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离歌

第77章


她的声音不像很多酒吧歌手那样微微的粗犷沙哑,反倒清清亮亮,唱外文歌曲的时候更是好听得很。
  梁炜菘看她目光中有好奇,便微微靠近一些,告诉她:“那是老板娘。”
  “什么?”桑离大吃一惊,看看梁炜菘,再仔细看看舞台上的女子。
  “真的,”梁炜菘靠在桑离身边,放松地坐着,已经全然不是舞台上那副穿着黑色演出服打领结的形象,“她开始唱歌的时候还不是老板娘,不过当了老板娘就只能玩票了,哪个做老板的能让自己的女人整日抛头露面地去唱歌?”
  若有所指的语气让桑离更觉得添堵。
  可是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没错。
  以中悦这样的背景,沈捷的母亲功成名就时都不得不离开舞台,自己这样的,又算什么?
  所以,无论沈捷是不是真心的,无论他是否愿意接收自己,她都不会有更好的未来了。
  他们的交易,不过是促成了他们的接近;他们的接近,却最终会毁了她的梦想。
  喧嚣热闹的酒吧里,桑离冷下脸,不发一言。
  回去的路上,梁炜菘送桑离,慢慢地踱步,似乎是在牵制桑离满肚子的急躁。
  过马路的时候,梁炜菘似不经意地伸手揽过桑离的腰,像是护着她不被快速驶过的车伤到,桑离一愣,却并没有说什么。
  就这样过了马路,拐到去“SOHO嘉园”的路上,梁炜菘的手却还是没有从桑离的腰间放下来。桑离也不说话,只是在揣摩梁炜菘的心思,她有些拿不准:梁炜菘这样的人和沈捷应酬的那些朋友有本质区别吧,他有美貌的妻子、傲人的财富、声名显赫的地位……他什么都不缺,怎么会对自己这样的小女生下手?难道,仅仅因为自己年轻?
  终于走到小区外,梁炜菘没有进去,只是笑了笑道:“桑离你考虑一下我的建议?”
  他松开手,抬手瞬间轻轻把桑离脸颊边吹乱的发丝拂到耳后,桑离愣一下,却没有其他反应。
  梁炜菘眼睛里微微跳一小丛光芒,好像受了什么蛊惑一样,微微俯下身,在桑离耳边轻声道:“钱其实不是问题,关键在于你是不是真心想进这一行。如果你想让我帮忙,就给句准话。”
  说完,他直起身,微微笑一笑,后退一步,挥挥手:“我回去了,你再好好想想。”
  桑离沉下目光,直直看着他乘出租车离去。
  那一瞬间,桑离知道,自己不需要掩饰了。
  不需要装作什么都不懂,也不需要装作不在乎——他到底还是看透了她,看透她想要什么,看透她现在得不到什么。
  关键在于她是不是真心想进这一行——他明明已经看出来,她有多么迫切地想要那一切。
  可是,沈捷会放手吗?
  想到这里,桑离倒抽一口冷气,好像到这时好像才发现:他们的交易,从开始的时候,就缺少一个期限。
  插播:后文预知
  (一)
  那是深夜了,窗外三九寒天,室内的温度却那么高,或许是暖气很热,或许是人的体温高……桑离迷惑了,她也不知道那些无穷无尽的热量来自哪里,甚至在他们真正融为一体的一刹那,她都觉得自己完全是在做梦!
  她忍不住啜泣出声,向宁看见了,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抹去她脸上的泪痕,他甚至放慢了自己的速度,慢慢地吻她。那样的缓慢,更像是一种沉重的虔诚!
  星光下,桑离在他缓慢而温柔的亲吻里睁开眼,透过窗帘的缝隙看出去,冬天的北京夜空没有星星,到处都是光污染的痕迹——他们的过往,就像那些昔日的星辰一样被都市的繁华湮没。
  她深深地、深深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看着他的眼睛,看到他的心里去。他们的视线在潮热的空气里相撞,那一瞬间,她甚至清楚地看见向宁的眼神猛地一黯!
  下一秒,他抬起上半身,抓紧她的胳膊,狠狠冲撞。她痛呼出声,可是他毫不留情,他仿佛变成一匹嗜血的野兽,心脏跳得飞快,嘴紧紧抿着,眼里有愤怒的光芒,死死盯住她看。
  可是她看到了,她真的看到了,她看到了他眼里那些愤怒背后所有昭然若揭的心意!
  他的眼睛分明是在说:桑离我不想爱你了,可是为什么我仍然还是这么爱你?
  她真的看到了!
  好大的一颗泪,在眼眶里蕴蓄了很久,终于在那一刹那,滑落。
  她终于再次闭上眼,带着绝望,带着哀伤,带着所有不可能重来的时光,随他攀上哪怕可能粉身碎骨也一定要登顶的高峰!
  那天,他或她,都没有去追溯自己为什么会想要去做这件事。他们只是一起本能地循着自己的内心与欲望去行动,他们的内心深处都好似有一个声音在呐喊,那声声急切的呼唤告诉他们自己,也告诉对方:死掉吧!死掉吧!就在这火花四溅的一刻里死掉吧!
  一蓬火球在脑海中骤然升起的刹那,桑离记一辈子——那是她的失乐园。
  (二)
  桑离看着这样的梁炜菘,每次都恨不得真的学了巫蛊,诅咒他。
  也就是在这样的时候,赵倩华从天而降——她和几个朋友一起来泡吧,看见梁炜菘与桑离坐在一起的时候,目光只是一顿,便从容地掠过去,转而呼朋唤友地找座位。
  桑离心里暗暗吃惊:赵倩华到底是没看到,还是压根就不在乎?
  也是有恐惧的:被原配夫人撞个正着,就算没有什么都会心惊肉跳,何况两人中间也的确藏着猫腻,再掩饰也难免不做贼心虚。
  果然,过一会儿赵倩华便寻个理由离开她们那桌,好像很随意地靠近过来,坐到梁炜菘另一边,只是那目光阴冷得吓人,语气也十分不悦。
  见面第一句便是:“炜菘你这么闲啊?我们的新装发布会都不去,反倒有时间来泡吧?”
  梁炜菘和颜悦色却并不刻意地安抚自己的妻子:“我们今天有演出,结束后一群同事一起来坐坐,刚才有两个有急事走掉了,我们也打算马上撤。”
  赵倩华这才似笑非笑地看看桑离:“小桑?”
  “师母好,”桑离做出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连称呼都换成最安全的那一种,“我正准备走呢。”
  “哦,”她点点头,“沈总最近没有来吗?”
  “来过几次,他也很忙。”桑离很温柔地笑笑,这笑容不仅无害,反倒更像是个沉浸在恋爱中的小姑娘的笑容,赵倩华看到了,终于暂时性收起满身的尖刺。
  “代我问他好,”赵倩华笑笑,“下次他来要告诉我们,我做东,大家聚一聚,将来少不了一起合作的。”
  商人的头脑果然就是商业化的——桑离在心里感叹,借势道别,抓紧撤退。
  她并不知道,她离开之后,赵倩华立即换上冰冷的语调,蔑视地看着自己的丈夫说:“梁炜菘,你应该知道我最讨厌什么。你不要让我成为别人的笑柄,我便会给你无尽的支持。反之,如果你让我面子上不好过,我也绝对会让你体验生不如死的滋味。”
  她挨近他,冷笑:“记住了,永远不要让我知道你招惹了别的女人。”
  在她的冷笑声背后,是深夜酒吧里越来越喧闹的大环境。灯光昏暗,从后面照射过来,看不清楚赵倩华的脸。梁炜菘微微偏一下头,轻轻一笑,伸手捏住妻子仍然细致秀气的下巴端详着,没有说话。
  在外人眼里,这样的两夫妻,以及他们碰撞在一起的目光,就应该就叫做“深情款款”。
  (三)
  她下意识扭头,旁边的病床上,沈捷还没有醒。
  她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睡着的样子,安宁,平和。
  她从窄小的陪护床上下来,走到沈捷床边的圆凳前坐下,愣愣地看了足有半分钟。然后她轻轻握住他的手,轻轻地俯下身,把脸贴在他的掌心,就那样静静地、静静地趴着。她只能依靠这样的方式,感受那些尚未溜走的温暖。
  她内心里不是不后怕的——如果手术失败,如果癌细胞转移,如果有一天他突然消失于这个世界,那么,她青春记忆中最后一点可以被铭记的美好,也就会消失不见。
  到这个时候,她已经哭不出来了。
  经历了那么多的生离死别,经历了那么多的悔不当初,她的心脏已经变得越来越坚强。现在,她依然害怕某些人、某些事的突然消失,却不再害怕死亡本身所带来的绝望与凄凉。
  换言之,她害怕的,不是生老病死,而是猝不及防。
  B-3
  毕业独唱音乐会就在这样矛盾又纠结的情况下来到了。托沈捷的福,不是省会堂,而是省电视台的演播大厅。桑离知道现在人们看她的目光应该和当年大家背地里看骆晶是一样的,但是她冷笑着想:就算人们的目光再鄙弃,还不是要送鲜花给自己?
  不为别的,单就因为她是若干次全国比赛的一等奖,是叶郁霞的学生,且,今晚甚至会有梁炜菘来捧场。
  笑贫不笑娼啊……
  桑离嘲讽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桑离你已经“娼”到一定境界了,所以才有机会跟这样的名家学唱歌,才有勇气在人们的指点与议论中扬长而去,才可以用不断精进的技艺去堵别人的嘴……到底是自己畸形,还是这世界畸形?
  想到这里,她对着镜子笑一笑,而后整理一下妆容,在主持人清越的报幕声响起之后迈着最从容优雅的步伐走出去。她看着台下一片乌压压的人头,昂起头,露出一个明媚自信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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