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身子小姐命

    香雪郡气候宜人，花团锦簇，人都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满郡之人有一半是靠种话为生。以为得天独厚天时地利，同样的花色同样的品种，这里的花儿自比别的地方硬是好看许多。微风吹过便是飞花满城，更有各种蝴蝶穿梭其中，可谓是圣月王朝最美的地方。
    只是，在这如仙境般的地方，却有一个煞风景的人辜负了这良辰。半个月前月倾城买下了香雪海，除了花匠忠伯和厨娘祥妈这里便再没有别的人，从搬到这里开始，他就没有离过酒。酒窖里满满的竹叶青、烧刀子，全是些容易醉的类别，每日醒来就是拿着酒瓶往嘴里灌，醉卧花丛更是常有的事。本来身子已经被宝儿调养的差不多了，现在却又复发，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听的老忠伯一阵阵揪心。家主是个很好说话的人，对待他们下人也很是有利，只是对他自己不好而已。老是喝酒在伤身，他一个下人也不好多嘴说些什么。
    “主子，您老是这么喝酒伤身，城南的玉簪花开了好大一片，您不如去看看吧！也借此散散心……”
    在月倾城一连串咳嗽之后，又猛灌了一大口酒，老花匠终于看不下去上前劝道。不管有什么事，也不能拿身体赌气不是？
    “忠伯，我没事……去看看也好！”
    月倾城本来不想动弹，只是忠伯的关心他却不好拒绝，只得站起来向门口走去，不过这酒瓶子却没有放下。
    夕阳洒下点点余晖，朵朵玉簪次第开放，莹白如玉，形状却像是姑娘头上精巧别致的玉簪，花香宜人，这花街已经有了许多的人，都是慕玉簪之名而来。
    月倾城信步走在街上，俊朗的容貌引来无数姑娘的视线，他似浑然不在意，只顾着把酒往口里送。看似颓废又忧郁的男子站在花下，身上隐隐散发着一种疏离感，即使是再大胆的姑娘也不敢近前一步。这样出众的男子之前为何从未见过，众女已经准备回家好好打探着“美男”究竟是哪家公子！
    “大哥，我终于找到你了！”
    清润而欢快的声音传来，夹带着无尽的喜悦，一个少年从远处飞奔而来，一直扑进月倾城怀里哽咽地道。
    月倾城浑身一僵，他还从未和一个男孩子如此亲近过，看他的身形不过十五年纪，一身月白锦袍倒是上好的面料，看样子是哪家偷跑出来的小公子，只是怎么会抱着他喊大哥？
    “小兄弟，你认错人了——”
    月倾城轻轻推开怀里的人，从刚才的话音就可以听出少年找到亲人的激动心情，但他却是认错了人。怎么会有连自己兄长都认错的，他该不会是别有居心？
    少年委屈地抬起头来，那张面容却是和他是声音不相配至极，微黑的笑脸五官平平，放在人堆里立刻就会不见，只那漆黑的眼珠灵动异常，望着月倾城的时候似会说话般控诉他的无情。
    “大哥，你离开家一走就是十年，我好不容易寻到你，你却不肯认我……”
    月倾城心中暗叹，怪不得他会认错人，这十年时光，足以让一个孩童变成刚硬的男子汉，难不成自己和他大哥真有些相像？见那孩子眼中泪花闪烁，小嘴嘟的半天高，月倾城却不知怎么对他生出些许好感。他柔声地劝慰道：“我不是你大哥，相信总有一天你会找到他——”
    那少年双手环着月倾城的腰不放，执拗地望着他道：“我不管，你就是我大哥，你休想不认我……”
    如果是平时，月倾城早就把难缠的小鬼推开了，只是今天他却无论如何下不了手，连他自己也觉得奇怪——怎么就会对这小鬼生出莫名其妙的怜惜，还是一个男孩子？左思右想仍是无解，只能归咎人和人之间的缘分。
    “咳咳咳，我说了不是你大哥，快点儿把我放开——”
    “不要，呜呜呜……大哥，大哥你怎么可以不要我？”
    少年变脸儿比翻书还快，这一眨眼泪水就哗哗地向下流，旁人还真以为月倾城是个狠心要抛弃弟弟的大哥呢！
    “喂，年轻人这么对弟弟可不行哦！”
    “看你弟弟哭的多可怜，怎么能这么狠心？”
    “兄弟俩吵架怎么能当真，快哄哄小哥儿让他不要哭了……”
    月倾城无奈地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只得拖着他向僻静处走去。少年仍是死不撒手任由月倾城拉着，嘴里还一直哭嚷着：“大哥你不认小天，怎么可以这样？”
    “行了，你爱怎么叫大哥都成，别哭了——”
    月倾城选了一处人少的地方停下，有些头痛地认输道。这小鬼还真能哭，眼泪刷刷地一直没有停过，他还真担心这么下去小家伙儿会不会哭瞎了眼睛。
    “大哥，我就知道你不会不要小天的。”
    少年上一刻还像是死了爹一样悲痛欲绝，下一刻却又笑逐颜开起来，漆黑的眼珠儿经了水洗更是亮的惊人，这或许是他身上唯一出彩的地方了。还有就是那悦耳的声音，怎么也想不到是出自这么平凡的少年之口。
    “你姓什么，家里都有什么人？”
    月倾城任由小天拽着他的衣服，详细地询问道。知道了他是哪家的孩子住在什么地方就好办了，ΤΧΤ手打bygiji
    “大哥，你再开玩笑我就生气了，怎么连小天都不记得了？你是不是想把我送回去？大哥讨厌我是不是？”
    少年嘴一撇，眼中又是雾气腾腾，连珠炮的问题直接投到月倾城身上，让他不知道说些什么好。看到他又是一副要哭的架势，月倾城连忙道：“好了，大哥不问就是！”
    对于这个像是天上掉下来的小祖宗，月倾城深感无奈，这打又打不得，骂吧——看到小天那滴溜溜乱转的眼珠儿，他发现自己居然有些想笑，还有些舍不得。算了，管他是谁家的孩子，反正自己也不过是一个人，就算小天真藏着什么坏心也无所谓……日子太无聊，就让这小家伙跟着吧！
    “咕噜噜，咕噜噜——”
    肚子叫声响起，小天终于放开拽着月倾城的衣服，不好意思地捂着自己的肚子道：“大哥，我饿了！”
    失笑地揉着小天滑溜的长发，月倾城还真搞不懂他在想什么。刚才哭天喊地眼泪鼻涕一大把也不顾什么形象，而今不过是肚子咕咕叫他反而不好意思起来，真是个有趣的小鬼，或许有他在日子会好过一些……
    “翡翠汤圆，清蒸黄鱼，红烧蹄髈，燕菜牡丹……最后再来一壶上好的观音青莲茶——”
    一家热闹的酒楼中，靠窗的位置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较矮的少年拿着菜单顺溜地念道。也不管他大哥是不是有钱，专挑那些最贵的点。
    “抱歉，观音青莲茶小店没有，公子要不要换一种？”
    那掌柜的见有人如此大方，早已经乐得合不拢嘴，只是这观音青莲茶他们这里委实没有，那样名贵的茶叶也只京城德福酒楼才有。看来这小公子却是个富贵之人，但看他那点菜的架势就知道定是哪家有钱的孩子。
    “难就换成雀舌龙井好了——”
    小天不耐烦地用食指敲着桌子，奔波这许多天都没有好好吃顿饭，今天他一定要连本带利吃回来。这时这掌柜的恁是啰嗦，菜也迟迟不上来。以前在京城的时候，哪家有这么多乌七八糟的事？
    “这个，还是没有……”
    掌柜的额头汗都冒出来了，这小祖宗是成心来砸他招牌的么，说出来的那些全是名贵异常的东西，这雀舌龙井就算有钱也难买到，那可是皇宫里的贡品啊，只有皇上皇太后才能喝的。
    “算了，你们这里有什么只管上来吧！”
    小天不耐地摆手，这么唠叨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吃上饭？
    月倾城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子也就只会在自己面前装乖，在旁人面前就傲慢的像只谁也不理的小孔雀，想必是在家里被宠惯了。看着他用眼珠儿斜瞪酒楼掌柜，自己非但不觉得他蛮横无理，反而觉着是说不出的可爱！懊恼地拿起酒瓶灌一大口，止不住地又是一阵咳嗽……
    “大哥，喝酒不好，还是和我一起喝茶吧！”
    小天探出半个身子越过桌面，忽地把酒瓶抢了过去，顺手从窗口丢了出去。正好有人从楼下经过被砸到，骂骂咧咧地声音立刻想起。知道自己又惹祸了，小家伙假装害怕地缩了缩肩膀，却在月倾城不注意的时候向楼下扮个鬼脸。
    “你这小鬼……”
    本来想把酒瓶要回来，在看到小天滑稽的鬼脸时放声大笑，小鬼还以为自己没有看到，哈哈哈！
    “那，不要吃这么急，又没有人同你抢——”
    月倾城舀了一勺碧玉羹在小天碗里，看他吃得这么急生怕他等下会咽到，小家伙儿这样子像是三天没有吃过饭一样……只是，一向不喜与人亲近的月倾城却没有发现，这个叫小天的少年已经不知不觉间打破了他所设下的藩篱。
    “大哥你也吃，等下我们再去赏花好不好？”
    快要到八月十五了，这月亮分外明，在如此夜晚赏花实为一件风雅之事。月倾城看小天又像自己投来可怜兮兮的小狗儿眼神，不自觉又点头答应了下来。
    “大哥，你看这玉簪花像不像女子头上是装饰？花好香——”
    花街上人还是很多，小天却一径地拉着月倾城向花海深处行走，边走这嘴里还叽叽咕咕说个不停，看到开得特别大也别美的花儿就凑上前去，小鼻子一皱像小狗深深地嗅几下，惹得月倾城又是一阵笑。有时候被小天强压下肩凑到花前，他第一次发现这些花儿的确有动人之处。那香气入鼻，就连喉咙中的麻痒也减去几分！
    昨天花神出芯宫
    绿云袅袅不禁风
    妆成试照池边影
    只恐搔头落水中
    小天摇头晃脑念着颂玉簪的诗，还真是有模有样，没想到他看起来顽劣也有些真才实学，毕竟是大家子弟，这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自小便少不了的。只是还没等月倾城出口夸赞，小天就得意地笑问道：“大哥，小天这石做的如何？是不是很好很好？”爱@ΤΧΤ手打bygiji
    凝视着小天脸上小小的天真和大大的得意，月倾城终是顺着他是心意说道。看小天活得这样肆意无忧，连带着他自己心情也好了不少，想要这样的表情一直出现在小天的脸上，想要他永远这么笑着唤自己大哥，这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大哥，关于这玉簪花还是有典故的哦，你想不想听？”
    走的累了，小天便两手搭在月倾城胳膊上，让全身大半重量压在他身上，仰起脸笑眯眯地问道。
    “好！”
    简单的一个字，两个人继续在花海中漫步，小天清润悦耳的声音响起——
    “从前有一个仙女偷偷从天上溜了下来，后来遇到一个英俊的男子，就对他一见钟情，不可自拔地爱上看他。”
    半晌，小天推了推保持沉默的月倾城不满地道：“大哥，你这样让人家怎么讲下去啊？”
    月倾城有些诧异地道：“不然要怎么样？”他从未想过听故事还有什么特殊的互动……
    “你要很好奇地问我，后来仙女怎么样了？或者是问接下来呢这样的话才行嘛！”
    小天一本正经地看着月倾城说叫道，好像是夫子在教训不开窍的学生一样。
    “哦，那后来呢？”
    月倾城敷衍地顺着小天的话问道，再次叹息他还只是个不知世事艰难的孩子，像自己这么大的时候早已经独自出任务了，哪里还有心思讲故事……
    “后来，那个男子一直拒绝仙女，因为他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仙女一直没有放弃。可是有一天她离开男子回到天上去，临走之前她交给心爱的人一枚玉簪，告诉男子他可以拿着玉簪到天上去找仙女……”
    “再后来呢？”
    月倾城也被这故事给吸引，不自觉地问道。
    “后来男子最终发现他已经爱上了仙女，但他遗失了玉簪没有办法到天上去。再等他找到的时候，玉簪已经变成了玉簪花。男子没有珍惜玉簪，更没有珍惜仙女，等玉簪化成了花，一切都已经晚了。”
    夜深了，人逐渐散去，只有这清雅的香气弥漫子心头，小天靠在月倾城身上，两个人无声无息地看着那盛开的玉簪花，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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