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的第一章

    1月20日，上午。
    魔都，东方之声大厦。
    一年一度的东方之声音乐奖颁奖午宴，就在这里举行。
    车子停稳之后，卢立果快步下车，为徐正华拉开车门，于是他先下车，然后回身，接过袁维的手，绅士地扶着她下车。
    两人都是一身轻薄款的深色长风衣，男的高大英俊，女的标致温婉，且两人都身材极好，任谁看了，都要赞一句“实在良配”。
    没有红毯，东方之声的音乐奖，历年都是如此简单。
    但大楼前还是拉起了长长的警戒线，足足数十名安保人员分段站着，保证嘉宾下车到上楼的这一段，是始终畅通的。
    歌迷很多，媒体也不少。
    一看到这边下车的是徐正华，歌迷们就已经鼓噪起来了，等看到一个女孩挽着徐正华的胳膊，俩人并肩走向大楼，歌迷们顿时就越发疯狂。
    这里有个特色，很多歌迷都是拿着随身收音机来的。
    因为进入大楼之后，就会有个随机的采访，东方之声的电台在直播，而且据说后期还会刊登到他们自家的杂志上——部分得奖者还要配合做一期专访。
    简单说，人家这个奖不是白发的，午宴办下来也绝对不会亏本，因为收听率啊、杂志啊什么的，随后就回本了。
    偏偏那么简陋的一个颁奖礼，只要有提名的，几乎都会给面子过来赶场。
    而徐正华今天则是为了来推袁维的。
    作为《爱的初体验》的MV女主角，袁维也算一夜成名，但那个名气毕竟还是太小了，接下来等到春节之后，《我们的爱》就要上市，所以只要有机会，徐正华就会带着她一起公开亮相，为她主动的找曝光。
    外间传什么徐正华女友之类的，也暂时先不澄清。
    一路上冲歌迷们摆手，袁维却连胳膊都是颤抖的，紧紧的挽住徐正华的胳膊，她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不颤抖起来——别管性格有多大气、多英阔，第一次出席这样的场合，也照样紧张得不行。
    徐正华就自然多了，已经不会有丝毫紧张了。
    快步进到大楼内，正在采访前一位歌手的主持人，马上就发现了徐正华，于是几句话结束了采访，赶紧招呼，“正华，这边请，接受一下我们的采访吧！”
    当然要接受，这是帮主办方挣钱。
    但简单的几句寒暄之后，对方也很识趣，问：“这位女士是您的……”
    “哦，袁维，我一个……好哥们，哈哈哈！她是我那首《爱的初体验》的MV女主角，当初还是安小菁把她推荐给我的，她俩也是好哥们，结果现在我俩也成好哥们了！来，给听众朋友打个招呼……”
    袁维怯怯的，明显依然超级紧张，“听众朋友们大家好，我是袁维。”
    不等主持人接话，徐正华赶紧来一句，“赶紧的，打广告，机会难得！”
    袁维笑了笑，稍稍松弛了些，“好的！我的新歌，是由我身边这位大才子，徐正华为我作词、作曲、编曲和制作的，名字叫做《我们的爱》，春节后就会上市啦，希望到时候大家能多多支持！”
    两个主持人微微尴尬。
    打广告是允许的，但是像这样，话语权都被直接抢走的打法，就少见。
    好不容易等袁维说完了，徐正华居然还马上接上，而且还唱起来了，“我们的爱，过了就不再回来……好听吧？我写的！”
    袁维忽然一下绷不住了，哈哈笑起来。
    但就在这时，大楼外面的歌迷们，忽然爆发出一阵大喊，“正华……”
    徐正华听见了，哈哈大笑，“你们好！听见了！”
    两个主持人越发尴尬：感觉他俩是跑这里玩来了。
    但好在有了徐正华这一句唱，再加上这个奇妙的互动，噱头倒是有了，不算采访不合格，但其中一位还是赶紧拉回了话题，“正华，我们都知道，你拿到了七个提名，怎么样，有信心吗？”
    徐正华想了想，“七个……好歹也得给一个吧？”
    主持人瞬间尴尬。
    那谁好说呢！但徐正华这么问，又似乎没毛病。
    只是太直白了。
    一个又一个的歌手从大堂路过，大家一旦进入大堂，就明显脚步放慢，显然是在等主持人招呼，但是很可惜，暂时走过去的这几位，在主持人看来，都不如徐正华重要，所以，宁肯忍受他连番的打广告，主持人也要把想问的话题问完，“我们当然希望你获奖啊！对了正华，有什么趣事要跟我们大家分享吗？”
    这几乎就是摆明了在伸手要段子了。
    自从之前的两个电视节目上，自己展示了一下自己讲段子的能力，现在好像包括媒体在内，也包括歌迷，大家都对自己讲的笑话格外期待。
    感觉上这种期待，甚至超过了对自己的歌的期待。
    “趣事？什么算趣事？啊……我知道了，你们这回是想听安小菁吃凉席儿，还是想听杜雪岚跟轮椅飙车？”
    “哈哈哈……”
    都没等真的讲段子，两个主持人居然就因为这句调侃哈哈大笑起来。
    那一瞬间，徐正华觉得自己应该是已经有了所谓的效果加成了——当你觉得某个人好笑的时候，你一看见他出场，你就已经准备好要笑了，就好比上辈子的时候，徐正华听相声，只要一听到郭X纲提到于老师的父亲王老爷子，就会马上忍不住笑起来，尽管类似的段子已经听了不知道多少次！
    不是坏事。
    不知道多少喜剧演员和脱口秀演员，一辈子努力的目标，大约也就是这个了。
    但今天没段子好讲，好段子要留着等年后的时候推袁维。
    于是敷衍几句，徐正华带着袁维走向电梯，把采访的机会留给刚进来的人。
    …………
    “你好！”
    “你好！”
    绝对的歌坛大聚会。
    这样的场合，徐正华只要想，其实可以如鱼得水的。
    只是绝大多数时候，他并不愿意这么做。
    差不多算是活明白了的人，并不愿意把心力花在各种各样的社交上。又更何况，他对歌坛已经并没有太多的期待。
    五年时间，利利索索把三张专辑做完，完成跟启明星唱片的对赌协议，顺手把袁维也捧出来，到时候起步的钱也就基本上赚够了，自己在别的事情上也应该就已经步入正轨，到时候就可以美美地闪人了。
    在这个圈子里搞那么多朋友，又有什么用？
    然而他不想社交，却有的是人想跟他认识一下。
    而且这次跟过去他参加公开场合时的区别很明显，男歌手开始多起来了。
    唉！
    应该是在音乐学院唱那首《凉州词》惹的祸。
    最近两天陆铭像条要讨骨头的小狗一样，围着自己打转悠，甚至不惜把安小菁、袁维都发动起来，帮他说话——安小菁说，这家伙一直担心会有人来跟他抢经纪约，所以屡次都想要在经纪人的圈子里展示他的超强人脉。
    毫无疑问，这个所谓的“超强人脉”，就是跟自己的关系呗。
    但真要是发单曲的话，徐正华并不认为《凉州词》会红。
    这帮现在凑过来的人呢，摆明了只是开始迷信自己的创作能力了。
    也只好寒暄几句，打发掉。
    中间安小菁、杜雪岚都过来转悠了一下，靳晓青就不用，大家都算是启明星一系的，又都是今年最红的，当然会被安排在一张桌子上。
    十一点，开始上菜。
    临时被清理出来摆满了餐桌的东方之声大厦第33层，一时间菜香四溢。
    十一点半，开席。
    但是一桌好菜，却没几个人是真吃的。
    颁奖马上开始，徐正华的名字很快就被提起，并且第一炮就中了。
    仪式很简单，念一下提名者名单，然后直接开奖。
    年度最佳作词人。
    徐正华。
    于是他离席，在掌声中快步登台，简单地发表几句感言之后就又快步下台。
    然后一个接一个的奖项被颁发下来。
    年度十大金曲里，《当爱在靠近》、《眉飞色舞》、《千千阙歌》、《爱的初体验》都上榜，拿下四首。但比较叫人惊讶的是，《坎坎伐檀》居然没进。
    于是等到颁发年度最佳摇滚乐队的时候，大家就都有些期待。
    结果这一次大家都失望了，砍树乐队居然拿奖了。
    看来东方之声的身段也是柔软中有强硬的，而且也再次诠释了他们作为商业类奖项的定位——虽然是有犯罪嫌疑的，但不能否认人家的音乐，更不能否认人家创造出来的销量和影响力，所以，金曲就不给了，但最佳摇滚乐队就还是给。
    也算一种折中。
    砍树乐队几个人登台领奖，表现得明显都很激动。
    自从乐队的主场郑志国他们被抓捕的事件爆发之后，虽然他们的专辑有过一下子的短暂回春，但在人气上，尤其是在公众的支持度和认可度上，却依然是受创极重的——吃公众饭的，一旦名声坏了，哪怕只是有嫌疑，也会直接损失掉很多的边缘受众。但偏偏，无论是谁，边缘受众才是最广大的人群。
    别的不说，进入颁奖季之后，很多的奖项居然直接忽略了在1993年大红大紫的他们，就是最直接的证明——大家都不想惹麻烦，更不想被某些激进歌迷抗议什么的，所以就干脆避开。
    东方之声音乐奖却依然把年度最佳摇滚乐队的奖发给他们，对他们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了。
    但是……这几个家伙是真的莽啊！
    发表获奖感言的时候，居然大谈什么“冤枉”——许多人都跟徐正华一样，纷纷扭头看向距离舞台最近的东方之声领导们坐的那一桌。
    看不太清。
    不过想都想得到，他们应该蛮尴尬的。
    于是徐正华低头跟靳晓青咬耳朵，“接下来的整个颁奖季，估计没有谁敢再给他们发奖了。”
    靳晓青笑着点头。
    …………
    春节临近，时间过得飞快。
    颁奖典礼、商演、练舞、春晚预排……
    就在各种各样的事情中，徐正华忙得飞来飞去，几乎脚不沾地。
    奖项很是拿了几个，大家都说，这是给年后的金椰奖做了一个很好的铺垫，拿回来的奖杯，都被摆到了正华唱片徐正华的办公室陈列柜里，他手持奖杯的照片，也被动作飞快地挂上了公司的荣誉墙。
    春晚的预排按部就班，舞蹈也是越跳越熟练。
    1月底，徐正华和他的伴舞团，就已经拿到了被紧急赶制出来的新衣服。
    徐正华是一身笔挺的灰色“正华装”上身。
    胸前绣了一朵暗花的特殊款。
    四个男伴舞穿不绣花的黑色同款。
    四个女伴舞则是穿了四款同色但不同款的旗袍。
    两个有短袖，两个无袖。
    还别说，整体效果一出来，见到的人无不啧啧称赞。
    二月初，徐正华又一次回到泉城，召集海龙制衣的中高层开会。
    接手这家公司超过两个月了，他这个老板，总算是开始重视自己手中的这家公司，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更名——把海龙制衣更名为正华制衣。
    第二件事，砸钱。
    由全资持有正华制衣的正华投资，一次性投入八百万进来，其中的六百万，要拿去在帝都、魔都和泉城三个城市，开三家直营店。
    请专业的设计高手来做整体的店内氛围营造，把三家直营店都按照统一的标准进行装修——但时间就只有一个来月的工夫，徐正华要求三家店必须最晚在三月中旬开业，农历的话，是二月初的样子。
    剩下的二百万，则是给工厂的启动资金。
    现在的正华制衣，已经在外筹不到任何款子了，银行那边给的信用评级，也已经跌到了谷底，要拿原料，也必须现钱结账。
    一时之间，谁都改变不了这个现状，只能一点点来。
    先投一点钱进去，让他的生产转起来再说。
    …………
    腊月二十过去，春节越发的近了。
    学校里已经放了假，袁维的老爸特意打来了电话，最终袁维决定还是回老家去过这个春节。
    腊月二十五一过，更是大大小小的公司也都放了假。
    帝都这边，忽然一夜之间就空了很多。
    就连谢淑仪和谢淑敏，也都彻底回泉城预备过年了，只有一个夏晶晶，跟她爸妈撒谎说春节要加航班，所以不放假，留在帝都陪着徐正华。
    就这样的，盼望着盼望着，除夕终于到了。
    今年春节没有三十，二十九晚上就是除夕了，徐正华则是当天上午不到九点，就带着管玉兰赶过去报道——华夏电视台这边已经开始戒严了，接下来所有参演人员，要在中午之前全部到位，且吃喝拉撒睡都不许再离开大楼。
    偏偏徐正华的舞蹈演员是他自带的，在电视台方面已经腾不出新的休息室的情况下，八个伴舞也只能是全部到他的休息室休息候场。
    本就不大的小房间，被挤得满满登登。
    不到中午，大家就都已经换好了服装等着。
    下午三点，管玉兰带着几个男伴舞出去领盒饭，这是演出前最后一顿饭。
    一帮舞蹈演员，都开始肉眼可见地变得越来越紧张。
    徐正华反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屋里实在是太憋的慌，他干脆就开门出去，找到杜雪岚的休息室，闲聊了一阵子，然后又跑去安小菁的休息室。
    她们也都很紧张。
    杜雪岚出道多年，这也只是第一次上春晚。
    安小菁就更不用说，去年这个时候，她还什么都不是呢！一年的工夫，忽然就红起来，骤得大名之余，现在甚至要上春晚了，怎么可能不紧张。
    她的演出服装是一身可爱的雪白色蓬蓬裙，使得她连坐下来的时候，都得有人帮她先把后面的裙摆给抬起来。
    《重生之搏浪大时代》
    办事儿十分钟，帮她掰正蓬蓬裙的支撑架，反倒花了二十分钟。
    好在还是修好了。
    最终徐正华身心舒畅地回到了自己的休息室。
    他的出场时间很早，在8点45分左右，是第二个独唱，因此不到八点，就被场务人员通知过去排队候场了。
    八点半多一点的时候，工作人员引导他和八位伴舞，站到了升降台上，并再次认真地提醒他，这里的话筒线是从升降台下方通上去的，让他千万不要把话筒从支架上拿起来到处走。
    八点四十四分，工作人员比手势通知，他的话筒已经打开。
    耳中听着头顶上忽然开始传来观众的鼓掌声，徐正华知道那段小品应该是已经结束了，就按照约定，冲工作人员比了个大拇指。
    掌声稍歇，主持人开始说串词了。
    徐正华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来。
    莫名其妙的，见惯了各种大场面，最近几个月也已经习惯了登台的徐正华，竟忽然发现自己开始有点紧张了。
    很奇怪的感觉。
    他已经好多年没紧张过了。
    妈的下午那一炮感觉白打了。
    终于，他身体一晃，脚下的升降台开始动了。
    《对你爱不完》的前奏音乐，已经同时响起来了。
    徐正华顿时露出了自己最灿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