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骨而舞

草摩波鸟从兜里掏出根烟，刚想点燃却又在看到我时就把打火机给放回了口袋，就那么叼着烟朝我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草摩泼春坐在屋顶上朝我挥挥手，还有低眉把头扭过去的草摩夹，小兔子红叶躲在波鸟的身后，伸出一个头看我，当我看他的时候又快速地把头给收了回去，看上去很怕我的样子。至于由希、乐罗、利津、依玲、红野他们都不在。
  “真是很热闹呀！今天是什么日子呀！”我左手牵着杞纱右手被橙路牵着，对上慊人微微的笑着。
  看到我的慊人心情总是出奇的好，走来覆上我的头发，手指冰凉地穿梭在我被阳光晒得温热的头发，“欢迎回来。小岁。”
  “谢谢。”我温婉如玉地笑道。
  慊人朝着我的笑容也跟着温润如玉起来。没有佣人们说的脾气不好，也没有佣人们说的乱发脾气，感觉上就是一个不怎么健康但是脾气不错的好孩子。
  这样的慊人呀！恐怕只会在我面前出现吧。想到这点，心里竟然有种感动。被人如此在乎着，是件十分幸福的事情，而我被很多这样的人在乎着，所以，我，是不是不应该死掉。
  突然间，舍不得死掉了。
  阳光灿烂无比。
  还没等到进屋，慊人就用一个眼神，把那些多余的人全部都赶了出去，所谓多余的人，指的也就是除了我和他以外的所有人。因此在我无奈的眼神下还有慊人挑眉的模样下，橙路凶凶地拉着杞
  纱出了院子，其他人也颇有哀怨感地陆续离开了。
  当波鸟路过我身边的时候，轻声说了一句话，“有什么事好好和他说。最近他身体不好，容易生气。”我低头笑了笑，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或是做出一种很是郑重的样子。
  波鸟的意思，大概就是要我多顺从慊人一点，慊人因为身体状态不好，所以脾气也跟着变差了。可是，那是以前在草摩岁面前的慊人，会对草摩岁动手的慊人在草摩岁那次差点就死掉后，就不会再动手了。在波鸟走出院门时，我的手拉上了慊人的手，一手的灼热，一手的冰凉。
  慊人略为有些惊喜地看着我和他扣在一起的手，对我的这个动作很是开心，眉眼间的忧伤被冲得破碎了。
  我面带着微笑，跟着慊人走到了阴凉的地方，院子里那棵最大的树的树阴下。
  “两天后就是你生日了。”慊人说这句话的时候，手死死地抓住了我的手，仿佛要把我的手给捏碎了融到他的身体那般。
  我挣动了几下，他才懊恼地松开了手。
  白嫩的手上被掐出红红的几道印子，然后我就看到慊人的眉头皱了皱，便又一次的抓住我的手，但这次的动作要轻很多，小心得就像在商店里拿那些还没有买的玻璃器具，可就算是这样，他的手握在我的腕间，还是略略带了点痛，因为他的手很瘦，瘦到了皮包骨头的地步。这样的慊人抱起来，一定会让人觉得心疼，松垮垮的和服穿在他身上，就像是挂在衣架上那般，才让他看起来不至于那么虚弱。慊人的脸色也很不好，不是那种病人的苍白色，而是略为有些蜡黄，如若不是那双如星辰般灿烂朵朵的眸子，那么看上去是既病弱又消极，会恹恹的，像朵要枯萎的花。
  慊人是个很温柔的人，只是他的温柔只会展现给他想给的人看。
  望着他消瘦的背影，和虚浮的步子，他还是像以前一样不会爱护自己，一冒出这个想法，我就不由得笑了起来，我自己还不是和他一样，都是不懂得如何爱惜自己照顾自己的人。
  他一定是恨透了自己这个不争气的身体吧。
  如此想着，我心口一堵，手就不自主地反抓上了他的手腕，他的身子明显地停顿了一下才恢复过来。
  两双手如此相依偎紧扣着，两个人如此紧相随，感觉上从院子走进屋子的一小段距离散发出一股柔柔的幸福感。
  进屋和在外面是完全两重天的感觉。
  夏天的热，哪怕是站在树阴下吹着风也是无法驱除的，夏天的风是热风。屋子里则是要清凉许多，坐在榻榻米上，还可以看到外面的树枝伸到窗户处，这房子的周围都种满了树。
  “你真是会享受呢，在这么好的地方。”我张望了四周，这个屋子被树阴遮着，夏天也就显得特别的阴凉。
  他眼睛带笑意，“喜欢的话，就搬回来住吧，像以前一样。”
  这话他说的样子很是随意，口气也挺随意的，但我看到他的手还是没能控制地握成了拳头。
  “好呀！那就搬回来住几天吧。反正这两天我在家里刷漆，怎么着都得过几天才能回去住。”
  慊人眼睛亮了起来，但又很快地暗了，“想喝什么？果汁？”
  “对牙不好。”
  “咖啡？”
  “喝了会打瞌睡的。”这个我没有撒谎，原因不明，我喝咖啡就能睡着，而且还是那种睡得又快又香的睡。
  他的眉毛一扬，“那还是茶吧？”
  “嗯，泡好就可以了，不用弄什么茶道。”那玩意当做艺术欣赏欣赏就好了，我可不想等上老半天才能喝到茶。
  慊人会意地点头，门外就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一个少女就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把茶放下又快速地离开了，慊人大当家的脾气在除了我之外的面前可是有名的坏。
  端着茶杯，是温热的，还是有实体的雾缥缈着。
  我透过这雾朝着慊人笑道，“如果我说我要留下来，你会让我留下吗？慊人。”
  雾中的慊人彻底的呆住了好一阵子。
  良久。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小岁。”慊人的声音压抑着他的兴奋和不解。
  我浅浅地饮了口茶，微苦的味道刺激着我的味觉细胞。
  “当然知道。”
  屋子里就静下了，外面的风忽然变大了，呼呼地吹过，吹进屋子，不是那种热腾腾的风，反而凉爽了不少。
  回
  变得清凉起来的风一片一片地往屋子里灌，鼓起我们的衣服，又从另一个窗户溜了出去。我察觉得到，屋子外院子里的围墙上贴了多少只耳朵趴了多少只眼睛，没人能够放心一个柔弱少女和一个脾气极差的暴躁少年待在一起，尤其是这个少女还曾经受过那个少年的暴力。
  这，算是家庭暴力吧……我颇为觉得好玩地想着，在慊人依旧忍不住表现惊讶地表情下，思想开了小差。
  印象中并没有留下多少草摩岁的事情，有很多东西是遇到了才能够想得起来，不过脑子里有另外一个人的记忆，这并不是一件让人觉得愉快的事情，至少我不会觉得愉快。想到这具身体是草摩岁的，我就不得已地想起自己的灵魂只是附身在草摩岁身上，并非是真的草摩岁，如此想就多了一种不甘，没有人喜欢做别人的替代品，我也不例外。
  尽管如此，而我却是也是以草摩岁的身份生活着，心里却厌恶不起这个身份。我已经是她了，不管过去她是她我是我，现在的，将来的，我将是她，她也就是我。草摩岁，这只不过是换一个称呼吧。
  那群愧对草摩岁的爱着草摩岁的伤害草摩岁的人……一直都是很想要好好地照顾我。
  这么想，也不知是不是算得上一种认命的态度，就如我不得不接受自己的死亡一般无可奈何自我安慰的想法。
  脑子里的思想歪歪扭扭地转动着，一会儿畅通了，一会儿又堵塞了，接着又会变成矛盾，再是梳理矛盾，重新再来过一次。反反复复的好机会，最后我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变成草摩岁，能赢得一小段的人生，也算是一种幸运了。
  如此，我嘴边的笑容也就由淡转浓起来，小口小口地喝着茶，看着慊人到现在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想清楚的模样，心情出乎意料的愉快了起来。
  慊人，漫画中的女孩，这个世界的男孩。从小与母亲水火不容，因为嫉妒别人的幸福，而将草摩岁夺到自己身边，在长时间的相处之下深爱上了草摩岁，然而草摩岁那种和周围的人都比较友好的气氛让他很没有安全感，每个人都期望能够成为自己喜欢的人心中的独一无二，慊人这方面的期望也就格外的强烈，不断地伤害着草摩岁又不断地悔恨自己的行为，一直到草摩岁差点死在他面前，才猛然醒悟到，仅仅捆绑，是留不住草摩岁也成全不了他的幸福。
  因为爱，所以放手。这大概是慊人爱草摩岁的写照吧。可惜的是，却是我来承受这份慊人迟到多年的温柔。
  “慊人。你是爱我的，对吗？”我安静地眯着眼笑着，慊人的身体猛抖了一下，手中的杯子差点被他给弄翻了，惊慌失措的脸如同犯了错的孩子，我听到了他心跳加快的声音。
  他会回答吗？我这么问自己。
  问题中的‘我’字，没有说是草摩岁还是我自己。因为连我自己也有些混绕不清。拥有草摩岁部分记忆感情还有身体的我，根本也就是草摩岁。
  “爱。”
  轻柔的声音如呼吸般脆弱地荡了出来。
  瞬间他低眉下来，长长地睫毛垂了下来，在眼睑留下一片黯然。
  我心跳突地加快半拍，这种表白和菊丸、慈郎他们的全然不一样，暗暗的伤伤的痛痛的，但又夹杂着一份庆幸了的幸福感。他的一个字，足以比上那群在阳光下生长的王子们的表白震撼得多。
  心跳加快过余，叹息油然升起。
  “那为什么要让我离开。”这是一个明知故问的问题，我明知道，却又想亲耳听他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