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身而过

她将果汁倒掉，转身从服务员手中抢过红酒瓶子，哗地倒满杯子，对着慕思源举了举，说了句：“先干为敬。”一仰首，将满满一杯红酒喝了下去。
  慕思源的手半抬起，却终究没说话，只是面上的淡笑不见了，沉着脸一语不发地盯着小米。
  小米回他一个倨傲的眼神，冷笑道：“您随意。”说罢也不看他喝没喝，拉着清雅往回走。
  满桌寂静。
  片刻的尴尬后，又哄然而起笑语，众人纷纷凑趣，让慕思源喝了那杯酒，将刚才的尴尬掩了过去。
  小米坐在位子上，只觉得胸口犹如火在烧，手脚却冰冷发抖，赶紧起身去了洗手间，可是腹中翻江倒海，却无论如何吐不出来。
  人生大概就有这种时候吧，苦水只得往肚里吞，想要倒出却是难上加难。
  小米用冷水洗了把脸，觉得热泪顺着水花而出，带着酒精的辣劲，让人措手不及。赶紧又撩了水冲净，答应清雅再不流泪，今儿真是叫这杯酒给闹的。
  直到情绪平复得差不多了，小米才回了包间。清雅站在门外，担心地看着她。她对她微微苦笑，低声说：“没事。”
  “咱们先撤吧，我跟主任说声去。”清雅拉住她。
  小米点点头，现在巴不得赶紧离场。她再也受不了装作若无其事地坐在那里，看着他，却将彼此当成陌路人。刚才之前，她还在忍耐，为着心底说不清的念头，想着再多看他一眼，现下却只想着逃离，远远地逃开。
  清雅进去跟程主任说声，小米看着站在门外的服务员，终究没有忍住，轻声说了句：“麻烦你拿杯蜂蜜水给那位慕先生。”
  服务员点头去了。石头和清雅一起开门出来，门扉开阖处，慕思源冰冷又灼热的目光，直直地射向她，让她本就难受的胃里越加翻涌。
  直到回到小公寓，躺在她的床上，小米仍然觉得背后似有两道灼热的目光，想要将她焚毁。然而她终究没被焚毁，只是心却被灼得千疮百孔，痛不可抑。
  痛莫痛过
  胃里难受，心里更难受，翻腾许久，才有些朦胧睡意。偏手机又不识时务地响起来。小米紧皱着眉，闭着眼，摸过手机来放到耳边，低哑地“喂”了声。
  那边却没有声音，依稀听到微微急促的呼吸。
  小米大脑停顿半天，突然觉得周身血流都静止下来，连思维都停了，只有心跳一声声跳得越来越大力。
  电话的两端，谁都没有出声。足足沉默了有两分钟，小米觉得呼吸屏住，快要喘不过气来，不由得长长吁了口气。那边就传来一声低徊的叹息，接着归于沉寂。
  小米愣了下，忽地起身，赤脚跑到窗边，掀起窗帘一角，楼下树影里，慕思源那辆宝马X5静静地停在那里，朦胧灯光仿佛尘埃落在车上，有一种亘古存在的意味。
  小米使劲往车内看去，奈何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他也在看她吗？他在等她吗？他……也是思念她的？这一刻，想见他的念头如此强烈。强烈到小米根本无法用理智控制行动。
  她跌跌撞撞地冲出卧室，冲出房门，冲进电梯里，全然不顾自己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吊带睡衣。
  深夜的公寓楼里，静悄悄的毫无声息。小米在电梯间的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样子，衣衫不整，发丝凌乱，唯有一双眼睛异常闪亮，秀气的眉又有了丝飞扬的神气。
  她告诉自己，只需要一个理由，只要他给她一个理由。
  冲出公寓楼时，她甚至在想念他怀抱里的温度了。虽然没出息，但是，她是真的想念。她再不想骗自己。
  然而，哪里还有他的影子。那辆停在芙蓉树下的宝马，已经无影无踪。她在楼前转了一圈，每一棵树下都仔细察看，停着的车很多，然，没有一辆是他的。空气里似乎还有属于他的淡淡气息，但是千真万确，他消失了。
  小米呆立当场。支撑她冲下来的那一股子愚勇，一下子散尽。初夏的风吹过，芙蓉花的甜香阵阵，全都变成了对她的嘲讽。
  事到如今，你还不死心吗？
  更可悲的是，当小米终于从呆愣中惊醒时，才发现自己就这么冲了下来，没有带钥匙，也没有拿电话。她只不过一时头脑发热，老天却用无家可归惩罚她。
  看吧，这就是痴心妄想的代价。
  小米仰首望天，突然觉得想笑，夜空苍茫，淡淡的一弯月，像是讥讽。你也觉得我无可救药了吗？小米对着月牙儿咧开嘴，眼泪却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抱臂坐到台阶上，她不去想今晚该如何度过，这一刻心如此痛，痛得她根本无法考虑眼下的问题。夜风温柔，吹到身上却透心的凉。她蜷缩着自己，不知从哪里借一点温暖。
  巡逻的保安见了她，不停地问她怎么了，有什么困难，得知情况后，又把电话递给她，让她联络家人或朋友。
  小米无奈，想了想，还是拨通了清雅的电话。父母那里，还是不要让他们担心了吧。给他们知道，自己的女儿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两位老人家恐怕受不了这打击。
  小米撇嘴，原来她的抗打击能力也与日俱增了啊。要在以前，保准哭得惊天动地、死去活来，如今只不过心碎而已，嘲人与自嘲的勇气还在的。
  清雅估计睡下了，听了她简短的说明情况，二话没说，马上叫她到保安值班室里等她，她一会儿就到。小米赶紧说：“你别往这里跑了，我打车过去，现在还有车的，你呆会儿到楼下付车费就行了。”
  “乖乖呆着别动，我一会儿就到。”清雅不听她的，果断地挂断了电话。
  小米将手机还给了一脸好奇加担忧的公寓保安，走到台阶旁坐下。夜风有点凉，她抱紧双臂，想，幸亏还有清雅。朋友比男人来得可靠。
  清雅在十五分钟内杀到。车还没停稳，她就打开车门冲了下来，冲到小米面前，仔细看了她的面色，很平静的样子，似乎有什么东西沉淀了，她大概能了解，能让她如此，恐怕又跟那人有关。不过看来她这次是彻底醒悟了，清雅微微松了口气，这才狠狠地拍了她一巴掌，骂道：“死丫头，深更半夜的，玩什么呢？”
  小米揉着手臂，苦笑道：“大雅姐，我好困哦，也有点冷，现在就想念温暖的被窝。”
  清雅摇头，拉她上车。李俊被清雅挖起来当司机，见状默默地为她们打开车门。小米觉得很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要连累他，赶紧说了声：“麻烦你了。”
  他微微一笑，“客气什么。”转头看了眼清雅，眼神和笑容都有种柔情。
  这种全心全意的爱与呵护，才是女人梦寐以求的吧。只不过，不是每个女人都有福气得到。小米觉得眼睛又开始涩涩的，赶紧低头钻进了车里，仰靠在椅背上，万分疲惫。
  心底却有个声音，轻轻地告诉自己，真的结束了。
  桃花开了
  小米家里重新换过了锁，又找人换了卧室的壁纸，浅浅的底子上，开满了大朵大朵的花，取一点积极向上的意思。
  清雅见了，高兴地笑，嚷道：“这就对了，旧花不谢，新花不开，放心，你的第二春很快就会到来。”
  小米白了她一眼，如果爱情这么伤，这第二春不来也罢。
  清雅却不管，兴致勃勃地计划给她介绍男朋友，并且将这计划迅速地付诸了实施。
  周末，清雅拖小米去打网球。小米本来不想动，被她死活拖去，还美其名曰，运动可以治疗忧郁症。小米很想说，我没忧郁症。可是看她虎虎地瞪着两眼的样子，恐怕话出口能被吃了，也就乖乖地换了衣服去了网球场。
  李俊早在球场外等着了，跟他并排站着的，是一位个子高高的年轻男子，一身白色的网球服，本来也有些无奈地看着李俊，却在看清小米的样子后，眼睛一亮，对着她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初夏的阳光分外耀眼。小米眯了眯眼，觉得这笑容，灿烂得让人想抽他。
  清雅附在她耳边，低声说：“是个律师，华宇听过吧，是合伙人之一。”
  小米有些惊讶，这么年轻，就成了著名的华宇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这世道还真是，出名要趁早啊。
  李俊迎了过来，介绍道：“安小米，杜清雅，这位是盛睿，全国出名大律师，别跟他辩口才哦。”
  盛睿一笑，伸手和清雅握了握，道：“这社会，证券分析师的话最不可信，别听俊子瞎说。”
  清雅也笑：“太对了，终于找到盟友了。”
  盛睿又转向小米，却未与她握手，只是定定看了她一瞬，笑道：“嗯，安小姐的眼睛蛮漂亮啊。”
  这开场白有点特别，配上他嘴角别有深意的笑容，有些诡异。小米暗地白他一眼，回击道：“盛先生的牙也很白啊。”
  李俊和清雅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清雅边笑边叫：“哇噻，太棒了，这叫王八看绿豆，对眼了。”
  小米尴尬地瞪她，这女人，有这么说话的吗？盛睿倒是没表现出不快，呵呵一笑，转头对李俊说：“俊子，双人对打，输的请客，敢上吗？”
  李俊搂着清雅，欣然接招，“有什么不敢的，为了老婆而战，即输亦荣。”
  清雅和小米一个翻白眼，一个撇嘴，男人，从来都是战斗的动物。跟对方斗，跟朋友也斗，与天斗与地斗，其乐无穷否？
  很自然的，小米和盛睿一伙，清雅和李俊一伙，玩起来了对打。很久没如此投入地做一件事了，全心全意间只有飞舞的白色小球，畅快地笑，畅快地叫，畅快地奔跑，赢了一球高呼，输了一球就尖叫，酣畅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