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杀梦魇

    当绝望的迷雾被希望照亮，失去就让重获变得弥足珍贵。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此时的蒋昀最能理解这种感受。
    匆匆赶来的医生为蒋昀母亲做了一遍全身检查，得出的结果让所有医生都大吃一惊。原本损伤严重，濒近死亡的一具身体此时竟然同常人无异，甚至比许多年轻人的身体状况都要更好，这让他们一时有些无法相信。
    这简直就是医学奇迹啊！
    他们提出要留下蒋昀母亲，让她再住院观察几天，蒋昀也没多想，便同意了。此后的几天里蒋昀就一直住在医院里，柯淮也没什么要紧事，便一直陪在这里。所幸母亲住院的这些天里没再发生些什么危险的事。
    几天后，母亲顺利出院，其实离着医生建议的住院日期还有两天，但母亲孟晴已经待不住了，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前所未有的好，没有必要再在医院待下去了。她现在只想去丈夫的坟前看看，接着复工，让儿子能继续安心上学。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柯淮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竟然在孟晴出院前一天的傍晚把蒋昀的班主任给找了过来，班主任告诉她，蒋昀在她昏迷的这些天里通过了一场考试，有了一个保送的名额，不用再参加高考了。
    孟晴自然是开心的很，连忙问保送的是哪所大学，但却被班主任给搪塞过去了。他笑着指了指上面，神秘兮兮地道：“反正啊，以后是要吃公家饭的嘞。“
    听到这句话，孟晴自然更开心了，也就没多问，拉过蒋昀来，又给他嘱咐了许多大学生活中应该注意的事情，说着说着又开始聊起了自己刚考上大学的那阵日子，聊着聊着就又聊到了蒋昀他爸，就又开始哭起来了，蒋昀只能跟在旁边安慰。
    等到母亲哭好了睡下了，蒋昀这才出来拉着柯淮问道：“你这是……怎么办到的？”他说着指了指班主任走的那个方向。
    “我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我不是官方的人，但我并不是不认识官方的人。这种事情，自然是好办的嘛，传句话的事。”
    “……谢谢你啊。”
    柯淮笑嘻嘻地说：“应该的嘛，不把你解放出来，我怎么去查十年前的事情呢，那些事儿，我也很好奇呢。”
    听到这里，蒋昀的面色僵了一下，他回头看了一眼病房，表情有些纠结。
    “你想说什么？”柯淮收起笑意，他看出了蒋昀的心思，但并没有点破，而是先问道。
    “我……我不想报仇了，我想留下，就这样，陪着我妈，考个近一点的大学，工作，娶妻，生子……”
    柯淮随着蒋昀的眼神向病房里看去，轻声道：“你真的以为，那些针对你的人会就此罢手？你是聪明人，我想这一点你应该能想到，现在无非就是抱着些侥幸心理，看着这几天没什么事发生，便幻想以后可能都是这样了，但我告诉你，不可能。”
    “你待在你母亲身边一天，她就多一天的危险，你身上的危险就如同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有爆炸的可能，这颗炸弹在你那天早上回江城的时候已经炸过一回了，那一次死了你的父亲。你不想它再炸第二回吧？”
    柯淮的声音放得很轻，但每一句话都说得铿锵有力。
    “现在我再告诉你一遍，我确信，肯定，十年前所发生的种种事件，我们将要去调查的那些事件，和要害你的东西绝对有关系，你现在跟我去沿着这些线索去找他，不光是为了你父亲报仇，更为了你自己，你母亲！”
    柯淮停了下来。他长出一口气，把手插在西裤口袋里朝着走廊窗户走去。
    “好好想想吧，是为了一时欢愉，窝在家里等死，还是跟着我出去，变强，找到那个杀你父亲的人，杀他报仇。”
    蒋昀在原地愣了一会，突然笑了一下。
    “如果我一直呆在家里，你就不会再保护我了对吧。”
    柯淮的身形滞了一下。
    蒋昀知道，柯淮那天说要一直陪在他身边保护他，并不是因为他有多好，柯淮有多善良，只是因为，他是被所谓神选中的人，有那神的所谓指引，并且未来还有可能见到那所谓的神，抛弃柯淮的神，仅此而已。
    二人本就没有什么交情，能遇见也只是因为那天的意外，倘不是有所图谋，柯淮不可能为了他这样拼命。
    “你怎么能知道，我随你走之后，就一定能变强呢？就算变强了，能强到什么程度呢？能到杀掉那双指怪物的程度吗？它身后的人怕是更厉害吧，能到杀了他们的程度吗？另外，你怎么又能知道，我走之后，他们不会再一次伤害我的家人呢？”蒋昀苦笑着看向柯淮，“我现在只想陪在我妈身边，好好地陪着她，走过一天，是一天，哪怕是死，我也要陪着她一同死。”
    柯淮转过身，他的语气显得有些焦急：“他们的目标是你，你走了，你妈才能安全。你回江城那天你的父母遇害是因为他们想引你过去，那天如果你不回江城，你的父母就不会……”
    “不要再跟我讲逻辑了，”蒋昀打断了柯淮，“这不是游戏，也不是什么推理比赛，这些天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有哪一件是有逻辑的？我就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长相普通性格普通家境普通，那个神凭什么找上我？那个要害我的东西又凭什么找上我？”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从前我或许有一些不切实际的英雄梦，幻想自己是漫画电影里的超级英雄，拯救世界、除暴安良、受人敬仰，但是现在我连我自己的家人我都救不了，我亲耳听着我的父母在一瞬间被坍塌的店铺压垮，而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我的母亲，我要你帮我带去就医。我的父亲，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在我面前断气，而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让我快跑。”蒋昀的声音有些哽咽，“我当时天真地以为，我能报仇，但是很快我就发现我太蠢了，那东西把我当狗一样玩，玩够了，它可以随时杀死我，就像捏死一只蚂蚁，捻碎一颗沙子，你知道那个时候我心里想的是什么吗？我想的是，你快点出现，你快点出现，你怎么还不回来啊，快点回来救我啊，我还不想死……哈哈…哈哈哈……”
    “生活……太荒诞了。如果要死的话，就让我早点死好了，我就想在我死之前，能再多陪陪我妈，我和她，还有好多好多话要说呢……”
    柯淮半晌无话，他想对蒋昀说的也很多。他想对蒋昀说，正是因为这样，你才应该努力去变强，去变强，以后才能有实力自己去报仇，变强以后才能自己去保护家人，但这些话，现在似乎都没有意义了。
    他确实无法保证，蒋昀走后他的母亲不会再受到伤害；他也无法保证，蒋昀随他走了之后就一定能强到一个什么样的程度，像是蒋昀说的，到杀掉那双指怪物的程度，他自己现在都没有这个实力；他更无法保证，顺着十年前那些事件的线索去找，就一定能找到要害蒋昀的凶手。
    这都是他没有说的，也是他不敢说的。他怕说了，蒋昀更会打退堂鼓。蒋昀猜的没错，他跟着蒋昀，就是为了再见一眼十年前抛弃他的那个神，如果蒋昀一直待在家里，过他所谓的安生日子，那么神很可能就会抛弃他，而他柯淮，则就再也见不到他的神明了。
    蒋昀擦了一下脸上流下来的泪水，道：“柯淮，我很感激你这段时间里为我做的一切，你救了我的命，也救了我妈的命，这份恩情我记一辈子。我会帮你找到你的神明的，但是这段时间，请让我休息一下，拜托了。”
    柯淮没有说话，转过身，沉默着望向窗外的夜空。
    蒋昀也转过身，走进了母亲的病房。
    ……
    凌晨四点，天快亮了，蒋昀睡在医院提供的折叠钢丝床上，柯淮则坐在走廊，一夜未眠。
    就在这时，自楼梯口走上了一个人。
    柯淮瞟了一眼，并没有动作，仍旧坐在走廊边的座椅上。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在贺一那边见过的孙洪磊，他的怀里仍旧抱着那只兔子。
    “你来干什么？”柯淮问道。
    孙洪磊笑了笑，道：“贺一大人叫我来看看。顺便，告诉你几件事。”
    “什么事？”
    “第一件事，你那天救下的小姑娘，是西岸左家的后人，不过她很小的时候就被她母亲带出来了，所以不知道她家的事情。”
    柯淮瘫在椅子上道：“这我早就知道。”
    “第二件事，祸牥逃了。”
    柯淮愣了一下，随后道：“祸牥逃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看到柯淮的反应，孙洪磊笑道：“柯先生，你毕竟还是人呐，熬夜对脑子不好，你看看，反应都迟钝了。你放心，我来这里也不是来跟你争论祸牥是不是你放走的，我只是告诉你一声。接下来我们说第三件事。”
    “这第三件事，是我到这里来之后，才想要对你说的。”孙洪磊顿了一下， 随后凑到柯淮身前，故作悄声道：
    “这医院里呀，有鬼！”