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启泡沫时代

    观察到女儿临走时的失望眼神，佐藤勇武若有所思。
    她会感到失望，无非是还抱有着纯粹的正义感，当然也有可能是上次会面对白川弘的观感不佳，但无论是哪一点，佐藤勇武都感到欣慰。
    从九州来到东京的穷小子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若还会相信所谓的正义，大概率被吃的渣都不剩，如果是下属也怀有朴素的正义感，在他心中大概率得到了一个不堪大用的评价，但女儿就不一样。
    正因为自己未曾拥有过，才更明白此中的可贵，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希望琉璃子能够永远保持初心。
    当然，如果是对白川弘观感不佳所致，对佐藤勇武来说更是一条好消息，毕竟少年的俊朗他看在眼里了，即便是他年轻个二十岁也会感到嫉妒，能够不被这位的外表迷惑，以后肯定不用担心被徒有其表的男人骗了。
    唉，佐藤勇武叹了一口气。
    这些也都是自欺欺人的想法，如果放在往年，只要能够在琉璃子的心中让形象改观，他倒也愿意遂了她的心意，哪怕公司有点损失，在他心里也是稳赚不赔的生意。
    但今时不同往日。
    他主导的海外扩张战略彻底的宣告失败，由此产生了数亿的亏损，而且是以美元为计量单位，刚才越洋电话便是商量此事，即便稳坐第一生命这家巨型集团船头十年之久的佐藤勇武，也感觉到了最近的风波骤起。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如此看中白川弘，此前本部的人寿保险已经处于半放弃的状态，但有了白川弘的企划，他才见到了重整人寿保险业务的希望。
    若能将人寿保险业务重新做到市场第一，虽不能够弥补海外业务失利的亏空，但安抚那些蠢蠢欲动的对手足矣，只要不被赶下台桌，他未必没有反败为胜的希望。
    可被他寄予厚望的白川弘，仿佛失去了经营保险业务的雄心，而被他当做眼线安插在身边的森进一郎，也完全没起到鞭策的作用，白川弘眼下一门心思的扑在投资界，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叫做——摸鱼。
    摸鱼也好，摸虾也罢，佐藤勇武已经没闲心继续等下去了，竞争对手在董事会越来越针锋相对，以往的一言堂也一去不复返了，逼宫的意味浓烈，既然你不愿意自己动，那我就用鞭子赶着——
    考虑要将S&M与第一生命人寿保险事业部合并的消息是佐藤勇武安排人散播下去的，这个消息半真半假，他的确考虑将二者合并，但上市才是目标。
    可如今本部的人寿保险业务萎靡不振，仅靠一个S&M很难拉动股价，即便强行登陆东京交易所，股价有跌无涨，那股东也无法套现，如果是这样的话，也起不到安抚股东的作用。
    想必这条消息没多久就要传到白川弘的耳朵里，若二者合并已经定局，谁能成为新公司的主导者方才是关键，以佐藤勇武对白川弘的了解，他肯定是不甘于人下的。
    至于他能够达成自己的目标，还要看他能拿出什么新东西，高处不胜寒的道理谁都懂，如果白川弘没有足够的能力爬到高处，佐藤勇武也毫不介意将其踹出局。
    一边是最年轻的上市公司社长，一边是拿钱出局，一念天堂一念地狱，究竟结果如何，佐藤勇武对此也很感兴趣。
    ……
    佐藤琉璃子知道自己影响不了佐藤勇武的决定，带着失望的情绪离开了顶层，一路下到地下车库，正准备离开的时候，看见了心中厌恶的那人。
    白川弘刚结束所谓的企划会，他有些后悔来此一趟，面对这一群自视甚高却无甚真本事只会嘴皮功夫的海归，纯粹有些浪费时间，他驱车准备离开，却发现被一辆丰田卡罗拉拦住了去路。
    正当他有些不耐烦的按响了喇叭，只见卡罗拉车主直接下车走到他的车窗旁，白川弘降下车窗却发现是有过一面之缘的佐藤琉璃子。
    貌似，上次的见面她对自己的印象应该称不上好吧，白川弘心里估摸着。
    “白川弘——社长。”佐藤琉璃子特意拉长了语调，任谁都能听出话语中的讽意。
    吃枪药了，白川弘一头雾水。
    “你难道不知道你所谓的金融模型，其实是场彻头彻尾的骗局吗？”佐藤琉璃子越说越激动，直接从胸前的口袋中掏出一本采访小记，继续说道：“据我们的跟踪调查，你们公司人寿保险的销售量中有超过百分之十是销售给无行为能力人，其中居然有六岁的孩子，甚至还有刚去世未来得及办理死亡证明的老人，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保险本该是普通人应付灾祸的保证，而你却把它当做金融工具，甚至还敢聘请雅库扎来销售保险，这件事情我一定会曝光出去的……”
    佐藤琉璃子情绪激动，白川弘甚至感受到脸上有唾沫星子。
    这时，白川弘才发现她身上的每日新闻记者证，她居然连雅库扎的事情都知晓了，看起来应该是名调查记者。
    每日新闻在国内名声不大，比起被财团控制的读卖系、产经系、朝日系是毫无疑问的左派报刊，经常会派遣调查记者曝光社会中的不平等事件，拥有稳定的受众群，虽然近几年公信力有些下降，股份也被财团企业侵蚀，但雅库扎事件如果在登上每日新闻，对于保险公司来说也是个不小的打击。
    因为佐藤琉璃子的身份，白川弘本不愿得罪她，但对方像疯狗般咬上来，他要是不做些反击，对方反而会误以为自己怕了她。
    白川弘带着微笑，眼神中全是轻视，“然后呢？”
    被当面威胁不是应该畏惧或是暴怒吗，佐藤琉璃子不了解对方反常的举动在倚仗什么。
    “第一，人寿保险是不是骗局，你说了不算，那些买了保险得到了赔偿的人说了才算…”
    “第二，我无法控制是谁买了我们的保险，保险的销售我们已经委托给外面的公司了，他们只要没有违法行为，我们无权干涉…”
    “第三，所谓雅库扎事件，你的消息来源速度太慢了，我们已经第一时间发现，并且将其开除，经他之手销售出去的所有保险，只要被保人有意退保，我们一概同意。”
    白川弘用左手敲击着窗沿，慢条斯理的继续说道：“据我所知，第一生命也即将运用我的金融模型推出新的人寿保险，不知道到时候琉璃子小姐能否用调查我们公司的耐心，来审视您父亲的企业呢？”
    突然，他又是一副恍然之色，继续道：“今天是周一，本该在报社工作的琉璃子小姐却出现在了第一生命——我差点忘了第一生命是你们最大的广告主。”
    “但，我相信以您嫉恶如仇的眼光，必然不会为五斗米折腰吧，想来不久之后说不定就能够在每日新闻报上面看到第一生命的批评文章，署名还是佐藤琉璃子，想必那一天应该不远了……”
    “——我对此很期待。”
    佐藤琉璃子又气又怒，对于白川弘的讽刺她很想说‘那你等着吧，你的那份我也不会忘’，但想到所有文章都要经过编辑的审核，如果勾连到报社的最大金主，文章通过的可能性几乎等于零。
    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慢慢升起车窗，嘴边还在念念有词，通过嘴型还有猜想，很有可能是‘好狗不挡道’，随即便开车从边上驶过，甚至还擦到了她的卡罗拉。
    “人渣……”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