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吃了饺子后,乔桑把事先买来的爆竹都拿了出来,摆在院子里,用火点燃。
旋即,鞭炮声接连不断的响起,崽子们不能靠近,只能远远的看着,一张张小脸被燃烧的火焰映的通红,他们的眼睛格外透亮,眨也不眨的看着爆竹,时不时的还发出几声惊叹的“哇”。
乔桑特别重视过节时的仪式感,她跟走流程似的放完鞭炮后,又把提前准备好的红包拿出来,给了崽子们一人一个。
给到司莱的时候,小家伙还愕然一瞬,像是没料到自己也有份,有点愣的把红包接了过去。
他捏着红包,小声道:“谢谢姐姐。”
乔桑笑道:“新的一年,希望你能快点长大啊。”
院子外忽然炸响起爆竹声,此起彼伏,又吵又热闹,年味十足。
乔桑冲院子里的人们招了招手,扯着嗓子大声喊道:“大家,新春快乐啊——”
院子里的人全都回以微笑:“新春快乐!”
.
而此时此刻,在青阳镇的某一间院子里。
许璟把门窗关好,一个人把饺子从锅里捞出来,但只是把饺子放在桌子上的功夫,等他再转过身时,就见刚刚关好的门窗,不知何时被人无声的打开了。
而他的面前,则安静的站着一个一身黑衣的少年。
少年有着小麦色的皮肤,左耳边留有一缕掺着红绳的小麻花辫,屋子里跳跃的烛光在他眼里闪烁着,细看的话,少年的眼底似乎还泛着一丝丝很淡的金光。
许璟顿了一瞬:“你来这干什么?”
狄罗没有说话,他很自然的坐在凳子上,拿起桌子上摆着的筷子,自顾自的吃起了饺子。
他吃了一半,把筷子放下:“许璟,你包的饺子可真难吃啊。”
“......那还真是难为你吃这么多了。”许璟道,“我跟你说过我是不会离开大周的,你来这到底是要干什么?总不能是特地来吃饺子的吧。”
“对啊,我就是来吃饺子的啊,不行吗。”
狄罗说着难吃,却还是很迅速的把剩下的一半饺子吃个精光:“虽然我也很想让你跟我回北疆,但是我说过,我会尊重你的意愿的。今天来找你,只是因为我没地方去了。”
狄罗现在的情绪明显非常不在状态,许璟没有搭腔,他静静地坐在凳子上,等着狄罗的下一句话。
空气安静了几秒,狄罗才开口:“我母亲去世了。”
“......”
许璟听不出狄罗这是太难过的平静还是太高兴的平静,他顿了顿,道:“我母亲也去世了。”
狄罗抬眸,用那双猫儿一样的眼眸看着许璟:“我知道你的母亲很爱你,她愿意为了你做任何事。可是为什么我的母亲就一点都不爱我?”
许璟从来都没有安慰过人,他和狄罗之间的关系也挺微妙的,算是亦敌亦友。因此一时间,他又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茬了。
狄罗也压根没想过让许璟安慰他,他似乎只是单纯的把许璟当成了树洞,一个人平静的诉说着自己的故事。
“我母亲只爱我哥哥,她不爱我,因为她当年为了生下我,身体落下了无法治愈的疾病。”狄罗道,“她肯定是恨我的吧,毕竟如果不是我,她也不会一直躺在床上直到死了。”
许璟顿了顿,问他:“你有问过你母亲吗?”
“问什么?”
“她爱不爱你。”许璟道,“换句话说,你有没有问过她恨不恨你?”
狄罗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没有,因为我的母亲不会想见我的,她也不会想和我说话......”
许璟抿了抿唇,道:“这只是你以为的吧?”
狄罗僵了一瞬,似乎是不明白许璟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母亲不想见你,不想和你说话,是因为她恨你。”许璟淡淡道,“但是她恨你这个原因,只是你自己单方面想的吧。你甚至都没有问过她,又怎么知道她到底是恨你还是爱你。”
“可是,他们都说了啊,因为我,让我母亲患上了很严重的疾病,她后半辈子都下不了床了......”
许璟缓声道:“我母亲是为了我被人给打死的,那你觉得,她在死前的最后一刻想的是不是让我代替她去死?”
狄罗摇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你母亲那么爱你,她肯定不会这么想的。”
“你看,明明是意思差不多的两件事,怎么在我身上你就能看的这么清楚,而换到你自己身上,你就又想不明白了?”
许璟的声音依旧是平淡且毫无起伏的,他道:“你以为你母亲会因为她身上的疾病而讨厌你不爱你,但在我看来,这只是你自己一个人以为的,你母亲可并不一定是这么想的。”
“明明是没有问过的问题,你却擅自给它写了一个自以为正确的答案。”
狄罗呆呆的仰头看着许璟,是啊,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有主动地去和母亲说过几句话,也没有问过母亲爱不爱他。
而母亲也从来都没有当着他的面让他滚。
那他到底是为什么会觉得母亲讨厌他呢?
是因为母亲总是对着哥哥微笑?还是因为三界祠的那群人总是对他说都是因为他,母亲才一直重病不起,只能靠名贵的药物来养着身子?
亦或者是.....因为他从来都没有去找母亲,问母亲后不后悔生下了他。
狄罗慢慢的用手抓住了头发,泛着淡金色的猫儿一样的眼睛瞪得又大又圆。
他忽然很想哭,但是却感觉眼睛干涩无比,根本就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许璟,那照你这么说,我的母亲,她是不是爱我的?”
许璟垂眸看着他,点了点头,平淡道:“我想她应该是爱你的,毕竟这世上很少有不爱自己孩子的母亲。”
所以,他的母亲其实是爱他的?
这可真让人讽刺啊,他明明从来都没有问过母亲对他的感情,甚至连母亲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却在此刻因为许璟的几句话,瞬间就推翻了自己相信了十几年的一件事,无比的坚信母亲是爱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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