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子魔心

见凌云回头时，他也忍不住顺着凌云的目光好奇地往回看。
  是他！吴程认出了东方玉，脸色瞬间变了又变。凌云注意到了，冷笑一声，道：“吴大人，这位东方公子，不用本官介绍，你也认识，对吧。此次，东方公子应本官邀请，前来协助查案，就随本官一同住东院了，吴大人应该不会有意见吧？”
  “既是凌大人的客人，自然也是下官的客人，本官欢迎还来不及，又怎会有意见呢？”吴程忙躬身回答，之前的失态不复存在。
  “东方公子，你可听到了？吴大人对你可是欢迎之至，定不会有所慢待，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对他明言，吴大人也定不会推迟。”
  凌云笑得有些邪恶，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游走。
  “吴大人，讨扰了。”
  东方玉虚应着，向吴程欠了欠身，算是行礼。
  吴程脸色变了变，额上微汗涔涔，连连点头。
  “东方公子太客气了……”
  凌云暗暗冷笑，吴程，你这回可是冤家遇上对头了！
  “吴大人，前面带路吧——”
  “好，好，好！凌大人，这边请。”
  吴程忙躬身在前面引路。凌云意兴阑珊地跟在他身后，完全没有钦差的架式，倒象是某家公子携友游园。
  绕过大堂，穿过左边的圆门，回廊轩榭，楼阁小亭，荷塘假山错落有致地呈现在众人面前。凌云心中暗骂：这狗仗人势的奴才，不知收刮了多少民脂民膏！找机会定要好好治治你！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赞赏：“吴大人的府第倒是格外别致。”
  吴程一脸得意，佯装谦恭地道：“凌大人过誉了！这样的园子也实在是简陋，让大人住在这里，实是委屈了大人，只是这泰平县地处偏僻，交通闭塞，比不得京城繁华，还望大人体谅。
  穿过荷塘，小院中载着几株桂花。高大的枝叶交错成荫，树下是一张古朴的石桌，四周安放着石鼓，可供人休息时坐。
  凌云见到桂花，满意地对吴程点了点头。她喜欢桂花，现下正值金秋，金色的小花掩在绿叶丛中，清香阵阵，沁人心脾。她欣然走到那桂花树下，伸手摘下几朵小共，放到鼻下嗅了嗅，赞叹道：“真香！”
  “下官知道大人喜欢桂花，特意准备了一坛桂花酒，今晚便在这桂花树下设宴，为大人接风。”
  “吴大人，你可真是费了不少心思呢。”
  凌云目光落在桂花树下——那里全是新土，树杆上还有摩擦的痕迹。
  “这些桂花树，也是刚住进这小院不久的吧？”
  “这个……”吴程一脸菜色，正在犹豫着如何作答。凌云不是寻常人，脾气秉性也捉摸不定，当年被她打折腿的事，他至今仍记忆犹新，只是凌家势力太大，他也只能忍气吞声。
  “吴大人可要把它们都给本官侍候好了，如果把它们气走了，我可是要唯吴大人是问的。”
  凌云目光扫视四周，选中一间靠桂花树最近的屋子，一枝桂花刚好伸到窗前。她也不管吴程中如何安排的，径自上前推开房门，一边打量屋内的陈设，头也不回地对身后的人道：“本官就住这间了！”
  由于凌云选了这刚栽上桂树的桂园，吴程便把东方玉住到桂园左侧的荷园，夜风等人住东厢。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正文:夜晏］
  华灯初上。
  吴程在桂园的临仪轩设宴，为凌云接风，东方玉及夜风作陪。
  这是有史以来最奇特的一场晚宴。
  凌云坐在桌前，面对满桌的珍馐佳肴，索然无味。
  原本凌云就病着，又有些疲累，加之对吴程这个畜牲实在是没什么好感，但当她得知吴程邀请夜风和东方玉作陪的时候，便觉着自己非来不可。夜风是护卫，他居然也在势利无比的吴程邀请之列，这不能不让人感到奇怪。而东方玉就更不用说了，他与吴程之间的恩怨恐怕也不是一顿饭能够化解得吧。另一方面东方玉对自己受邀也表现得极为高兴，凌云虽然知道吴程遇上东方玉必是死得非常惨，却也好奇已经学了那么多法术的东方玉会如何对付眼前这个害死心上人的大仇人。
  人真得不能好奇心太重，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如果不是好奇，自己此刻也不会如此无聊却又不得不坐在这里，强打笑脸，虚以逶迤，还无处报怨。
  凌云右侧，吴程一脸春风得意，正与身旁的夜风推杯换盏。他在官场上混迹多年，这样的场合于他简直可以说是如鱼得水，自是应付自如。
  东方玉坐在凌云的左手边，许是看出凌云心不在焉，起身道：“值此盛宴，在下为大家弹奏一曲，助助兴。”
  吴程一听夜风要弹琴，虽然有些意外，但掩饰不住兴奋地道：“好！好！好！东方公子的琴技可是天下一绝！多少人想听还听不到，今日难得东方公子有此雅兴。快，快将东方公子的琴取来！”
  下人忙小跑着到东方玉屋中将琴取来，置于一旁的几案上。东方玉移坐过去，伸手试了试琴音，微笑着对众人指了指前面，道：“请大家往对面看。”
  对面？那里是荷塘，曲曲折折的小桥穿过田田荷叶，通向塘心的一座四角小亭，亭中凡挂着一盏灯笼。夜色之中，四角亭昏黄的灯笼映照下，空空如一。他要大家看什么？
  正在众人疑惑之时，东方玉的琴声悠悠而起。
  那有如天籁的琴声清灵而又孤寂，凌云感到内心被一份难以言喻的清绝的忧伤牢牢抓住，心神也随之一颤，神志也在那颤动的刹那间清醒。这不是普通的琴声！她转看向夜风和吴程，两人正陶醉在琴声之中，全所无觉。
  不知何时，小亭四周起了淡淡的雾，蒙胧中，一白衣女子轻轻挥洒云袖，缓缓提起左腿，猛一旋身，那白色的裙裾飞扬起来，宛如白色的蝴蝶。
  凌云在那女子旋身的一刹那看清了她的面容。
  兰儿！凌云无法扼制内心的震惊，手微微颤抖，旋即回过神来，暗暗自嘲道：自己是怎么了，这点阵仗竟让自己失了分寸。哑然失笑之余，抬眼看向吴程。
  吴程整个人僵在那里，双眼圆睁，口微张，手中的筷子滑落一支到桌上也不自知。看来，他受到的惊吓可不小。
  夜风在看清女子容颜后，也大吃一惊，不过，他毕竟妖，多年的历练使他并未太失态，只是微愣了一下，便恢复了常态。他见吴程久久不能回神，忍不住伸手在桌下拉了拉吴程的衣襟。吴程这才缓过神来，发现自己失常的举止，忙拾起桌上了筷子，又觉不妥，尴尬地向众人笑笑，端起酒杯，口齿不清地道：“大家喝酒，喝酒……”
  夜风与凌云举杯象征性地喝了一口。
  凌云全神贯注地看着亭中的女子跳舞。
  夜风冷冷地扫了一眼仍有些慌乱的吴程，转看向一旁的东方玉。对方神情平静，垂着眼帘，双手在琴弦上游走，弹得极其投入。夜风冷冷地打了下哂笑，也将目光投向亭中，神思不定地看着亭中人跳舞。
  人还是当年的人！雪白的衣衫，如云的黑发，秀眉含愁，凤眼凝情，口若樱桃，肤似凝脂。舞还是当年的舞！时急时缓的舞步，时喜时忧的情怀，那翻飞的裙裾，那传神的舞姿，无一不诉说着那女子对心上的痴情。
  多么痴情的女子呀！凌云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凌云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兰儿跳舞时的情景。当时的醉春楼灯火辉煌，高高的舞台上铺着鲜红如血的地毯。兰儿当时跳得就是这支舞。自己在台下看着看着入了神，不知不觉中竟然看到了她那段不为人知的痴情。一心想攀附权势的的吴程认出了自己，见自己看得失了神，便将兰儿送给了自己。呵呵……往事历历在目呢！可今日再看这支舞，心里却隐隐作痛！
  吴程早已坐不住了，只是凌云却一副轻松且欣赏的表情，早就领教过凌云手段的吴程哪敢开口叫停？只得硬着头皮陪坐在那里，可浑身的衣衫却早已被冷汗浸透。
  气氛越来越诡异。琴声里暗暗聚集起来的杀气已经浓到让夜风坐立不安。他悄悄拿眼角睇了一眼凌云，凌云似乎正看得入神。夜风沉吟了一下，量那东方玉还不是自己的对手，索性再等等，也许能借此机会探探凌云及东方玉的底。
  琴声骤然转急，随着一声裂帛般的撕响，亭中的兰儿宛如一支离弦的羽箭直直地向餐桌这边扑来，她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柄长剑。修长的剑身，剑刃极薄，胶灼着诡异的琴声与噬血的寒光，直取吴程咽喉。
  这变故来得如此之快，所有人俱是一惊，想出手已是来不及。
  东方玉嘴角上扬，笑得诡异。
  “叮——”
  一声清脆的响声，急风骤雨般的琴声嘎然而止。
  那长剑在离吴程半分的地方顿住，一缕清烟，兰儿与剑顷刻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一个物件随着兰儿的消失掉到桌上，与杯盏相撞，发出清越的响声。
  凌云定睛一看，是一支银钗。钗头是一支振翅欲飞的蝴蝶，如果自己记得没错，那应该是兰儿最喜爱的那支钗。
  一颗佛珠从琴弦上跳到几案上，再跳到地上，发出“叮叮咚咚”的脆响，诡异的气氛也随着这清脆的响声消失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