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又是一记闷响。
就像是被暴力拆解的玩具。
潮湿柔润的土地并不能为影子卸去磅礴的力道,久违而陌生的剧痛如巨浪般扑击神经,立即张口发出利啸。
蕴着狂暴的心灵冲击波当即就要席卷而出。
“呜呜~”
下一瞬,脱口欲出的嘶鸣被战靴碾住,只留下些许呜咽。
此时此刻,影子六只眼睛里终于浮现出惊惧。
土伯伟岸的身躯直立,凛凛虎眸打量影子,与他先前遇到的那只截然不同,非是外表特征,而是表露出的智慧。
这个明显更蠢一点。
“咔擦~”
忽而,崩裂的脆响倏地响起。
但见影子的身躯骤然变得僵硬,犹如一具泥壳般,咔嚓咔嚓的脆响瞬间连成一片,竟在土伯脚下化作碎块。
金蝉脱壳!
土伯对此丝毫不觉得意外,他又不是第一次与影子打交道。
眉间神眼登时彰显威能,迸发出一道白光。
土伯稍稍一扫,立即见到已经变成巴掌大小的影子,正疯狂地朝地底钻去,其身躯透明,不存在现实空间,而是遁入了更高层次的空间。
说实话,若是没有极特殊的手段,还真奈何不得影子这种生物。
然而这回它注定是要栽个大跟头!
说时迟那时快。
土伯眸中冷光乍现,抬手往前一攥。
“嘎吱~”
但见透明的影子在土伯掌心中缓慢显现,六只暗黄色的瞳孔笼着浓烈的恐惧,使出浑身解数不停地挣扎,却始终难逃土伯的五指山。
“哈……”
直到这时,董学言上扬的嘴角方才倾吐出笑声。
方才的种种,其实也就一眨眼的工夫。
袭至眼前的影子骤然消失不见,视网膜上犹带着锐刺扑来的劲风,董学言神情微怔,立刻反应过来看去土伯。
“这是?”见到影子的刹那,董学言眸里呈出诡异的狂热和好奇,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近前端详,寻求确认道:“刚才的那只影子。”
“没错。”
土伯微微颔首,看着董学言饶有兴趣道:“我是没想到你的胆子还真不小,命悬一线你都笑得出来,佩服佩服!”
“你有把握使引蛇出洞,我又何惧之有。”
董学言差点没忍住翻个白眼给土伯。
这家伙真把自己当成那胆小如鼠之辈了。
“开个玩笑嘛。”
土伯唇边笑意扬高,接下来的话却是相当惊爆。“我是担心另一个你。”
气氛霎时间微有凝滞。
闻听此言,董学言神色波澜不惊,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你开始说自己名字的时候。”
土伯故作无奈地摊手:“那些魔翅猿知道矮鼠是个什么样的家伙,惜命、胆小却又难缠,可你想一想我们认识以来,你的一举一动具备这些特质吗?
“你所表现出来的是一个科学家,还是一个老练的猎手?”
董学言张了张口,最后无奈笑了笑。
“放心,我没其他的意思。”
不待董学言说些什么,土伯遂转入正题,低眉道:“这就是影子的真身。”
说话间,土伯的五指不断用力揉捏,影子亦如橡皮泥般在掌中变形,哀嚎声渐不可闻,与玩具没什么两样。
董学言对土伯的实力早有清晰的认知,对这副场面见怪不怪,转手从羽衣里掏出折叠眼镜戴上,观察地上状似泥土的碎块。
镜面上的数值不断上升,定格在三百五十。
董学言禁不住挑了下眉梢,俨然进入了平时研究实验的状态,刚拿起碎块立即感受到一阵滚烫,不过还算是在忍耐的范畴内,旋即认真打量起来。
这具泥壳不简单呀!
一念至此,董学言立即看向影子,瞳孔闪烁绿油油的光。
“有发现?”
土伯随口问道。
“有,我曾经的猜想这回算是得到了确切的印证。那就是影子就是心魔之气与某种能量共振的产物!”董学言握着碎块站起身来,“它用于金蝉脱壳的碎块里蕴着非常高的能量指数,而且我从未见到过如此特殊的能量。”
“取特殊能量化作用于行动的躯壳。”
土伯微眯起眼,顺着董学言的话讲下去:“因此它的形体如泥水般可以随意变化,并且依照此特性发起诡谲的攻势!”
“是的。”
董学言手腕抬起,一条模样怪奇的小虫子从羽衣下爬了出来,嘴巴竟违背常理地扩张到极限,一下子将碎块吞了进去,身躯居然没有半点变化。
土伯见了打趣道:“你这件衣服是个百宝箱啊。”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这时候危机已解,又有一个影子抓到手里,董学言紧绷严肃的脸颊也稍稍有了放松,闲聊了一句:“总不能每次出去身上总是大包小包的吧,太影响行动了。”
随即,他瞄了眼土伯,状似无奈道:“另外你放心好了,我主他副,矮鼠的人格是被我完全掌控的,真的没有事情!
“再说你那颗神眼神通广大,要是真有心魔入侵,你不是立刻就能将其揪出来。”
董学言很清楚土伯为何这样。
心魔诡异多变,人格分裂本就是最大的破绽,极容易被趁虚而入,然而方才在心魔云海里见到的那些东西,偏偏是无法付之于口的!
闻言,土伯面上笑容不变:“那自然最好。”
董学言神态如常,继续说道:“影子的本体则藏匿在躯壳之内,如果遇到致命危机,便可舍去皮囊,立即远遁逃亡,且以影子的特性很难再抓到它!”
“这只影子是由凶兽心魔为主,智慧程度很低。”
土伯狠狠攥拳。
“啪——”地一声脆响,影子果冻似的被挤压揉捏。
直到此时,它六眸里依旧是恐惧和凶狠掺杂,形成一种难言的野兽戾性。
“野兽吗。”
董学言嘴唇张阖间露出两颗利齿,眼里绿油油光芒闪烁。“那撬得出情报吗?”
“不难!”
土伯唇边温和的笑意登时露出恶性。“虽是等级最低的野兽,但正因如此,它们反而是最遵守规则的群体,哪能去,哪不能去,最是清楚不过。”
董学言脖颈起了鸡皮疙瘩,一阵发冷。
到底是先前在云梦河鬼蜮镇压了数以万计的妖魔鬼怪,土伯的一身煞气岂会弱得了。
立见土伯眉间神眼射出一道白光照彻影子全身,后者脸庞瞬间扭曲,脱口欲出的哀嚎被卡住,浑身泛起一颗颗炽热的水泡。
缠绕腰间的幽都微微震动。
下一瞬,影子骤然化作灰烬。
董学言见状只是安静等待。
须臾后,土伯五指一张,灰烬似流沙般从指尖洒落。“首先这里确实是影子的大本营,捕面树相当于它们居住的屋子,越往深处走,影子的实力就越厉害。”
董学言若有所思点头。
捕面树本就是以吸收心魔之气为生,对影子来说亦是一种修炼补品。
想到这儿,董学言忽然之间萌生出一个想法,那就是捕面树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的原因会不会与影子有关。
按照这个思路想下去,影子在其中是否等于一个寄生虫的角色。
因而在捕面树吸收心魔之气的过程中,影子也在吃掉这部分的食物,所以才导致捕面树基本处于沉睡。
这一念头来得快去得快,不过是基于董学言的习惯。
若说范思国排解负面情绪的方法是看星星。董学言的方法则是显而易见,将自己分成两个相同而又不同的个体。
主人格专司实验一系列的事情,副人格矮鼠则负责生存。
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相互交流。
……
“还有其他情报吗?”
董学言追问。
“有,而且是两个颇为有趣的情报。”
土伯意味深长地说道:“如果按照时间来推算的话,大概是最近二十年,这里一直在忙着某种特别重要的事情,为此调动了所有实力强大的影子。”
二十年不就是董学言来到怪异之森后的时间。
会是巧合吗?
董学言皱着眉头,开腔道:“你的意思是说,当初把我们弄来这里的那场实验很有可能不是一场巧合,而是一场预谋!”
土伯先是点头,随后摇头分析:“如果是预谋的话,你现在早就死了,又如何能在这种险地研究几十年?”
那么又是因为什么呢?
董学言脑筋一阵转动,张口欲说却忽地想到什么,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
这极细微的变化被土伯看在眼里,却没有抓住这点进行追问。
说实话,从头到尾土伯都没怀疑过董学言被心魔侵蚀。
早在把董学言从心魔云海里救出来后,他就用神眼检查过后者的魂魄,两个人格都陷入沉睡,没有发现异常。
唯有嵌在胸腔内的那颗钢铁之心泛起柔和的七彩光芒。
同时也印证了董学言方才所言:要是有问题,土伯早就揪出来了。
但有一点是很明显。
董学言确实有事情在瞒着自己。
是否跟净化核心有关?
土伯猜测董学言之所以能够在心魔云海的冲击下安然无恙,恐怕与净化核心离不开关系。然而土伯明明知道这点,为何始终没有直白地问出来呢!
原因很简单,关乎他此行的目的。
调查怪异之森背后的真相,从而找出自己为何来到这里的原因。
还是那句话,几位阎王的安排定不可能随随便便,尤为明显的就是范思国一事,土伯是在范思国与影子争夺身体控制权失败后被“孕育”出来。
某种程度上,很像一种后手!
那么究竟是范思国未雨绸缪的布置,还是几位阎王的手笔,这点土伯目前还没有整明白,但董学言的存在应是与他一般,是最后的手段!
既是如此,土伯在几番试探后,明确董学言的秘密无法说出,已然明白只需等待合适的时机即可!
无论是他,还是董学言。
……
暂不谈身怀秘密的两者心中所思所虑。
“也许等我们调查清楚,所有的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董学言含糊地将这个话题转移开,旋即着重问道:“按你刚才所说,这二十年来影子们都在做同一件事,且至今都没有完成。
“那只影子的记忆里可有相关的信息?”
“没有。外围的杂兵怎么可能知道这些。”
下一秒,土伯的神色登时变得有些微妙,神秘说道:“接下来我要说的第二件事至关重要,影子它们并不在这座森林深处。”
“什么意思?”
董学言着急问道:“不在这里,还能在哪?”
土伯抬手指了指地下。
“地底!”
董学言瞪大眼睛。
“不错。”
土伯指尖运出一点阴气,在半空中划动起来。
立见阴气勾勒出一个圆形球体,正中心有一团旋转的红色氤氲(心魔云海),对立两面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大树。
“怪异之森的镜像两面。”
土伯食指弹了弹球体正中心,“现在大部分的影子都在地底里头忙活。”
“看你这样一定有办法是不是。”
瞧了眼土伯,董学言忽然笑了起来。
“你现在对我越来越有自信了啊。”
土伯咧嘴笑了笑:“现在已有大概的方向,可比一头雾水的情况好多了,说明我们的运气不错。”
随即,土伯再次一把拎住董学言的后衣领子:“施个小土遁就能解决问题。”
顷刻间,两者的身形淡化消失。
……
下潜的过程非常顺利。
坚硬的土块彷如变作流水没有半点阻力,对董学言来说亦是一种新奇的体验。他帮不上忙,也无需帮忙。
片刻的安静让董学言的思维不禁慢慢发散,开始思考一个问题。
心魔之气的汇聚、影子、怪异之森的镜像设计,现如今董学言已经非常肯定这一切都来自不知真面的幕后黑手。
他布置谋划这些,又想做什么呢!
探究、平静的背后也有连董学言自己都无法察觉的害怕与紧张。
土伯时不时会调整方向改变位置,应该是在躲避巡逻的影子。
或许正如土伯说得那样,他们这次的运气似乎确实不错,没有遭遇一次意外状况。
不过严谨的董学言则是判断影子们是太过安逸,根本想不到有人会潜入这里。
松散的警戒线根本拦不住土伯这样的强者,俨然当做后花园随意进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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