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稻田

    约定下午的时间，俞樾是很准时的，他出门时给海棠递了一个眼色，然后自己去取车子，顺便在校门口的小卖部买了汽水和零食，放在前面的篮子，晃悠悠的，感觉有点重。
    车子刚转出校门口的时候，海棠已经在哪里等他了。
    “嗨，少年，去哪里，前面带路啊。”
    “美少女，走着。”
    两人你追我赶，秋天的风里面夹着一丝凉意，让人轻松又舒服。绕过学校后山的山坡，便看到一片果树林，葱葱绿绿的，漂亮极了，海棠平时不走这条路，也不知道这边有这么多大片的土地，种了满满的一园子，一家和一家的用齐腿高的围栏挡住，界限清晰可见。
    俞樾带海棠到自家的果园前面站定，在树上找了半天，看了一个差不多大个的果子摘下来给海棠，让海棠尝一下，果子正在生长期，还没有完全长好，吃起来也没有那么香甜，俞樾就是想折腾人，乱献殷勤。
    海棠问，这都是你们家的吗？好大的果园，你们家是不是要买好多钱的，哇哦，果然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以后还的多多提携。海棠各种奇怪的表情做着埋汰俞樾。
    俞樾不接招，书包往地上一扔，篮子里的零食摊开在脚边，开始吃喝起来。海棠也不客气，拿起零食就往嘴里放。问带她来这儿干嘛，总不会是给你们看果园吧，现在大白天的，也不会有人偷啊。
    俞樾说，等我高考结束后，我就去想去的城市看看，顺便打打工，给自己挣个生活费，如果那个地方好的话，我就把学校报在哪里，然后生活下去。想着以后我们见面的机会少，就想带你出来看看，多交流交流，也算是在这艳阳高照的时间里留点快乐的时光，不负自己。
    海棠安静的听着，没有出声。
    我高考的时候，有些事情耽搁了，没去成，所以直到后来我也没去考其他的几门课程，才到现在我找到这儿的学校补习，不管明年考的好坏，我都要离开这里，重新生活。
    以前没想好自己想要什么，但是这次，我已经想好了，不管我做的怎么样，都要为自己拼一把，说不定在下一秒，我成功了呢？
    你想听听我为什么没有参加高考的原因吗？
    海棠没想到俞樾会想对她说，也没想起能在这个地方，聊这么让人不太想去想的故事。
    他说，初中的时候，他喜欢上一个女孩，女孩的名字和他那天见到的那个女孩一样，叫慕婷，那个女孩长的也清秀，学习也挺好的，他的成绩却没有女孩的好，但是他不相信，他不会觉得成绩不好就是不喜欢一个人的判断标准，他觉得他会成功的。
    只要有闲暇时间，他就每天跟在女孩的身后，和他身边的朋友打成一团，让他们帮忙说说他的好，最后，女孩缠的没办法，说他只要成绩能和她的成绩一起跟上，一起升学去她想去的学校，她就答应俞樾，暂时作为好朋友。
    俞樾当然知道以学习为重，他们还有一年时间，就要上高中了，他很努力，女孩那么优秀，他一定要和女孩考一样的学校，然后一起上大学。
    他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的很好，这是两个人的秘密，他也不怕辛苦，周末的时候他会去帮着女孩家照顾一下女孩的妈妈。女孩的妈妈身体极不好，有时提一桶水都是困难，女孩的父亲时常喝酒赌博，回家的时候永远都是大半夜，有时候就喝多了赌输了就会拿女孩的妈妈出气，这是后来女孩慢慢告诉他的。
    也是运气好黄天不负有心人，他以分数线多处十分的成绩顺利进入了和女孩同样的学校，两人兑现了各自的承诺，以后的每一天还是一如既往的过着，虽然两个人不需要什么别人的信誓旦旦的诺言，但是俞樾相信，等他将来有能力了，一定会给女孩带来好的生活，不让她再受到别人的欺负。
    但是没有。
    后来的女孩没有见他，只是给他手机上发了一条短信，一句简单的‘我妈说看见你的脸的时候，会觉得我爸又回来了，她怕极了，从此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一句话说的俞樾措手不及，当时就愣住了，他到底是做了什么，怎么就不行呢？
    他后来找了女孩好久，确怎么也见不到面，他想，可能真的是他的错，没有缘分，也没有心。
    直到最后考试的时候，他走到考场的门口，他又见到了她们，他看见女孩的妈妈早早的送女孩进了考场，然后自己坐在外面的水泥地上乘着凉，他没有上前打招呼，平静的路过她的旁边，没有带任何的情绪，但是就在那么一瞬间，女孩的母亲突然惊起，奋力的在他的后面喊着什么，没有听清，他走了没几步，就被后面冲过来的人拉住了衣襟，然后就是接踵而至的哭天喊地。
    旁边的人都用疑惑的眼神打量着，没有帮忙也没有动，小声的讨论着，他手里的准考证和笔袋掉了一地，想弯腰去捡都没有办法，俞樾看着手腕上的时间，在不进去，就真的迟了，在最后拉扯的过程中，突然扯着自己衣服的人晕倒了。
    再到后来，就去了医院。
    俞樾想，那时候的自己是恨的吧，是开始讨厌他们母女两个的吧，他不能原谅，因为一个人把他的半个人生都毁掉。一件事，就把两个无关紧要的人记一辈子。
    海棠听的瞠目结舌，他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故事，也没想到两个小小年纪的孩子，身上能发生这样惨烈又悲伤的故事，俞樾自己，是该有多后悔，没有在自己最后跳跃的时光中，走上属于自己的道路。
    海棠是个不怎么会说好听的话的孩子，她没有安慰过别人，像俞樾这样的事情，她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口，去指责他一开始不应该招惹那个姑娘，还是一开始他们就不应该相遇。手中的汽水和旁边男孩的碰了碰，算是心灵的告慰。
    海棠知道，一个人经历了心灵的痛苦，他能把这件事说出来，说明他自己已经把自己开解了，别人说的再多，也不如自己想的明白。如若想不明白，又怎么会找人来这里吃着零食喝着饮料，吹着风。想着自己的学业和目标。
    海棠问道，这里是你们两个人时常来的地方吗？安静又宽阔，累了可以躺着休息，不累的时候看看书，晒晒太阳，挺好的。
    俞樾说，这里春天的时候会有整片的花海，粉的白的拥挤在一起，好看极了，有时候人跑进去，半天都看不到头，真像他们说的林深见鹿，海蓝见鲸。
    他没有回答海棠的问题，但是海棠知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回答了她的问题。如此心思细腻的一个男孩，怎么会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海棠看着自己的手表，是已经到回家的时间了，她伸出手，拉起坐在地上的俞樾，说明天还要上学，今天就早点回家，还有很多了作业没做完，如果明天不交作业的话，老师又会把她提起来教训一番了，她不想再做老师的眼中钉，她要做一个好孩子。听话的好孩子。
    “俞樾看了眼手表，嗯，是的，是要到回家的时候呢，没事干老坐这里干啥玩意，闲得慌。”
    在和俞樾分道扬镳的时候，海棠说，听过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把自己还给自己，把别人还给别人，让花成花，让树成树，从此山水一程，再不相逢。这是这句话的前半句，我想说给你听，后半句是愿来生不见，不欠，不念。
    我不知道来生的事情，所以只说给你今生的事情，前路漫漫，迷途往返来路，我觉得正好，你可以放心的向前走，谁也不会挡着你。
    俞樾笑得很开心，讲故事时的低迷情绪一扫而过，抬头看向天空，天空正蓝，夕阳正好，觉得海棠小小年纪，怎么就有一股子腐朽诗人的味道，能讲这话的人，内心恐怕也是有一道壁垒的。只是不知道这壁垒和什么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