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骨而舞

她弯腰拿起一个印着小熊维尼的纸袋，沉甸甸地晃着，眼睛里满是鄙夷。
  古老头嘎嘎地笑了出来。
  被古老头这般一笑，少女倒是有那么点慌了，“你笑什么。钱不够吗？秋叶不是说你这里的东西
  不怎么贵吗？”
  我耳朵一动，紧抓住了秋叶那两个字，是七原秋叶吗？
  “原来是七原小姐介绍过来的呀。”古老头那浑浊的眼珠转向我，朝我诡异一笑。这算是回答我的疑问吧。少女没耐心地把放钱的纸袋往柜台上一放，“可惜的是这里没有杀人的诅咒，否则这里的生意会更好的。”说完还用满脸可惜的表情在这些放物品的架子上上上下下地来回扫了几眼。
  我静看着那个女孩挺漂亮的侧面。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一只恶魔，这句话说得还真是不错呀。有些人没有发现，有些人发现了却在压制着，更有些人干脆就释放出自己的恶魔。那只恶魔，是另外一个自己。
  “这里当然有杀人的诅咒。只是小姐你买不起而已。”古老头不紧不慢地说话，可是他说的每个字都似乎是看着我对我说的。
  这里，古老头看得见我，但那个少女看不见我。
  是结界的原因吧。我皱眉看着因为古老头的话眼睛闪闪发光的少女，她是真的想杀人吗。这一刻，我明显地感觉到了她灵魂里黑暗的东西多了许多。所谓的鬼容器就是吸收这些属于黑暗的东西并净化它们，再作为能量提供给古老头。这种东西吸收得越多就会使自己的灵魂慢慢地往黑暗中堕落，身为人类的身体会变得越来越虚弱，就算以后不吸收这些黑暗的东西，身体也依旧会虚弱下去，直至死亡或堕落。没有可以回头的路。
  “你说我买不起，开什么玩笑，这世界上我买不起的东西虽然不少，但你这家小店会有我买不起的东西吗。”她的重音落在最后一个语气词上，使得古老头开始的那句话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古老头在纸人上用黑红色的笔写上了中岛惠的名字和被水泼的字样，便把放进了旁边的漆黑的小竹篮里，一团黑火就将其吞灭了。
  凭空的这一招让少女还是愣了一愣，又快速地反应了过来，十分不满，“我说你是聋了还是装傻。我说的是出门被车撞喝水被噎吃饭被卡走路撞柱子路过别人楼下就一定被花盆砸被脏水泼。你就那么一句被水泼，浪费我的钱呀。”
  “小姐。我们这家店是不收钱的。”古老头还是好声好气地说话。
  “那你们收什么。”少女冷静了下来，沉着脸，“别告诉我你们收灵魂生命什么的。本小姐不是那么好骗的。”
  古老头笑出来的声音就像是鸭子的叫声，干涩涩的，“报酬我已经拿到了。事情也办了，小姐你该走了。”他枯瘦如柴的手一挥，就把还要说什么的少女就直接给逼退了出去，朱红色的门就合上了。
  我面前的水样波纹叮的一响就消失了。
  古老头面向我，“真是稀客呀！”
  “没想到你竟然在这里开了家店，小日子过得还满不错的嘛。”我跨进门，随意地看了几眼两边的木架子还有前面的玻璃柜台，都是些小东西，多是诅咒人的东西，还有些力量更为强大一些的物品。
  隐约中我还记得当年的古老头干的就是这些勾当。
  “你的日子也不错呀。美男相伴，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消受得了的。”古老头的手随便挥挥，一块块的红布就自己飞起盖上了那些架子上玻璃柜里的物品，凭空也多出了三四盏大红的灯笼，红彤彤的光染得屋子都通红通红的，有股妖异感。
  我大咧咧地在木椅子上一坐，对古老头一笑，“我记得上次你老人家可不是这么说的呀！你说我要是再这样下去只会提前死掉，你还劝我不要跟人类接触太深太久了呢。您忘了吗？”
  古老头冲我咧嘴一笑，脸上的皱纹跟朵在寒风中绽放的菊花似的，看得我胃里翻腾一阵。“小岁的灵魂真是越来越美味了。不知道在你堕落后会成为怎样邪恶美味的灵魂呀。”古老头在空气里嗅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咽着口水，看着我的眼神也变得像以前一样贪婪了起来。
  这就是所谓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吧。一时间对我的善心怎么也挡不住想得到我变坏了的灵魂的那种罪恶。
  拍了拍自己的脸，我邪笑着，“想吃的话，就现在吃掉吧。不然就没有机会了。”
  古老头的神情忽悠了一下，又恢复回后面对我的那副慈爱劲了，看得我那鸡皮疙瘩噼里啪啦地冒了出来又掉了一地。这个古老头还是用之前那种把我当食物培养的眼神看我还让我舒服点，现在这样子，还恶心了。我强忍住自己恶心的感觉，让自己不去看古老头。
  “现在不吃的话。我会在变成你想要的邪恶灵魂的时候就会死掉的。那个时候你对我的培养不就白费了吗。”被古老头吃掉的话，就不算是寻死吧。那样的话，无论是谁都没有办法责怪我的了，自己也不会责备自己了。我很是罪恶的想着。
  舔着舌头的古老头笑的时候，眼睛被红灯笼印得红彤彤的，就几分妖魔的感觉。“不会的。现在不吃你，将来也不会吃你，因为我会有更好的东西。”
  “暖兮。”我脱口而出，心狂跳不止，方才那些调笑的心情全部都没有了，“古老头。你说的是暖兮吗？不会的，他现在是人类，虽然和我还是有牵绊，但只要我死了，他就自由了。”若古老头想吞噬或者是对暖兮怎么样的话，一早就做了，根本就不用等到现在，要知道现在我和暖兮之间的牵绊已经没有上辈子那么深彻了。这般想着，心也就放轻松了很多。
  “岁丫头。你该回去了。”
  “回去。”我愣了愣就笑道，“暖兮反正不在家，我早回去晚回去又有什么区别。”那个房子里，总是空荡荡的，从楼上到楼下，不论我怎么走，都是一股冷冷的空气，那里除了我，没有别人。把双脚也提到了椅子上，抱着膝盖仰头把背靠在椅背上，上面的红灯笼飘来飘去，就像鬼片里所演绎的那样。
  古老头摩挲着自己的拐杖，仿佛那是他最为珍爱的东西，“你现在不是在越前龙马家住吗？怎么，他们不让你住了。”
  我挠了挠头，尴尬笑着，“那倒不是。伦子阿姨可是很喜欢我的。不过呢，那里毕竟不是我的家，住久了也不好吧。”
  “哈哈。”古老头忽而大笑了起来，停罢，转头和颜悦色，“这个世界上，哪里是你的家呢。”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古老头的话让我张了张嘴想了又想，最后还是无力笑了出来。对呀，这个世界上哪里有我的家。暖兮的家，草摩家的家，还是迹部的家，哪个都不是我的家。
  说到底，无论我在谁那里，都只是借住而已。
  “要不要过来帮忙。”古老头颤巍巍地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拿着抹布在架子上细细地拭擦起来，没等我有什么回答，接着说，“那个什么唯美家族，你一早就打算退出了吧。也好，那种地方不是你待的。来我这里，顺便温养温养你的灵魂。离人类远点还是好点。”
  我淡淡地笑着，“除了身体的特殊原因。我想我还是人类吧。因为是人类，所以还是和人类一起生活比较好。”哪怕上辈子变成了鬼容器，身边除了暖兮暖昔两姐弟还有戏拉以外，其他人都是人类。
  古老头哼哼了几声，也没说什么。只是缓缓地擦着每一格的架子，在他移动的时候，还能听到他骨头咯吱咯吱的声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古老头把两边竖立的架子都给一格一格地擦干净了，才把抹布往柜台上扔，同时也甩给了我一句话，“只要是人就会有自己想要的东西，你有吗。”说这话的时候，他还给了我一个宛若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菊花笑容，并且用重音重复了一遍，“只要是人就会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小岁，你有吗？”这次的后面带上了一个问号，还在其中加上了我的名字。
  顿时我就怔了，脑子里百转千回了一次又一次，思量了一下又一下。最后还是惨然笑了起来，“没有。”
  上辈子，哪怕是堕落了也有想要的东西。想暖兮和暖昔变成正常的人类，想戏拉能够解开我和他之间的束缚，想子圣能平平安安的生活着，想紫白能开开心心的，想什么时候能摆脱古老头，然后跟他们一起去旅游去好多地方吃当地的小吃特产，再就找个自己喜欢的又喜欢自己的人，小岑就不错，就那么过上一辈子。身边有那么一群让我就算一个人就算痛苦就算堕落就算是死亡也不会让我感觉到寂寞的人。上辈子的我有好多想要的东西，因此是人吗？哪怕身体灵魂已经离开人这个范畴了，却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是人吗。
  “这辈子。我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我苦笑着，却没有一丝的悲伤。就连对这个人世最基本的留恋，都没有了。
  望着明明能让指尖感觉到掌心温度的手，无力感油然升起。
  就连对古老头的恨也随着时间变淡了。
  古老头看都没看我一眼，只是低着头擦玻璃柜台，还戴上了老花镜，他的鼻子离玻璃柜台只有一指的距离。“这个样子的你，我连吃掉你的胃口都提不起来了。可惜了那群喜欢你的人啰。”
  我听得出来他声音里的那份惋惜，当然我也听得懂他的那份惋惜不是为了那群喜欢我的人儿可惜，而是为那句连吃掉我的胃口都提不起来。古老头不是人，说的自然不是人话，也就自然不婉转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