教的教花:曼朱沙华!
薛宓神色冰冷,剑如匹练,仿似蘸满了碧水,长剑过处,剑气如水雾般散溢开来,曼珠沙华花瓣纷纷坠落,连风吟都不得不惊退!其他几名拜月教教众见状,纷纷上前抢攻。
“瑛儿。”薛宓神色凝重,应付之余,转头向一边掠阵而又插不进手的少年,“娘今日再借你一双洁白的翅膀!”
薛瑛一震,失声:“娘!”然而,薛宓的声音又响起,“相信娘!跟着玉儿,别误我的事!”一语毕,剑芒暴涨,清光流溢,两名围着她的拜月教高手顿时身亡。再次出剑,剑光闪烁处,被无数曼珠沙华充溢的礼堂顿时破开了一个缺口。
薛瑛神色复杂,一变再变,犹豫间,最后看了激战中的女子一眼,狠下心来,一把拉住薛玉:“姐姐,我们先走!”话音刚落,两道影子已从那个缺口急速逝去。
在那一刻,风吟眉目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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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玉陨随诸尘(下)
出了薛府,来到大街上。
“姐姐,娘会没事吗?”薛瑛有些迟疑。
“嗯!”薛玉应道,拽着他的手疾跑,“这世上没人可以拦得住娘的!只要我们不落到拜月教手里!”
幻觉,一定是幻觉……
整个街道上空无一人?金陵身为冲国最富庶豪华之地居然空无一人?!
忽然,那个声音近了,似在耳畔,似丝竹管弦之音,又似人声吟哦,忽远忽近,带着穿透人心的神秘力量。仿佛是在超度迷途恶鬼!天空中忽然也飘起了曼珠沙华,大片大片的,一望无际……
两人蓦地停住脚步,震惊地说不出话!花瓣落到身上,是真实的感觉,隐隐尚可闻到它们在衣上留有的余香,然而……它们竟穿透身体飘了过去!!!仿佛他们根本就不存在!
幻术!一定是拜月教的幻术!而能设下如此强大结界的一定是拜月教主!
脚下石板忽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风化,重新变为沙土,而曼珠沙华则变成了飘飞的雨露,润泽大地。泥土被拱破了,长出嫩绿色的新芽,开枝、散叶、开花、结果。弹指间,枯荣流转。
街道上的楼宇依旧,然而,琉璃瓦、铁马、兽头……到处都附满了毒物,蝎子,毒蛇,蟾蜍,蜈蚣,色彩斑斓,混杂一居,用贪婪、凶残的目光盯着两人。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薛玉两人拼命跑着,不知跑了多久,跑了多少路,最后只觉筋疲力尽,然而,四周的景象依然如旧,丝毫未起变化!无论他们做什么总是在原地打转!
忽然,他们身前不远处凭空升起一个高台,高台是用无数曼珠沙华堆砌而成的。高台上坐着一人,却看不清,仿佛只是一个影子,传来飘忽的声音:“本教与四公子并无深仇大怨,然明月楼与本教渊源极深,风吟又刚补全了本教百年空缺的祭司之职。他的第一个心愿本座不好推辞,但公子若能闯出这迷花阵,本座必不再加为难!”说完,那个高台又光影般消散了。
四周的毒虫蜂拥过来,朝两人扑头盖脸地厮咬。两人背靠着背,将剑舞得滴水不漏,毒虫有些直接穿过剑网,有些还未触及就被铰为齑粉,显然是真假相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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