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夫人有点野

九十九章 他决不甘心


    他坐起身说道,“今天我倒是见了一个故人,也不知你认不认识。”
    “是谁?”
    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继续问道:“你还记得之前北境时,我身边的那些人吗?”
    “他是其中之一?”
    “嗯。”谢明懿点头,隐隐有些期待,“你猜猜看。”
    徐翾躺下来,想了一会问道:“他是比你年长,还是比你小些?”
    “比我小几岁。”
    “比你小几岁,又在你身边...”徐翾盘算道,轻轻咬着嘴唇,有些为难,“可是我记得你身边有不少比你小些的将军。”
    沉默一会儿,她趴在他胸口,娇声问道:“你直接告诉我嘛。”
    谢明懿拗不过她,轻轻垂下眼,拉上她松下的衣领,“你记不记得有个叫江海望的小副将?”
    “你是说小望呀。”徐翾眼睛一亮,眉飞色舞地脱口而出道,“我当然记得,就是那个老跟在谢义哥哥身边的小傻子。”
    听到谢义,谢明懿一愣。他想扯出一个微笑回应,眉头仍是紧锁,几度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好轻轻叹息。
    那一年,谢义也葬身在漠水河,最后只找到缺了右臂的尸骨,已经被砍的破碎不堪。
    徐翾抿了抿唇,拉起他的手低声道歉,“我一时嘴快,不是故意要提及你的伤心事。”
    “没事,没事。”他勉强笑了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快些睡吧。”仍旧把她搂在怀里。
    徐翾还想弥补两句,可他已经闭上眼,呼吸渐渐均匀,只好就此作罢。
    随着元日临近,航州城又冷了许多。
    魏成卷带着人从城东到城西,凡是与魏合戈所欠的烂账乱账,全部理得清楚明白。
    所欠的债还的干爽利落,被欠的钱要么立下字据写明缘由,要么不清不楚一笔勾销。
    还有那些泼皮无赖,一开始都不把他放在眼里,直到他招呼来魏武安给他的侍卫,强行拿回了印玺,又找了证人做得无可指摘。雷霆之势下,一切都有条不紊进行起来。
    只是魏合戈掺和的事务太多,一天难以了结完全。尽管他们清早就开始,一直到傍晚也不过清完十之一二。
    不过魏成卷在家中素来德行俱佳,此次手中又有魏武安的书信指示,所以魏氏的人手都愿意听凭他调遣。
    魏恒虽然照家主的吩咐,应该让魏合戈知晓。但他心里清楚,是该好好整一整魏氏,所以也暂且压下。
    在他们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魏合戈因为彻夜欢饮,正在房中沉睡,根本不晓昼夜晨昏。
    谢明懿躺在床上闭目养神,脑中却是一幕幕漠水河战场情形。
    那一场他不是主帅,所以是按作战计划,在漠水河屯兵,将朔北主力与后勤切断,再与四皇子会师将他们歼灭。
    虽然他心中对次怀有疑虑,但碍于军令依旧照做。
    先是驻守城镇断了粮草,然后军中又出现谣言险些哗变,紧接又民心动荡,援兵却未如约而来。
    恰逢此时,朔北贤王呼延邪领三万铁骑兵临城外,一时之间完全落入绝境。
    那时候他就明白,身边有奸细,军中有人通敌,也有人要他死在这里。
    围困十五日援军仍没有消息,坐困愁城必死无疑,背水一战或有一线生机。他读过的所有兵书,在兵力面前都是无用,不得已他下令全军突围。
    玄铁的箭矢像密不透风的雨,血肉和金戈在他面前折断,他不断的挥起手中的剑,将一具又一具血肉之躯在面前劈开,真实地为自己杀出一条血路。
    眼前只有猩红的血,抬头是乌云密布的天。脸上早已分不清是泥还是血,一直到厮杀声渐渐停息。
    朔北惊叹于大晟军的勇猛,他们从志在必得到溃败奔走。这是他谢家军中最精锐的部队,也是数代人呕心沥血的成果。
    正当他们快要战胜之时,身边的副将却提起刀向他砍去,眼中坚定决绝毫无愧色。
    那一刀拼尽全力,几乎废了他的右手。
    他想过身边会有奸细,所以一直留心,但真正看清他们,依旧无比心痛也无比震惊。
    自小苦练的本能让他躲开致命一击,父亲对双手练习几乎严苛的督促,让他此刻依旧能不落下风。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和小望一起来到他帐下,几次与他出生入死,被他一手培养的孩子,拿刀砍向他时竟能毫不犹豫。
    最后他亲手贯穿了他的身体,斩下了他的首级。
    伤口不停流着血,呼啸的风也越来越大,他知道力气正在一点点耗尽。
    要杀他的人,一定要他死,部下岂会只一个杀手。再如何奋力,也终于精疲力尽。
    他倒在尸山血海之上,看着那些刀落在眼前,然后被谢义挡在身下。
    那声音他熟悉得很,刀刃一下一下划过身体。第一次上战场时,身边的老兵就教过他。
    谢义一动不动,死死挡在他身前,直至咽下最后一口气。
    再然后又有箭矢飞来,带着大晟的记号,他们的援军终于来了。
    他感觉身上的血在渐渐变凉,意识变得模糊,身体变得越来越轻,轻的好像一片羽毛。
    他看见了四皇子满是血污却又喜极而泣的脸。
    随着寒冷的风一路回到关内,沿着管道穿过崇川城,回到了帝京然后回到了英国公府。
    家里有好多人,父亲母亲哥哥,都围在他身边。
    锦瑟肿着眼睛,在他床边擦拭他的身子,不停的与他说话,脸上还挂着泪。
    他看了心疼得不行,想伸出手替她擦一擦眼泪,叫她不要哭,可两只手好像没有似的,怎么也抬不起来。
    心里急得不行,他又想笑一笑,好安慰她叫她安心。可是此时的他,连笑一笑都做不到。
    羽毛突然落下,他就这样被拉入黑暗中,没有画面也没有声音。
    从战功赫赫的将军,到双手无缚鸡之力的病人,不过是一个春秋的光景。
    他怎么会忘得掉,又怎么能忘得掉。
    自回到京城后醒来的每一天,谢义最后的样子日日出现在午夜梦回时。
    他绝不甘心。
    所以纵使万劫不复,也不会就此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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