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龙以左

113.第六枚骨甲


    炉火安静地燃起,两者隔着一方兽骨茶几喝着酒,酒杯偶尔在桌面上碰撞,随着清脆的声响,杯中酒液摇晃。
    “你怎么活下来的?”蝼吐出一口浊气,他问了自己最关注的问题。
    蝼看向李熄安,企图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但不得不说这头赤龙数百年不见,这张脸还是如曾经那样,好像天塌了都是这副古井无波的神情,谈及自己的生死也一副无关的样子。
    “说来话长,我用宙法救了自己一命。”
    “在本体的沉睡中,意识去往另一个时代了吗?”
    “可以这样理解,但……”李熄安的话语停在嘴边,他在犹豫究竟是否说出九州如今的真相,关于隐秘时代,关于苏月邻。
    “不好说出口就不要为难自己了,岁月中藏着太多秘密,我还是保持敬畏并远离比较好。”蝼洒脱一笑,“我其实随口一问,只能说宙法的确神奇。”
    “等离开了大荒,我告知你一切。”李熄安眼神微凝,郑重说道。
    “太严肃了吧,和以前一模一样,一看就是被生活的重压压的快喘不过气的老龙。头发白了还真适合你,老龙一条咯。话说你悄无声息地离开,没有任何人知情吗?”
    李熄安摇头,“我不知道星空是什么样的,能否活着回来是一个未知数。告知你们只是徒增烦恼,毕竟担惊受怕一个活人,不如去偶尔想念下死人,死了就是死了,已成过去。”
    蝼沉默片刻,他知道这头赤龙就是这性子,当初还是一条蛟时就这样,他其实很想告诉他,很多时候不要一意孤行,多给他的朋友们一些选择。知道是活着总归是好的,哪里还能更差呢?
    可他最后什么也没说。
    蝼原以为自己穿梭天圆地方的本领足够强悍,在圣路上大杀四方,取骨铸就魔神骨像的事迹也足够辉煌。
    但他又亲眼目睹了大荒圣路尽头灵气洪流的倾轧,无可撼动者们震动星空的厮杀,而他这位故友,竟是那无可撼动者的敌人。
    他还能说些什么,这头赤龙如果不是龙,不,龙都不行,应该是他若不是南烛,身上那副担子早该压塌他的脊梁骨了。
    修行修行,蝼修行其中,自然知晓取得的力量越强大,所付出的代价的越大。
    一头拥有宙法的龙,他所做的事情,恐怕是在用时间换时间。
    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
    给蝼足够的时间让他去修行,九州大地上,就算是那纯阳孚佑又如何?未必不可战胜。
    在很久之前,蝼融汇宇法之时便有这种感觉。
    纯阳孚佑未必不可胜过。
    龙脉也未必不可夺得。
    而寂照之至尊,也未必不可杀死。
    宇法,生来便是用来拿回龙脉的。
    蝼的目中三对星辰转动,豪饮一口,他在思索,在去想一个九州生灵,甚至九州君王们都很少去想过的问题。
    太行龙君南烛,他的承冕法应是五行,事实上他也的确掌握五行杀伐术。可问题也出现在这里,生灵得到龙脉认可,便有君王承冕,继承一种原始法则,应该只有一种。太行山传承下来的五行杀伐术,十万大山中的宇法,秦岭的混沌,还有长白山,雪域高原,冰原等等……
    太行的龙君就不该有宙法。
    而换个角度,便是南烛无论他是否是太行的承冕君王,他都掌握着宙法,是游走在时间之外的生灵。
    这种感觉很奇妙。
    就好像……本不该有他的存在一样。
    他的宇法来自十万大山,南烛的宙法又来自哪里呢?
    “我留下了六枚骨甲,可能在九州千年节点将至的时候,我会呼唤那些骨甲,届时,你要出现吗?”蝼看向李熄安,可他没有想到李熄安眉头皱起来。
    “怎么了?”他问道。
    “六枚骨甲,其中包括你么?”
    蝼一愣,旋即笑道:“当然不包括,我留下的骨甲是能穿过九州的门抵达星空的信物,是留给那些修行到九州极限的君王们的,我并不需要。”
    “有人告诉我,六枚骨甲,只出来了……六个人,包括你,六个。”李熄安转过头,他手中仍然握着酒杯,但眼瞳深处在燃烧,金色的辉光点亮傍晚下昏暗的房间。
    蝼屏息,他好像记起了什么。
    “信息准确吗,除了我之外,哪五位?”
    “青焰,大执夷,诗巫灼,通明座,祈雪。”
    “没错了,在我走之前,的确是他们几位修为最高。怪事,和你讲述的那人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什么问题?”
    李熄安回想苏月邻降临时那张纯情小鹿似的脸,摇头。
    “可能那人观测有误,知晓我拥有宇法的生灵少之又少,六枚骨甲,对方可能便是算上了我,还有一枚骨甲没有被消耗掉。”
    “不可能。”
    “如此笃定,究竟是什么人?”蝼起了好奇,同时升起警惕。
    “你可以将她理解成……九州本身。”李熄安缓缓说道。
    蝼听闻,倒吸一口冷气。
    “所以她不可能出错的,一定是有哪一环出现问题了。实话告诉你吧,蝼,我在大荒圣路中引动宙法时发生了一件十分诡异的事情,好像有东西盯着我,就在我铺下的时间迷雾中。但这怎么可能呢,时间迷雾,除了我之外还能有什么东西?”
    李熄安在心中补充说道,而那种打量的眼神绝不是天央的司命时律,更像一种古老至极的蛇,从背后盯着他,那目光阴冷暴虐。
    “有可怕的事情即将发生。”李熄安将杯中之酒饮尽。
    他最近的感受到预兆很可怕。
    全是血色。
    好像那东祖神说过的话即将成真。
    宙法将引来某种不知名的东西,绝非善类。
    “走吧,出去走走,将你从璃幽的紫水晶中打碎解脱可是费了我一番功夫,该活动下筋骨了。”
    李熄安起身,掀开门帘,恰好傍晚最后一抹余晖消逝在他手中,隐没于大地尽头。
    太阳的光芒离开后,星光便一下子璀璨起来,月光倾泻进屋子,让李熄安周身环绕一层莹芒,那白发在月光下甚至接近透明。
    蝼摩挲着下巴,打量这头老龙。
    他突然觉得南烛这一头的白发还挺顺眼,像那什么……什么……
    哦,嫦娥。
    …………
    晚风拂过草地,晚间青草形成墨绿色的涟漪。
    灯火点亮在远方,人们正在忙碌。
    抬头便是星空璀璨,月华流转。偶尔会有从草原深处打猎回来的猎人,在经过李熄安的位置时会特意下马向他礼拜祈祷。
    “挺漂亮。”蝼说道。
    “是啊,很安宁的景象,但这不妨碍我将来摧毁它。”
    “你就不能平和点么?”蝼点明李熄安杀气过重。
    “你知道我怎么打碎紫水晶的吗?从宏观时间来看,我耗费了十年,但实际上我耗费了一百年。看到这里的牧民了吗,这一部族名蝎火,我来到大荒不久遭遇了蝎火的守护蛮神,我杀了他,取而代之,在此安定了二十载,恢复了大部分修为。”
    “竟然如此麻烦?”蝼始料未及。
    “打碎不算麻烦,不伤到你才是麻烦事。”
    蝼一愣,开口笑道:“噢!太行龙君,我真挚地向你表示感谢!”
    “我要用皮鞋踢你的屁股。”李熄安也笑起来。
    “二十载时间,圣路不会出问题吗,璃幽也该回来了,到时候整个大荒都会知道你做了什么事情。”蝼抬头看向头顶的星空,其中一片紫色星云仍旧瑰丽。
    “璃幽还没有回归大荒大地,星空仍是固化的。而且,就算璃幽回来了,她可能也不会揭露我们。”
    “为什么?”
    “她需要我,不会让我这个时候死在大荒。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她想靠我登临归源律道。”
    “归源……”蝼念着这个令人敬畏的名号。
    “你如今如何能涉及到归源律道?如果璃幽她能靠自己登临归源,她早就不是十祖神了,连她都对付不了的人物,你和那玩意扯上关系不是死路一条么?”蝼沉吟。
    “她等着看一场好戏,而我只做我想做的事情,在意她的谋划是作茧自缚,何况我未必没有后手。”
    蝼神色古怪地看着李熄安,心想你面对璃幽还有后手留在大荒做什么,回九州打完纯阳大伙安居乐业好好发育,过个几百万年再出来拼不好吗?
    “只是能保全此身的后手,我们毕竟在宇宙毫无牵挂。纯阳孚佑若是无法战胜,便是九州陷落,两者不同。”李熄安似是看透了蝼心中所想,开口道。
    “以我现今的力量,还可以回溯一个时辰的长生者。”李熄安回首。
    “一个时辰,离开足够了,但你说面对纯阳是几分胜算?”他顿了顿,“零成,毫无胜算。我过去的形象是定数,无论我现世的实力有多强,回溯的过去身是不变的,也就是长生者自始至终都是天竺崩塌时的那位长生者,他只能拦住纯阳孚佑,让其退出九州。”
    “但纯阳孚佑真身亲临,一个时辰,便只能拖住一个时辰,之后就是死。”
    “拥有宙法的人会无比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依靠过去之人没有未来可言,我必须要现世此身足够吃下纯阳!过去身显化是手段,但绝非全部。”
    李熄安说完,合上双眼,恢复了平静。
    他已经很少有情绪的波动了。
    除了提及九州的时候。
    “我由衷的敬佩你,太行龙君。”
    一旁,蝼席地而坐,青草刚好没过他盘起的膝盖,感叹道。
    许久后,夜色渐沉,小坡下的部族灯火已熄,这也让原野上的星月尤为明亮。
    “来了。”李熄安睁开眼。
    同时,蝼的宇法感知到了一个身影在飞速靠近,速度快到不可思议,几乎是在感知到的瞬间靠近了这里。
    等他回神,那道身影已经能用肉眼捕捉到了。
    蝼皱眉。
    那是……
    随后神色大变。
    无可撼动者!
    昨天考完太累了,回家直接睡着了,给各位说声抱歉。
    科三过了,明天加更以及补更,三更,必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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