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聊斋证长生

    玄界有一句谚语，叫做宁挨九雷轰顶，不遇山中三凶。
    这里的山中三凶分别是山魈、山精与山鬼。
    山魈自古以来皆有传闻。
    传说山中猿猴若侥幸活过五十年，寿尽寝终之时有恰逢天狗食日，便会死而复生，成为一种可怕的怪物。
    这种名为山魈的怪物极度凶残，喜以小孩为食，擅洞察人心，惯以伪装成受害者死去的亲属来迷惑狩猎，且来去无影，藏匿无踪，又因其命格乃死而复生，故此跳出五行，不在三界，极难锁定其行踪。
    故而每逢有山魈出没，一般道行低下的术士往往束手无策。
    而与山魈同为三凶之一的山精则更显奇诡。
    山精的传说由来已久，《淮南子·氾论训》典籍中有记载「山出枭阳」。
    前朝高诱注：「枭阳，山精也。人形猴脸，无尾面黑，身覆绿毛，四目蓝瞳，见人而笑。」
    南朝宋国刘敬叔的《异苑》卷三：「山精如人，两足人立，长三四尺，喜食人魂，夜出昼藏。」
    唐中宗《石淙》诗：「水炫珠光遇泉客，巖悬石镜厌山精。」
    北朝杨维桢的《钱塘怀古》诗：「燐光夜附山精出，龙气秋随海雾消。」
    实际上山精是一种群体而居，游离于人间和冥界之间的诡异生物，该生物体型瘦小却力大无穷，动作迅如惊雷，四目擅长迷惑敌人，最喜爱吞吃魂魄。
    山精是所有术士和妖魔鬼怪都不愿意招惹的一种精怪，不是因为它有多厉害，而是它们有一个共同性，就是报复心极强，杀死一只山精，就相当于得罪整个山精族群，所有的山精将永世和仇人不死不休，直到仇人和他的直属血脉全部死光殆尽为止，可谓是将睚眦必报这一成语演绎得淋漓尽致。
    而最后一凶山鬼则神秘莫测，只有只言片语流传世间，传说其为大山之灵死后所化，性情暴戾狡诈，攻击性奇强无比，且无实体，与魔类似，能免疫世间大多数法术神通。
    山鬼并天地衰败之气而生，所以每逢有山鬼现身，往往都是人间崩殂至难以挽回的至暗之时。
    ……
    自从看到那具血肉模糊的残尸呈四目猴脸时，陈长生一颗心就直沉谷底。
    特娘的！
    自己怎么会这么倒霉遇到山精这样堪称无解的妖物啊！
    典籍里不是记载山精只会出没在远离人口密集的荒山野岭吗？
    虽然此地也颇为荒凉，但是距离周边州府可是不远啊。
    误杀了一头山精，这下可是捅了马蜂窝了。
    懊恼难挽之际，陈长生突然想起兰溪还尚未知安全与否，顿时心急如焚，顾不得疗伤就匆匆往回赶去。
    ……
    与此同时，星疏月暗的跃马平原下，有一道小小身影正盘膝坐在一个小山坡上，任由凛冽如刀的夜风吹拂也依旧不动如松。
    白皙可爱的婴儿肥脸蛋，油光锃亮的一颗光头，月白色的贴身僧袍。
    此人赫然是白云！
    说来也怪，白云几天前明明已经利用水方显灵法占卜出陈长生和兰溪此行危机重重，但他却没有第一时间前去救援，而是一反常态地独自来到跃马平原里一连枯坐了数天，这就很让人捉摸不透了。
    风餐露宿的白云就如一尊巍然不动的石雕，仿佛与整个平原融为一体。
    突兀间，他豁然睁开眼眸，似有两道精光一闪而逝。
    他感应到自己要等的人，已经来了。
    风吹草低，很快地平线尽头出现一个黑点。
    那黑点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贴地疾驰。
    很快白云就看清来者。
    那比黑夜更黑的双瞳，那比白雪更白的肌肤，还有背后标志性的无数条挥舞手臂。
    来者正是白云朝思暮想，渴望又不敢相见的佛妖！
    刹那间，白云就热泪盈眶。
    那天白云就从水方显灵法里得到启示，他知道佛妖近日肯定会在附近现身，所以他顾不上去救援陈长生二人而选择在此守株待兔。
    果不其然，让他成功等到佛妖现身。
    望着那张麻木又熟悉的面容，他的眼泪犹如江湖决堤，再也止不住。
    天赋异禀的他可谓是生而知之，从出生睁眼的那一刻起他就开始记事。
    他还记得在那个风雪交加的夜里，他被狠心的亲生父母遗弃在白马寺的后山，在即将饥寒交加时，是师傅把他从鬼门关里拉出来的。
    他也记得后来是师傅在足足一个月里衣不解带地照顾着他，这才让极度虚弱的他重新焕发生机。
    他更记得此后的五年里无数个温馨的点点滴滴。
    大冬天里两师徒裹着一张薄被相互取暖，无数次在山顶相依观看日出日落。
    那些都是他人生至今最宝贵的记忆。
    他一直都知道师傅是个苦命人，当今世上唯独未婚妻与他才是唯一的牵挂。
    后来师母惨死，他的愤怒不比师傅少。
    但是当噩运降临到师傅身上时，年幼力弱的他根本无法改变。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师傅因爱成魔，以身化妖，从此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里。
    从那以后，他就发誓有朝一日，一定要亲自给师傅一个解脱。
    为此他一改疲堕，日月勤修佛法，哪怕再苦再累也从没叫屈过半句。
    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师徒重逢的情景。
    但是当他们真正重逢之时，他才发现往日的温馨回忆居然变成最锥心的痛苦。
    「师傅啊~」
    白云忘情地哭嚎着，这一幕就像是在他彼岸幻境里的情形真实重现一般。
    可惜现实里的师傅早已泯灭人性，根本不会像幻境那般和颜悦色。
    那时候在抵达彼岸的无上诱惑面前，他能坚持本性没有斩断羁绊，但在面对堕身成魔的恩师时他做不到无动于衷。
    此时的佛妖早也不是曾经那个慈和内敛的年轻和尚，而是一个十恶不赦，双手沾满无辜血腥的恶魔。
    「呼~」
    似乎是从白云身上感应到熟悉的气息，佛妖不禁仰头喷出大口浓郁的白雾，就像饿狼骤逢落单绵羊般，兴奋得不能自已。
    不等白云反应，佛妖便发动迅烈如火的攻势。
    「嚎~」
    佛妖气势大盛，浓烈的妖气在半空形成一尊盘坐白骨莲座，面目狰狞的恶佛法相。
    身形一晃，便如流星般冲向白云。
    轰！
    说时迟那时快。
    刹那间佛妖就跨越了数里的距离，瞬间来到白云面前，二话不说举拳就打。
    白云就像魔障般，不闪不避，硬生生地吃下佛妖砸落天灵盖的一击重拳。
    噹！
    诡异的是足以分金裂石的重击下，白云头顶居然传来清越的金铁交鸣之声。
    「金……刚……菩……提……身？」
    佛妖似乎诧异一下，难得地清晰说出一个混乱记忆中的术语。
    金刚菩提身乃是佛门至高秘法之一的金刚不坏身别称，同时也是罗汉境的标志神通，没想到白云居然能在法师境就提前铸成金刚菩提身，真不愧是白马寺当代佛子。
    然而金刚菩提身虽然防御无敌，但是这样正面承受佛
    妖大妖修为的一拳，白云也得头晕眼花。
    只是听到佛妖情不自禁地认出金刚菩提身时，白云不禁大喜过望。
    果然师傅还没彻底泯灭人性，既然他能认得金刚菩提身，很可能还会认出自己。
    就在白云强忍伤痛，准备感化佛妖时。
    「桀桀桀……天下有情人固然该死，但是佛门秃驴更该死！！！」
    佛妖突然戾气大涨，身后无数条手臂猛然流星般砸落。
    根本不给白云说话的机会，他便被无数拳头淹没了。
    轰轰轰轰！
    噹噹噹噹！
    劲风炸裂下，宛若大型铁匠作坊，铿锵有力的金属交击声不绝于耳。
    白云仿佛丢了魂般，任由佛妖痛击而不还手。
    渐渐地，白云通体无垢的金刚菩提身开始出现裂痕，而他的七窍也在徐徐渗出血污。
    金刚菩提身虽然防御极强，但也有一个承受极限的。
    更何况佛妖的攻击力凌厉至极。
    白云如果继续这样被动挨打，恐会活活被打死当场。
    噹！
    佛妖一拳轰在白云胸膛，其力道之猛，甚至直透后背，打得白云整个人离地扬起，身上那件防御法衣再也承受不住，直接碎成翻飞蝴蝶。
    咔嚓！
    裂痕密布的金刚菩提身也同时应声宣告破碎。
    白云呜咽一声，张口就喷出一股血箭，径直地把佛妖喷了个满头满面。
    说来也奇怪。
    原本狂躁不已的佛妖被热血一激，居然诡异地停下攻击，漆黑如墨的双瞳似乎有异彩流露，呆滞当场。
    半响后，佛妖机械般问道，「为何……不避？」
    小小身躯几乎整个挂在佛妖拳头上的白云七窍流血，看起来凄惨至极，闻言气若游丝地断续道，「师傅对弟子……恩重如山……养育之恩……不敢忘……接下来……可能弟子要大逆不道地行那弑师之举……」
    「那么……这顿打……权当偿还了恩师五年的养育之恩……」
    面目狰狞的佛妖听罢后神情更为扭曲纠结，煞白的脸庞上居然罕见地露出挣扎之意，然而很快就转瞬即逝，重新恢复疯狂。
    正欲一拳了结这个烦人的小秃驴时，突然间一只温润如玉的小手搭在他手臂上。
    「师傅……得罪了……」
    话音未落，便见一道冲宵佛光拔地而起。
    被冲破的云霄后似乎露出慈眉善目的佛祖法相。
    那是白马寺历代灵童佛子才能掌握的无上秘法——
    佛动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