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证明

第33章


它的眼睛不知是否看
到了我,一张一合地眨着,黑黑的眼珠在此时显得非常之大。是不是它也知生命
的脆弱与易逝?在对这个世界作最后的留恋?”
  “它低低地叫着,我在想,如果它会说话,它一定会对我说,我不想死,我
很难受。我还要看看明天的太阳,我还要和我的兄弟跟在你的屁股后面踩着你的
脚后跟,去吃青草,让早晨的露水将我们的绒毛被沾湿。我还要长大,我还没有
到过母亲与父亲们到过的湘江呢,听说岸边有很绿的草地,有河卵石,有水草的
腥气,还有一些小鱼小虾。水很清很清,能洗净我们的羽毛。还有更多的伙伴,
来自对岸的一些鹅,有美丽的母鹅呢。她一定很可爱很温柔,一定是这样的…..,
可我是不是快要死了呢,我的呼吸感到难受,我的主人啊,你知道我的感受吗?”
  “鹅啊鹅,它低低地叫着,我感到它在说话。它的眼睛张开的频率越来越慢,
更多的是闭起来,眼膜一遮下来,鹅的样子就显得很丑陋,这是死亡的颜色。它
的羽毛开始倒立,终地,它没有了声音。脖子也歪斜了,小小的脑也耷拉在我的
手心。它的细腿抽搐一阵之后,就再也没动了。”
  “小鹅死了,走了。小鹅是这样死的。”
  李发财说:
  “关于死亡,在我的童年我经历的太多了。在母亲生我的时候,母亲是借死
神的利甲剪断我的脐带的。但她却感染了死神的病菌。我尚未吸吮够她的乳汁,
母亲的乳房因生命的汁水而胀痛时,死神就将死亡的阴影笼罩在了她的额头上。
终于,在那个春天,在那个本是生命复苏与成长的春天,在那个春水泛滥磅沱大
雨的春天,那肆处横行的春水挡住了深山里的一株灵芝伸向母亲的手。”
  “于是,在这个春天里母亲的一声长叹似一颗各种子深埋在我的内心里,慢
慢地曲张。”
  “关于死亡,在经过老房子的时候,天楼上腐朽的横梁承载的黑漆棺曾是我
心底恐惧与心悸的源处。在那五角形的棺首上刷着一个因风化而斑驳的暗红色
“福“字。这是老人们的寿棺,只是当时的我不明白,为何死的上面叠加一个福
字。这使得死更是万般的诡异与神秘。”
  “接着就是我的大姐再次给我呈现了死亡的具体。她在那个夏天,那个午后,
阳光的恶毒刚刚收敛了些,我以为它快要到西山后面去了。大姐放下了手里的
《今古奇观》,从房中出来后,拿起门背后的铁锹,担箕,出门去了。当时我正
在堂屋写大字,大姐出门时,我看着她走出去,在屋檐下最后看见她的是一个影
子,一闪就不见了。”
  “正当我低下头写着大字,一笔的墨汁尚未写完,突然听见门口哐当一声。
抬头便见大姐站在门前,铁锹担箕扔在地上。她就站在门前阳光与阴影之间。上
身在阳光的照耀中,下身处在阴影里。她抬着头,眼睛望着太阳,我看不见姐姐
的表情。我不知姐姐为何这样,我就说,姐姐,下句还没说,只见大姐神经质地
低下头,说,我终究要被你逼死了。然后她就跑进了房间。砰地一声,门,关死
了。当时的我不知道,这门关住了姐姐的生命。我呆了呆,望着门口地上的铁锹,
他闪着光,我看着它,一直将眼睛看成一片腥红,一片红绿,最后成一片黑暗。
什么也看不见了。只感觉一些物件在其中跳跃,好像存在着另一个世界。然后我
就听到二姐的叫声喊声哭声。我跳了起了,打翻了桌上的墨水,桌上的白纸染上
墨水一片漆黑,我的心悸动了一下。我那时一片空白,呆呆地看到他们在抢救大
姐,大姐喝了农药。大姐在挣扎,她在拒绝。她在哭泣,她在嘶喊。她最终离我
们而去,死时她头发凌乱,满脸的泪水。她是在恨我吗?我终究要被你逼死了!
我现在还记得她那时的表情。是绝望的,扭曲的。直到现在,我也被死亡逼迫的
时候,我才终于明白了,她恨的是什么了。她是以死来拒绝的。”
  “因为对生活的绝望,因为对那颗敏感、宽博的心无法释放而绝望,因为对
头顶上那片狭窄的天空无时不刻罩在上面而绝望,......,所以,她选择了死
亡......” 
  李发财说:
  “但我知道小鹅死时,它是带着留恋的。它的欲望是单纯的,没有太多的对
于现实的抗挣。”
  李发财说:
  “但它却死了。望着它慢慢僵直,感觉它的体温慢慢冷却。我满心忧伤。“
  “我想到了母亲,想到了大姐,而手里的毛绒绒的生命却也走了。我的心慢
慢地成了碎片,一股子压抑的痛从内心翻涌上来。”
  “我低低地抽泣起来。当时的父亲们正在喝酒,在吃肉,在谈论着在城市的
见闻,他们口沫飞溅,他们话声聩耳,淹没了我的抽泣声。“
  “我知道,小鹅的死,同时也划开了我与他们间的距离,我将我的门轻轻地
闭了起来。“
  “四叔回头吐骨头时,看见我眼泪蒙蒙,伤心的样子。瞪着眼睛望着我说,
你哭什么哭?”
  “我抬起头,看着他瘦瘦的地脸,但腮却被食物给撑得胀鼓鼓的,从他嘴巴
里传出模糊的声音。
  我将手上的小鹅捧给他看。
  不就是死了一只小鹅么?你脚边不是还有一只么?哭啥子哭?
  我哽咽着说,可小鹅还是死了啊,你瞧,它死了!喉间有股痰往上涌,我吐
了出来,啪地一声粘在地上,嘴角的清口水牵着丝。
  父亲这时在一边不耐烦的说话了,老四,你跟上小孩子家扯啥子呢?快喝酒,
轮到你了。
  也是嘛,小孩子家家,明天我叫你四婶给你一只便是。四叔丢下一句话,回
过头,拿起了酒杯。
  没人理我了。
  我低下头,将死去的鹅捧到脸上,还是毛绒绒地令人心喜,怜人可爱,一丝
动物的腥臊钻进鼻子里,让我感觉到它还是活的。
  一声低低的“鹅啊鹅啊”传到我耳朵里,不是手里的鹅在叫,是它的兄弟,
另一只鹅蹲在我的脚背上,将嘴伸进我的裤管,啄着我的小腿,痒痒地。我将它
的兄弟放下,把它捧在手里,经验告诉我,它也可能活不长了。我仔细地看着它,
它的羽毛也不再光滑了,鼻孔里流出一些粘液,肯定是患了呼吸道之类的病了,
它的嘴角很干,少了滋润的湿气。
  我叹了口气,我说,小鹅,小鹅,你是不是也很难受,你的兄弟死了,你很
难过,也不想活了?
  小鹅“鹅啊鹅啊”地叫了几声,不知是因应,还是肚子饿,抑或是对我说,
我不想死呢,我还想活啊。 
  ●我为我的失去自身找到解释,那强力意志的宇宙精神
  张富裕说:
  “我要开始好好想想我的问题了,我不知道我现在跟你说的是我当时想的还
是我现在所意识的到的问题。也许当时所想的经过我现在的重述又加上了我新的
认识。你就听我现在所说的好了。”
  张富裕说:
  “我开始好好地思考我为什么如此的问题了。问题不出在常规的手段上,我
认为。”
  “问题也许不出在我们这个世界的秩序上和我们的意识里,他不是这个世界
的意图所能造成的。”
  “当然他也不是一种超自然的力量在起作用,不是我们经验内所认为的超自
然的力量,而是我们经验之外常识之外的力量。”
  “他是一种宇宙力量。不在我们的认知范围内。”
  “他就是那强力意志的宇宙精神!”
  张富裕说:
  “对这种力量的似曾相识的感觉,早就在我的潜意识有所蠢动了。”
  “那时我还在带钢车间的冶炼工段上班。我上的是夜班,从晚上十二点上到
早上八点。我的岗位在炉台上,看电炉,负责投料,测温,倒钢水。”
  “工作到凌晨三四点钟时,坐在炉台上,在高温里慢慢烤着,意识开始恍
惚。”
  “我看着在昏黄的工作灯下,装模倒模的工人们穿着破破烂烂的工作服在条
件反射下僵硬笨拙的身影在晃动。他们带着手套,把温度几百度的模子竖起来装
好,等待着电炉里的钢水到达一千四百五十度。”
  “在一片白炽的闪光过后,天车吊着装满钢水的钢包灌进了模子里。没等钢
的红色退去,没等那几百度的高温散去,工人们就一涌而上,在天车的配合下把
模子吊倒,开始退模,叮叮当当,一阵锤子的敲打声响起。把模退了之后, 马
上就要装模,因为另一个炉子的钢水也快到出炉的温度了。”
  张富裕说:
  “就这样,工人们一夜间要如此的工作二十个来回。”
  “我坐在炉台上,看着他们,我感到这一切场景非常超现实。”
  “这些工人是被什么力量所驱使,在体力、睡眠严重透支的情况下疲劳地工
作八个小时,并日日年年如此?”
  “难道仅仅是为了一个月几百块工资吗? 难道在这一表象的存在后面没有
其他的力量在操纵?”
  “是什么力量使他们在这种境况中生产一些钢铁,再送到冷轧车间锻压成带
钢再运到广东阳江加入到整个经济的交易中去。他们与这个经济的程序有什么关
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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