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身而过

  慕思源特意选了第二天上午去西山，此时隋大庆和吴仪宁都外出了，只有隋云自己在家。
  对于他的到来，隋云是在意料之中，却仍旧欢喜，围着他叽叽喳喳，问他喝什么茶，吃什么点心，要不要把空调开大，是不是去阳台上看风景。
  慕思源静静地看着她，直到她安静下来。
  隋云睁着小鹿一般水汪汪的大眼睛，殷切又小心地看着他。
  慕思源叹口气，将装有照片的信封放到桌子上。
  隋云看了一眼，眼中神色变幻了一瞬，最终只余满满的倨傲和尖锐，“思源哥是来兴师问罪的？”
  “我只想知道，为什么？”慕思源声音不高也不低，不严肃也不温柔，听起来有些平淡。
  “为什么你还不知道吗？别跟我说你从来不知道我的心思。”隋云目光灼灼盯着他。
  “你也应该知道我的心思。”慕思源神色不变，语气亦
  未变，只在陈述一项事实。
  隋云勃然变色，苍白无华的面上一下子涨红，慢慢地又归于苍白，她哀哀地看着慕思源，近乎祈求地说：“思源哥，你不打算再疼爱我了？”
  慕思源沉默了一会儿，放柔声音，“云儿，你知道我疼爱你，也想一直疼爱下去。我没有兄弟姐妹，这么多年来，一直把你当成最珍爱的小妹妹，我不想你受到伤害。”
  隋云走过来，靠他很近，仰头看着他，热切地说：“那为何……”
  “云儿，有些事情，在最初的时候已经定了型，很难再改变。如果你愿意，我会一直疼爱你，就像你小时候那样，就像是亲妹妹那样，你觉得如何？”慕思源打断了隋云，既然话说到此，不妨把他的心里话挑明给她听。
  隋云呼吸变得粗重，小小的鼻翼翕合着，眼中似能冒出火来，又似随时都会被泪水淹没。她转身将桌上的信封抄在手时，抽出里面的照片洒向慕思源，有些失控地嚷：“为什么？你以前从不会拒绝我，就是为了这个女人？思源哥，你好好看看，看看你喜欢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就这女人，怎么能配得上你，你还为了她来拒绝我，啊？”
  慕思源眉都未皱一下，只是眼中神色越发深沉，淡声道：“我们的事，跟她没有关系。”
  “你还护着她？”隋云红了眼，她想不明白，为何他们这么多年的情意，还比不上一个娇艳堕落的女艺人对他的影响力大，以往思源哥从不会对她如此狠心硬肠，只要她坚持的，他都会满足她的愿望。她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情不自禁抓紧胸前的衣服，大口大口喘着气，却仍旧努力瞪着慕思源。
  慕思源发现了她的不妥，一个箭步上前托住她，急声问：“不舒服？药呢？”
  隋云摇摇头，虚弱地说：“思源哥，你不要我，我宁愿去死。”
  慕思源瞳仁骤然紧缩，两臂僵硬，没有人可以如此威胁他。然只一瞬，他还是重新揽住她，沉静地说：“说什么呢，没有什么比得上生命重要。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现在告诉我药放在哪里，快。”
  隋云苍白的面上露出一丝微笑，还好，思源哥还是在乎她的，她就知道，他不会对她如此狠心。她手指了指窗边的小桌。
  慕思源取来药，喂隋云喝下，扶她到床上躺下。慢慢地，隋云缓过气来，却仍拉着慕思源不放手。
  “思源哥，你答应我，不要再跟那个姓邵的女人来往了，好不好？”她软声求他。
  慕思源漆黑的眼睛看着她，隋云一瞬间似乎从那眼瞳深处发现了一丝深藏的锐利，那锐利叫她无来由地一抖，好似她正在惹怒一头安静的豹子。然而仔细看时，却仍是一片深到不可测的漆黑，她除了从中看到自己的倒影，竟然看不出一丝他的想法。这还是那个她从小就熟悉的思源哥吗？这一瞬间，她产生了怀疑，然而她却不容自己怀疑，这就是他，是她一直喜欢的男人。否定他，就等于否定了自己青春年少时所有绮丽的梦想。所以，她要坚持，不惜一切代价。
  “思源哥？”她又逼问一声。她与那个女明星之间，应该有个选择，她就不信自己比不上她重要。
  “云儿，我说过我们的事，跟她没关系。不过如果你非要如此坚持，我可以答应你。”慕思源顿了下，“同样的，你要答应我，尽快到美国去准备手术。我希望你能赶紧康复起来。”
  隋云眼睛蓦地一亮，“你想我赶紧康复？”
  “当然。”
  “好，我答应你，思源哥。”隋云甜甜地笑了，如果她康复了，那他是不是就会要了她？原来他在意的是这个。那她就会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尽快康复起来。
  慕思源也松了口气。本来他的目的就是说服隋云乖乖去做手术，本来她可以待到九月才去美国，但是他等不及了，他需要她离开。他一直知道隋云有某种偏执，但未料到她竟会如此耍手段，如果她将这些手段用在小米身上……慕思源心头一颤，他不会允许隋云去伤害她，那对他来说才是致命的。
  不许关门
  进入八月，天气炎热。
  小米本来就怕热，加上皮肤薄，被太阳一晒就过敏出疹子，因此有猫夏的习惯。人活动得少，胃口就小，每到夏天她就越见清瘦。好在D市是海滨城市，早晚海风习习，还是凉爽的，可以让小米和清雅出洞寻找美食。就为这，小米也是喜欢D市的。
  因此，当主任通知她到A市出差一个星期时，小米干脆地拒绝，“主任，我不去，您换别人成不？”
  主任的脾气比她还急躁，闻言就提高了嗓门，“为啥不去？说个理由！”
  “我身体不舒服。”小米找理由。
  “我看你精神头不错。”主任给她顶回来。
  “我怕太阳晒，过敏。”再接再厉。
  “又不叫你去跑街。”主任是兵来将挡。
  “呃……我要休年假。”小米推出撒手锏。
  “休年假要提前一个月报备，你现在来不及。”
  小米眉一扬，“反正我不去。”
  主任被她气得吹胡子瞪眼。
  两人大眼对小眼半天，主任突然敛了怒气，温和地说：“小米啊，怎么了？最近工作不顺心吗？以前你从来不对工作挑三捡四的，挺能拼的小丫头啊。”
  “呃……我不喜欢A市不行吗？”小米声音也低下来，谁让她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呢。
  主任喷笑，“又不叫你嫁过去，不喜欢就不喜欢呗，工作完成就赶紧回来，我叫他们给你发冰棍费，怎么样？”
  小米也笑了，这主任，就是知道她的软肋，“我可要吃哈根达斯。”
  “没问题，你拿发票回来报销。”主任挥挥手，很大方地说。没办法，谁让老总交给他这么一个任务呢。成方国际一直是他们杂志社争取的广告大客户，这次好不容易对方答应投入广告，要求杂志社配合新一季的奢侈品发布会，出一期特别专访。前期的策划已经通过了成方国际的认可，只是对方指名要安小米来配文字，对更为重要的摄影师反倒没有特别要求，叫人十分纳闷。
  小米转身拉开门要走，突然想起来，又回头问：“主任，去A市采访谁？”
  “成方国际新一季的商品发布会，这是方案，你好好看下。”主任把一叠文件交给她。
  “哦。”小米接了回身走。成方国际？这名字有点熟，在哪儿听到过？摇摇头，想不起来了，唉，反正只要知道任务内容就好，文字搭配，她在行。
  和小米同去A市的摄影师是石头，得知小米竟然从主任那里搞到了冰棍费，还是哈根达斯的不限量级别，乐道：“行啊，小米，还是你厉害，主任那个小气劲儿，你还能榨出油水来……”
  两人为此乐了一路。下了飞机，直奔成方国际位于闹市区的办公大楼。
  成方国际每一季的商品发布会，涉及进口名表、汽车、化妆品等内容，针对的是国内的经销商与高级客户，小米大体数了下，光来参加新闻发布会的报纸杂志电视网络等媒体就有数十家。这样的新品发布会，成方国际提前都给出报道重点和要求，并提供相关图片和资料，因此小米他们的任务很明晰，并不需要花费太多的精力来研究，所以说这样一场发布会竟然需要一个星期时间，她实在想不明白为啥要这么久。
  简短的新闻介绍会后，成方国际负责媒体传播的柳部长专门留了小米他们，原来此次他们对小米所在的杂志寄予了厚望，希望这个近年来崛起的新都市杂志可以做出一期与众不同的报道。因此从发布会之前的布置，中间的报道，以及后期的追踪都有要求。双方就具体的实施方案一直讨论了大半天。
  讨论完出来时，已是傍晚。小米和石头一出电梯门，迎面一群人走来，当先一男一女，女的长什么样子，小米根本没看清，她的目光定在突然出现眼前的慕思源身上，脑子有点发懵。他怎么在这里？
  慕思源沉静的目光缓缓扫过她，仿佛她是陌生人一般，没有一丝异样与停顿，反倒是对她身旁的石头微微点头致意。
  小米呆立着，自嘲，她不是就想跟他形同陌路吗，现在总算如愿，为何心却痛得像是塌方。
  石头轻轻拉了拉小米，她才惊觉自己竟然堵在电梯门口发起了呆，狼狈匆促地避过一旁，眼角的余光看他体贴地护着那位上了年纪的女人进了电梯，动作一如既往的优雅温和。
  只是在电梯门关上的刹那，他的目光突然射向小米，平静之下爆出灼目的光华，只是时间太过短暂，他的目光又太过复杂，匆匆一瞥间，叫人无法探知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